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茗月軒出來,女使帶著若星往陸府的後門走去,依然走的是來時的小道。


    走上抄手迴廊時,隻見前麵有一位身穿石榴豔色襦裙的姑娘,被女使扶著不緊不慢的散步,邊走邊說笑。帶著若星的女使竹夏放慢腳步,悄聲道:“那是我們二姑娘灼彩和她身邊的高等女使。”


    若星記得這個二姑娘,在春小娘口中,是個和陸家嫡女一樣得寵的庶女,她心下了然,跟著放慢了腳步,先讓那個二姑娘過去。


    許是沒看到身後有人,她們沒有刻意放低交談的聲音,隻聽女使道:“聽說春小娘請來了寒食庵盛嬤嬤的學徒來操辦及笄禮的席麵,寒食庵那幾位都是頂頂好的廚司,這春小娘竟然也請得起……”


    秦灼彩是個美人兒,不過生著一副淡如水的五官,偏要走豔麗的路子,身量全是由身上那些多到數不清的名貴飾品堆起來的,若星看著她滿發髻插得看不見平地的簪子步搖,頭皮不由得緊了緊。


    秦灼彩被女使攙扶著,輕搖絹絲團扇,根本不把這些放在眼裏,愜意道:“怕什麽,我小娘給我請的四司可都是靈動坊的人!而且,爹爹還特意找來了迴揚州探親的忠義伯爵府大娘子為我做正賓,大姐姐的嫡女規格也不過如此,那春彩的小娘是個被爹爹遺忘的軟皮子,這個家連下人都不把她放眼裏,誰都能拿捏一下,有什麽好怕的,到時候跟我前後腳辦及笄禮,誰出糗誰知道。”


    女使掩唇笑了笑:“二姑娘說的是,仔細想來,春小娘要是真厲害,那便直接請盛嬤嬤本尊來了,到底請的是個學徒,指不定就是個燒火的,來糊弄春小娘呢。”


    秦灼彩被女使幾句話哄得高高興興,“就是,那春小娘請得起什麽人,且等著看她們茗月軒怎麽給爹爹丟臉吧。”


    二人說著,拐道往庭院走去。


    竹夏麵露尷尬,急忙低頭鞠躬與若星道歉:“姑娘真是對不住了,我們家那二姑娘向來跋扈,就是大娘子也時常被她背後嚼舌,你請擔待擔待,迴頭讓我們家姨娘去寒泉庵給你登門道歉……”


    竹夏這是生怕若星給氣跑了。


    若星搖搖頭,把她扶起來:“沒關係,我是給春姨娘做事,又不是給那二姑娘做,春姨娘還一直誇讚我呢,既然她們如此瞧不起我,那我更要給你家姑娘做個好席麵才是。”


    見若星非但不在意,還更躍躍欲試了,竹夏這才鬆了口氣,“姑娘您格局大,不在意就好,我這就送您出去,車夫已經給您備好了。”


    出了陸府後門,若星見車夫還沒來,隨意找了個台階坐下,從荷包裏拿出一個絹帕,絹帕裏包著一塊桂花糖,她掰下一角放入口中含著,壓壓驚。


    她,小小孤女宋若星,竟然就要獨自為人操辦席麵了。


    要不是還在陸府附近,她都想起來跑幾圈!


    可惜沒高興多久,桂花糖才將將化在口中,春小娘派來送她的車夫就到了,問她去哪裏?


    若星長長唿出一口氣,站起來走向馬車,隻覺心下輕鬆無比,愉快無比:“去玲瓏……不對,去盛寧四司。”


    馬車上了商街,不多時,若星聞到了兩旁攤販上傳來的香味,忍不住下車去附近的劉寡婦春餅買了幾個不同餡兒的春餅,然後又讓馬夫停在謝娘子胭脂鋪前,進去要了兩盒新出的顏色。


    懷中揣著熱乎乎的春餅,到盛寧四司門前時一點都沒涼。


    謝過陸家的馬夫後,若星徑直走向盛寧四司那棟非常熟悉的朱紅色大門,小廝是新來的,不太認得她,轉頭進去通報了。


    這三載來她雖未曾下山,但顧泱泱和柳雨空閑便會到寒泉庵去看她,並沒有斷掉聯係。


    很快,一道明黃色閃電在若星眼前閃過,緊接著她就被一把抱住了,鼻息間傳來濃鬱的鬱金香,若星被勒得喘不過氣,連忙拍那道明黃閃電的背:“顧泱泱,你再這麽使勁兒我就交代在這裏了!”


    顧泱泱悶頭蹭著她,“嗚嗚嗚若星,我好久沒見你了,你都不知道我在這裏過得有多苦!”


    身後,一個比她們看起來年紀稍大一點的少女款款而來,少女臉上畫著精致的珍珠妝,身穿時下最流行的淡粉色散花綾衫子,披帛則是有著巧思的金粉花薄紗羅,跟風之中又有特色,美得很是出挑。


    柳雨伸手抓住顧泱泱後頸,把她拎小雞一樣提到一邊,上前給了若星一個大大的擁抱,“若星!我的天爺啊,那盛嬤嬤怎麽舍得放你下來了?”


    若星咳了咳,大口唿吸著,迴道:“我這次是有事才能下山的,我給你們帶了禮物,還有一件賺錢的大好事要和你們商議!”


    作為三人裏的大姐姐,柳雨出資請她們去了東月酒樓。


    三個姑娘坐在雅閣裏,柳雨忙著試用若星送的醃製,顧泱泱和若星則一人一個春餅,認認真真啃,這會兒若星才注意到,顧泱泱今日一身晃眼的打扮。


    明黃色的衫子,金黃色的襦裙,淡黃色的披帛。


    若星問:“泱泱,你這一身打扮,有什麽寓意嗎?”


    許是終於遇到一個識貨的,顧泱泱“唰”地站起來展示自己的全身,“若星,你沒覺得我這一身有種很特別的味道嗎?”


    “什麽味道?”


    顧泱泱:“金子的味道啊!”


    若星:“……”多餘問。


    “上次我去賭坊賺錢,遇到一個神算子姐姐,她說我近來財運不好,如果換上招財裝,就可以改變我的運勢。”顧泱泱頭頭是道,“反正我覺得挺好看的。”


    若星警覺道:“你這身衣服,也是那個神算子賣給你的?”


    顧泱泱點頭:“是呀,我花了一兩銀子呢!”


    “一……兩?”若星嘴裏的春餅被嚇得直愣愣掉到桌上,真應該給這丫頭找個郎中看看了!


    過了會兒,她仔細想了想說:“下次你帶我一起去那賭坊,讓我去看看,什麽厲害的神算子值那麽多錢。”


    雖覺得顧泱泱被騙,但這件招財裙莫名挺香的,比起一般的鬱金裙還要幽香好聞,若星有些好奇是怎麽做的,不如直接去一探究竟。


    顧泱泱應下了,說下次一定喊上她。


    柳雨補了胭脂,臉上的妝容顯得更加有氣色,但因為粉太厚,近看還是像頂著個麵粉麵具,一喝水,粗陶茶杯上便是一個印子,“若星,你說有什麽賺錢的大事要和我們商議?”


    若星用絲絹擦了擦唇角,一臉鄭重,開口道:“雨姐姐,我想先吃個炙羊肉。”


    柳雨:“……點。”


    若星這才滿意了:“盛寧近來是不是沒什麽生意?”


    柳雨點頭:“最近是淡季,而且現在我們不為達官貴人辦宴了,平民百姓的,整日裏哪有那麽多宴席要擺,收入都少了許多。”


    若星又道:“那太好了,從現在開始,你們就要和我一起,去給陸知州家的庶女做一場及笄宴。”


    ……


    東月樓外,有兩三架黑漆素麵的馬車停在不遠處,低調卻肅穆。


    中心那輛稍大一些的馬車內,有人用翡翠扇骨挑開錦簾,問車內的少年:“過幾日就要上路了,還沒跟夠?”


    坐在對麵的少年身上傷還未好,他唿吸微弱,臉色蒼白,卻緊抿著薄唇,倔強的目光一瞬不轉望向酒樓的方向:“求殿下再寬限一些時日,我還未……與她道別。”


    江白曜隻恨自己這副虛弱的身子,若是早點好了,就能再去見一見若星,不讓她擔憂……


    翡翠扇骨的主人嗤笑一聲,冷哼道:“兒女情長是心上刀,兩麵刃,此後便是死別,倒不如現在斷得利落些,也省得往後鈍刀割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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