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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前陳遂行不理解,爺爺為什麽執著於送陳遂意走。


    劉峰手伸得再長又如何?


    最危險的地方才最安全。


    護在他們羽翼下的陳遂意難道不比流放在外的陳遂意更快樂?


    最初爺爺不願與他解釋什麽,隻是強硬地讓他迴來,然後把陳遂意送得遠遠的。


    後來,爺爺開始病了。


    爺爺不再那麽執拗,甚至會在某些軟弱的時刻期盼著他最愛的孫女迴來。


    那段時間,陳遂意的確短暫地迴來了。


    她那麽乖巧又安分,騙得爺爺都不想她再走。


    執意要陳遂意離開,是她放狗咬傷劉知渺以後。


    那天晚上的爺爺點上很久沒抽的煙,稍混的眼裏是隱隱約約的淚光。


    這件事再次狠狠敲響了爺爺心頭那頂警鍾。


    所有溫馨都隻是假象,爺爺和陳遂行提起了陳遂意,說起了關於他眼中的陳遂意:聰明的,卻又太過剛烈。


    太過決絕的天才,總是容易碎掉。


    所以爺爺要陳遂意走。


    陳遂行不是沒有覺得過爺爺錯了。


    等到爺爺消失,陳遂意保送京北大學,開始插手公司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地漂亮解決無數個難題,借陳遂行的手,陳遂意讓多少人心服口服。


    楊媽不止一次說陳遂意像爺爺。


    是啊。


    很多次,在深夜裏迴到老宅,望著妹妹緊閉的房門,想著公司裏那些醜陋的嘴角,陳遂行總是悶頭喝下那口白酒。


    他想,陳遂意才是真正出自陳家的孩子。


    她明明比他更適合,可爺爺為什麽卻一味地送她離開,非要讓陳遂行接手?


    他想,也許,如果爺爺選擇的繼承人是陳遂意,陳家就不會像現在那麽狼狽了。


    陳遂行不得不承認,在偶爾的幾個卑鄙瞬間,他不是沒有怨過。


    怨爺爺的偏心,把所有的壓力都隻給陳遂行;怨爺爺的走眼,看錯了陳遂意的能力,使得陳家一步一步走入絕境。


    當然,最怨的是他自己。


    當不成一個好孫子,承載不起爺爺的期待;做不成一個好哥哥,無能地將妹妹也拖入沼澤。


    所以當一切終於可以結束的時候,陳遂行如釋重負。


    陳遂意生日那天,所有的恨與痛,他終於都能釋懷。


    從今往後,陳遂行和妹妹,要替爸爸媽媽,要替爺爺,好好地活著。


    可是,他錯了。


    陳遂行從頭到尾,錯得徹徹底底。


    提前結束疲憊應酬,拎著蛋糕風塵仆仆地迴到老宅的陳遂行,臉上還帶著幸福的笑容。


    那時候的他尚不知道,妹妹生日的最後一個小時,他會接到一通來自醫院的電話。


    陳遂意出車禍了。


    江清歡在電話裏一直哭。


    陳遂行的心在這樣的哭聲中從欣喜的最高點驟然墜落,熾熱的溫度在緩緩冷卻。在陳遂行抓起那把雨傘往外跑的時候,他終於明白——


    陳遂行從一開始就錯了。


    爺爺才是最了解陳遂意的人。


    才不是因為不願意讓小孫女承受壓力,才不是因為不認可陳遂意的能力,才不是……


    爺爺才不是因為偏心,才要讓陳遂意逃離這一切。


    正因為太清楚,太清楚陳遂意是怎樣一個人,太清楚她決絕到寧願玉石俱焚,太清楚她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才會逼著她走。


    懂得這一切已經太晚了。


    當下,無助的陳遂行隻能無助地看著妹妹的生命一點點逝去。


    剛開始她還有短暫清醒的時刻,慢慢地,她沉睡的時間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為什麽?


    在有創操作搶同意書上簽字那刻,陳遂行的手止不住地抖。


    醫生說,患者兇多吉少,氧飽和度垮了,也許一個小時、也許一天,隨時都可能離開,隻能盡力而為,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傷心到極致,他竟然已經沒有眼淚可流。


    為什麽會這樣?


    他十八歲的妹妹,為什麽會這樣慘淡地凋謝在她最燦爛的歲數?


    所有的問題得不到答案。


    隻是簽完字迴家的那個晚上,失魂落魄的陳遂行接到了楊媽遞來了一個信封。


    “遂行,你的信,今天剛到的。”


    誰會給他寄這封信?


    他不知道,於是沉默著接過,什麽話也不願開口說,直直走向陳遂意的房間,沒有開燈,窩在窗口的角落呆坐很久後,才借著昏暗的月光慢慢拆開了不明來源的信封。


    殊不知,字跡入目那刻,早已麻木的陳遂行再一次眼淚洶湧而出。


    他錯了。


    陳遂行真的錯了。


    天真的陳遂行覺得所有的事情都在好起來。


    他以為那是爸爸媽媽在天之靈的保佑。


    可是,平靜的溫馨不過是因為有人替他負重前行。


    陳遂行是一個混賬,躲在妹妹的後麵,自以為蒙上眼睛、看不見,就可以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了。


    所以,愚蠢又懦弱的代價就是,陳遂行永遠地失去了他的妹妹。


    從此以後,這個世界,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淚水落到信紙那刻,暈染了陳遂行熟悉的字跡。


    那封信很短,卻是陳遂意最後的告別。


    【我不後悔,希望你也是。


    哥哥,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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