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貴將軍,若星昨夜裏就見過一個,怎生這頭銜是見人就發嗎,令她一個小老百姓都聽得如此頻繁……


    竹夏催著她們換衣衫去見客,春小娘身邊就數若星是最機靈的,正巧若星也在,便叫她陪著一道去正院請安。


    春小娘和陸春彩都換上了雲錦紋衫,若星隻迴房淨了麵,換了套素淨整潔的淡黃色襦裙,並未打扮,但站在一眾姑娘女使裏,仍舊清麗脫俗。


    見若星從房內出來,春小娘看著她的臉,猶豫了一下,忽而道:“若星姑娘,你出落得真是水靈,如果……你能一直留在陸家陪著我們母女便好了,我們家主君剛到京城,竟又納了一個姨娘,成日送貴禮過去,堆山碼海的,隻可惜,那姨娘是菊小娘的表妹。”


    若星聰穎,一下就聽出了春小娘的言外之意,她欠身行了個禮,清聲說:“小女如今能在後院為姨娘打理四司已是福分,也很滿足現在的日子,其餘的,小女未曾多想。”


    春小娘知道若星為人,剛才那些話確實是有些逾越了,被若星一拒絕,她便不好再說什麽。


    若星想了想,迴房又塗了一層黑粉,遮住了原本清麗的麵容。春小娘這一席話提醒了她,在這樣的宅院裏頭,不管哪方麵的出眾,都是極為危險的事。


    茗月軒的人到正院時,隻聽堂中傳來了朗朗交談之聲,待她們進去,就見陸大人和大娘子端坐於堂上,側位的左邊上座,坐著的是那位傳說中的表少爺,新貴少年將軍,身旁是陸家大少爺陸初霽,二少爺陸初澤,右邊側座,則是大姑娘陸墨彩和二姑娘陸灼彩。


    小娘們坐在門口末端的位置,各個穿得如同新春宴客。


    若星腳還未邁進堂中,看見堂上端坐的那位新貴將軍,恰好那幾位公子聽見響動看了過來,她立刻哆嗦了一下,縮了迴去,垂著頭藏在陸春彩身後,唯恐被發現還有她這個人。


    江焉闌……竟然又是他……


    這才想起,陸大娘子本家的確姓江,著實是巧了。


    陸春彩福了福禮,坐到了陸灼彩身邊,對麵就是那新貴將軍,若星不得已,隻得也跟了過去,她下意識悄悄抬眸看了一眼。


    那少年將軍今日未再穿招搖的紅,一身素黑雲錦暗紋寬袖下裹著頎長挺拔的身子,綢緞般的黑發被銀質暗紋束冠攏起,竟襯得野性難馴的眉目都柔和了幾分,不過,他身上最顯眼的,是那條金緙雲紋掐腰,用來壓袍的是一個朱紅香包,香包上墜著一顆櫻桃般的淚玉,暗自璀璨。


    動人春色不須多,濃綠萬枝一點紅。


    若星收迴目光,餘光卻見,堂上的陸大人和大娘子兩人皆是雙手交握在腿上,身背端得板正,神色緊繃,和平日裏當家主時的鬆弛豪橫大不相同,若星甚至覺得,這兩人此刻更像在朝堂之上,見了聖人一般乖覺。


    竹夏在一旁悄聲給她們提示:“這新貴將軍,是當今徐將軍的義子,少時就離開大娘子本家被徐將軍帶入軍中培養,聽聞年初時,南鉞來犯,珩王派去的左都指揮使劉大人戰死沙場,差點便被那些南鉞人給破了……就是這少將軍,隻身犯險,潛伏南鉞軍中多時,與徐將軍裏應外合才扭轉了局麵,但少將軍一時未逃出,被南鉞王折磨許久,逃出來時,身上沒有一塊好地方,如今是大榮朝的大功臣,最重要的是,這少將軍,才十九歲,真真是少年英雄,三姑娘一定要給這個表哥哥留個好印象才是。”


    最後一句才是竹夏的重點,不過陸春彩反而覺得,這麽厲害的人,和她簡直是天上地下,不敢肖想。


    若星靜靜聽著,迴想起在雲中仙看到的一幕,江焉闌精壯的腰背上布滿的傷痕,她隻看了一眼,也覺得觸目驚心,不忍深想……


    這少將軍,的確是天上的人物,夠不到的。


    陸家大少爺陸明川一身青色暗水紋袍,生著一張天然向上翹的薄唇,挺拔溫潤,芝蘭玉樹,見陸春彩來了,陸初霽笑道:“三妹妹,快來見過你的表哥哥,江焉闌。”


    陸春彩上前行禮:“焉闌哥哥安好。”


    江焉闌起了身,微微頷首,並不端著將軍架子,但眸中卻天然帶著不可進犯的疏離,叫人不敢靠近。


    “三妹妹妝安,第一次見,唯恐失禮,我從邊疆帶了一些小玩意兒過來,還請妹妹笑納。”


    江焉闌一抬眸,身後的隨從端來了一個精美的漆雕首飾盒,裏麵盛著數件異域風格的飾品,哪一件都不是“小玩意兒”,而這同樣的首飾盒,陸家三姐妹的女使手中每人都拿著一個。


    除了首飾,隨從還端上了幾盒子蜜煎櫻桃。


    “這是路上瞧見甜糕鋪子排了長隊,我嚐了覺得甚是適口,想著帶給兄姊們嚐嚐,便一道買來了。”


    這蜜煎櫻桃,竟也是人手一盒,連女使們都有,極其周到。


    陸春彩謝過江焉闌,乖順坐迴她的椅子,這等身份的男子,就算是結親,向來也輪不到她,一想到她隻是來陪跑的,便對著若星偷偷打了一個哈欠,她見過若星常吃蜜煎櫻桃,兩份食盒就一起順手給她了。


    若星笑了笑,輕輕把食盒抱在懷裏,還忍不住低頭聞了聞香味,像隻偷食的小倉鼠。


    江焉闌眸色掠過,唇角微翹。


    陸大人訕笑道:“咱們家人都到齊了,甚好,這個……江少將軍……不是,是焉闌,如今立了戰功,在禦前當職,聖人呢,賜了大宅子下來,需得修整數月,所以這陣子焉闌就暫住在家中,大娘子已將景致最好的問星軒收拾出來了,往後就是焉闌的院子。”


    “問星軒,好名字。”江焉闌不知想到什麽,眼底微黯,淡聲道,“焉闌多謝姑父和姑母厚愛,日後我在宅中多有叨擾,還請家中各位兄姊見諒。”


    陸大人連忙擺手:“不打擾不打擾……焉闌平日政務繁忙,你們兄姊切勿輕擾才是。”


    “是,父親。”


    不知為何,若星竟從陸大人的臉上看出了一絲狗腿之味,可見,那江焉闌雖是陸家小輩,但因如今聖眷正濃,是陸家誰也惹不得的貴客。


    從正院裏滿載而歸,陸春彩歡唿著讓竹夏快點去拿些吃食上來,不然晚上若要吃家宴,有男子在,定然放不開吃。


    不一會兒,竹夏從廚司拿來了一桌子軟酪甜糕,陸春彩拉著若星一道去吃,嘴邊念念叨叨:“這個少將軍表哥哥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以前真是從來沒聽大娘子提過,不過這下,我爹爹可真是祖墳冒青煙了,還怕那賀家做什麽。”


    若星坐在桌案邊,小心打開一盒江焉闌送的蜜煎櫻桃,櫻桃顆顆飽滿,顏色如潤澤的玉石,隻看一眼便知好吃。


    不知怎麽,她又想到了江白曜。


    以前在那黑暗的地牢裏,她和江白曜總是分食一份她做壞了的蜜煎櫻桃,他從來都會說,好吃。


    如果此時,他在就好了。


    “若星, 若星?”


    若星迴過神來,見陸春彩有些擔憂地望著她,忙道:“你說什麽,我走神了。”


    陸春彩:“你這幾日是不是病了,臉色很不好,不然找個郎中來為你看看?”


    “不用麻煩,我隻是沒睡好。”若星垂下頭,輕輕咬了一顆櫻桃煎,酸甜可口的滋味安撫著她的心神,再次抬眸,麵上已恢複原樣,“對了,春彩,你剛剛在說什麽?”


    “我說,這幾日爹爹總是在煩擾,有個同僚與他一樣是從揚州知州升遷到了刑部,卻處處在朝中與他作對,隻因二人職級同是刑部郎中,許是在和爹爹暗中較勁,這次升遷宴,那同僚竟也要在同一日辦宴邀客,這不是擺明了搶客嗎?”


    若星心下一動,問道:“這位同僚,是不是姓賀?”


    “正是!”陸春彩眉目一挑,“那靈動坊就是賀大人的妾室所開,所以,這次升遷宴是由你來操辦,許是怎麽辦爹爹都不會滿意了,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到時千萬要小心謹慎些,別惹爹爹不開心。”


    若星心下冷哼,沒想到那麽早就能遇上賀家,無妨,那便早些了斷前塵往事為好。


    “放心,我定會操辦得令陸大人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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