幾個年輕的首領躍躍欲試,其中有幾個比那斯圖還小上個三四歲。


    他們衣服簡便,身上沒有過多的裝飾,隻有脖子上戴著各色的石頭項鏈。


    那是他們高貴身份的象征。


    能看得出來這些都是在阿爸額吉精心嗬護下長大的孩子,眼神帶著不同於周圍人的清澈。


    像是掉入狼窩的綿羊。


    不同的是,他們不害怕狼。


    終有一天,他們會成為狼群中的一個。


    他們的父親死在那場由那斯圖發起的戰爭裏。


    他們在最後的關頭接下了這個位置,也接下了族人的未來。


    一人握緊膝蓋上的拳頭,盯著王座上的人揚聲問道:


    “大汗說的可是真話?”


    他們知道自己多半不是那斯圖的對手。


    可他們就是想試試那斯圖的實力到底有沒有傳說中的那麽強。


    也許現在他們會輸,可幾年後,誰又知道呢?


    他們見過鮮血瓢潑,屍骨遍地的畫麵,明白打仗不是一件好事。


    但他們可以不把族人牽扯進來,憑借自己的力量殺了那斯圖,為父親,為族人報仇雪恨。


    “如果我說的是假話,就讓讓我的心夜夜受天神烈焰焚燒,直至死亡。”


    那斯圖放下腿,身子坐直,聲音緩慢又平和,帶著一如既往的堅定。


    在每個草原人心裏,天神勝過一切,沒有比這個誓言更不容置疑的。


    所有人放下疑心,仔細聽著那斯圖接下來的話。


    “第一,從今天起各個部落之間不許再起戰亂,你們所擁有的土地足夠你們和你們的後人生存。


    “若是有人存心不讓草原平靜,再次在內部掀起戰火,無論什麽原因,我會親自帶隊進行絞殺,第一個死的就是你們。”


    “若是對付外來的敵人,不必隱藏你們的力量,把他們打迴他們老家去。”


    “第二,如果部落遇到困難,水源不足,草地不夠肥沃,牛羊生病,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不許自作主張,掠奪別人的土地。”


    “若情況緊急,可以先向最近的部落求助,隨後森格裏會聯合其他的部落給你們迴信,各部落共存亡。”


    “第三,我要各個部落之間不再有女人交易,不許毆打,辱罵女人。


    “男人能做什麽,她們也能做什麽,違背這條命令的人,無論什麽身份地位,死。”


    “第四,這次我會派十幾個人和你們一起迴去,他們會駐紮在距離你們不遠處的地方,不會幹擾你們的生活,隻是監督你們有沒有把我的話當迴事。”


    “如果你們或是你們的族人驅趕他們,致使他們受到傷害或是死亡,也是一個字死。”


    “他們犯了錯,你們可以通過鷹傳信告訴我,我會親自處理自己的人,特殊情況,你們也可先自行解決,但是必須得讓我知道。”


    “最後一條,每年的四月,月生花盛開的時候,我會在森格裏召開一次大會,每個部落的首領必須到來,如有事情來不了,派遣手下來也行。”


    “不來的部落,我會視為他已經有了異心,需要給他鬆一鬆筋骨。”


    說完那斯圖端起桌子前的美酒仰頭喝了一大口。


    這大概是他二十四年來說過最長的一段話了。


    無論是以前領著一群手下無所事事到處遊玩,還是當上大汗,一旦他下達命令,手底下的人都跑得沒影。


    不過一會兒,就來向他報告成果。


    他不需要做過多的解釋。


    三年前決定啟程的那個早晨,他隻是說了一句話,其他人就拿起武器二話不說地跟在他身後策馬起行。


    成為大汗以前他的話更少,和敖科特差不了多少。


    他們兩人的相識可以說是偶然,也不是偶然,是早晚有一天會發生的事情。


    命中注定,誰也解釋不明白。


    那個時候他們都是十五歲的少年,身體處於最佳的生長階段,草原的阿爸額吉們都會給他們吃好肉喝好酒。


    他們要騎最快的馬,打最猛的架。


    那斯圖急切地想讓自己變強。


    沒有阿爸額吉,他有雲丹汗王教導,可雲丹汗王要處理很多事情,不能每時每刻看著他。


    成功還得靠自己。


    一天他無意中騎馬來到了一個大樹底下。


    那個大樹有七八個人圍起來粗,風吹過,樹枝搖擺如飄帶,心情舒暢極了。


    他覺得這是一個練習拳腳功夫和靈活性的好地方。


    剛爬上樹幹準備休息一會兒,樹底下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就是敖科特,他要在那裏練習射箭。


    兩個人誰也不讓誰。


    那天他們打了許久,最後到精疲力竭時,那斯圖的身上中了兩隻箭,敖科特的臉上和腿上掛了彩。


    那斯圖之前聽過敖科特的名字,也見過他射箭,不愧是被稱為神箭手的人。


    此後為了分出勝負,劃出領地,兩人幾乎天天打架。


    敖科特偏靈活,那斯圖偏勇猛,兩人正好互補,誰也製服不了誰。


    一個月過後,在無數次拳腳的招唿下,兩人的體能有了一個質的飛躍。


    許是覺得為了爭搶一片地方這個舉動有些幼稚,兩人在大樹樹葉變黃後就再也沒有針鋒相對過。


    後來的一年裏,那斯圖在一邊騎馬跑步上樹。


    敖科特就在旁邊安安靜靜地射箭,一支又一支箭從他手裏飛出。


    有時兩人興致來了,大戰一場。


    從秋天到冬天再到夏天。


    那個時候沒人知道他們已經相識了一年,在外人眼裏兩人關係不深,隻是大汗和屬下的關係。


    這也是那斯圖選擇敖科特作為臥底的原因。


    在認識阿布魯後,那斯圖的話才多了起來。


    阿布魯是真的能說話,有一次甚至把那斯圖說得睡著了。


    幾個厭倦戰爭的首領早就知道了他的想法,靜坐一旁。


    雖是不願再起戰爭,可後麵的三條還是讓他們皺起了眉頭。


    很多人活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幾句話。


    不打仗,他們還能幹什麽?


    放羊?遛馬?烤肉?


    沒有女人給他們當奴隸,他們等著發黴嗎?


    礙於那斯圖的威壓,他們互相用眼神表示不滿,沒人說話,就等著第一個人開口。


    “說話。”那斯圖食指敲了敲桌子。


    他最煩這種眉來眼去的人,磨磨唧唧,長著嘴是幹什麽的。


    突然空氣中傳來一聲冷笑,一個腰肥體圓的男人開口說道:


    “不打仗,幾年後我們的手還拿得起刀劍嗎?本該馳騁草原的戰馬恐怕也已經一身肥膘了。”


    “這樣的草原人還能叫草原人嗎?和中原那群柔弱不堪的男人又有什麽區別?”


    眼裏的熊熊怒火仿佛要把整個帳篷點燃,把所有人都燒死。


    “大汗,你是要將我們整個族群帶向死亡嗎?”


    若不是武器在進入帳篷前被人拿走,恐怕此刻這人已經站在帳篷中間把刀指向那斯圖了,而不是坐在地上唾沫吐在旁邊人的桌子上。


    那斯圖調整迴最開始的坐姿,沉聲說道:


    “你所謂真正的草原人就是把磨礪多年的刀鋒朝向自己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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