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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陳遂意以為,樂隊對尤盼而言,隻是玩玩而已。


    但是看到站在正中央,眼裏仿佛在發光的尤盼,陳遂意才真正明白,原來……像周棲野熱愛跑步一樣,尤盼也真切地愛著這個樂隊。


    而她身旁的沈聿白、江慎,似乎同樣變成了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樣子。


    他們好像不再隻是芸芸眾生裏,再普通不過的一粒塵埃。


    因為音樂,因為這個樂隊,他們變得特別了起來。


    陳遂意看著尤盼閉眼,握著麥克風的樣子,這讓她想起了尤盼的頭像,那個q版小女孩。


    唯一不同的大約在於,小女孩在笑,而她在哭。


    尤盼哭了。


    陳遂意眼睜睜地看著一滴清淚從尤盼的眼角劃落,漫過她白皙的臉龐,最終落入脖頸之間,掩於純黑色的吊帶。


    隻有那麽一滴淚。


    再睜眼時,尤盼再次恢複如常,聲線平穩,毫無出錯,她的唇邊甚至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如此滴水不漏的表情甚至讓陳遂意懷疑剛才那滴淚隻是她的錯覺。


    她在哭什麽?


    陳遂意不懂。


    陳遂意看了很久,直到樂隊已經唱完了一首完整的歌曲,她才幽幽收迴視線,頓了兩秒問周棲野:“鼓手是你們熟人嗎?”


    “不是。”周棲野筷子上還夾著烤肉,他搖頭,“以前的鼓手轉學了,這是盼姐同城找的。怎麽了?”


    同城找的。


    陳遂意轉了一下手中的玻璃杯,神色不明。


    嘖,水平真爛啊。


    可陳遂意什麽也沒說,隻是勾了勾唇,“沒事,隻是好奇一下。”


    記不清這個晚上尤盼到底唱了多少首歌。


    不同的風格,不同的語言,舞台上的尤盼,遊刃有餘。


    她不再是同學眼裏那個隻會打扮得小太妹,也不再是老師眼裏那個不學無術的壞學生,在這段時間,尤盼,就是尤盼她自己。


    到了最後,她唱得嗓子都沙啞了幾分,但她麵上的笑容卻比剛上台時多了幾分真切。


    等到最後一桌客人離開時,尤盼終於鬆開了攥緊麥克風的手,跳下舞台朝著陳遂意幾人的方向走來。


    周棲野早已提前點好了另一份3人餐。


    沈聿白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拿起飯碗開始猛吃,“我不開玩笑,搞樂隊是真的耗費體力,上躥下跳還要彈吉他,比我上一個晚上的自習還累。”


    江慎的額上同樣都是汗,他卻含蓄得多,遞給沈聿白一杯果汁,柔聲說道:“來,喝點,潤潤嗓。”


    幾個男生正鬧成一片之際,尤盼忽然轉頭問身旁的陳遂意,“好聽嗎?”


    陳遂意把另一杯溫水推到尤盼麵前,笑意晏晏道:“嗯,好聽。”


    聞言,尤盼笑開了。她的眼尾亮晶晶的,像是一顆星星在發光。


    尤盼猛地灌了一口水,正想說話,卻聽見沈聿白在暢想以後。


    他說為了樂隊健康發展,江慎得和他一起去加強鍛煉,不然幾個小時的演出壓根撐不下來。


    周棲野一聽笑開了,毫不留情地說他是細狗。


    沈聿白一邊大口嚼著烤肉,一邊罵罵咧咧想要動手。


    氛圍很好。


    就連宋今安也笑著應了幾句什麽。


    隻有陳遂意看到,尤盼攥著杯子的手越來越用力,用力到發白,用力到顫抖。


    尤盼想說什麽?


    陳遂意冷不丁地想起她的那滴淚。


    像是什麽預兆。


    終於,“砰”的一聲將杯子放到桌上的尤盼開口了。


    她垂著頭,長發遮住她的臉頰,令得她的表情晦澀不明,“我們商量一件事吧。”


    “嗯?”


    正鬧得歡的幾個男生動作瞬間靜止。


    其他幾個人都從尤盼的姿態裏察覺到了不對,隻有沈聿白還在沒心沒肺地笑,催她,“說唄盼姐,啥事啊。”


    尤盼遲遲沒有開口,眾人陷入了沉默。


    直到沈聿白也發覺奇怪,收斂了自己臉上的笑意,放下筷子直直地看向尤盼時,她才開口說話。


    聲音嘶啞,每一個字卻說得分外清楚:“解散吧。”


    “……你說什麽?”


    問話的是沈聿白。


    他似是沒有聽清,屏住唿吸反問了一句。


    尤盼鬆開了握住杯子的手,曲在桌麵上的指節輕輕蜷了起來。


    她終於抬頭,看向沈聿白的表情非常平靜,平靜到沈聿白根本無法理解。


    “我說,樂隊解散吧。”


    沉默。


    所有的歡笑都散去,最後隻剩下了沉默。


    沈聿白沒再開口。


    但他的每一個眼神和表情都在問尤盼,為什麽?


    為什麽說開始的是她,說解散的也是她?


    所以,為什麽?


    尤盼知道,自己應該給出一個解釋。


    她頓了很久,才繼續說道:“鼓手今天找我,要求55分,他5我們三5。他說我們可以玩票,他不能,他要以此維持生活。”


    “去她媽的!打成這樣,節奏都帶錯了,還好意思找我們提這樣的條件?”


    沈聿白當場就炸了。


    他們早就對這個鼓手心有不滿。


    技術一般,事情特多。


    從不和他們合練,隻在臨近上場磨一兩場,每次都讓他們將就鼓手的時間。


    說他哪裏有問題,鼓手還會把棒往地上一砸,罵他們這麽懂有本事自己來。


    樂隊水平因為這個鼓手被拉低了很多。


    好幾次王舟哥都欲言又止。


    那個鼓手仗著什麽?


    不過就是仗著他們找不到其他的人選,所以肆意折騰,把這個剛剛起步的樂隊消耗得精疲力盡。


    沈聿白滿臉漲紅,想要起身去找鼓手對峙,卻被江慎和宋今安拉住,讓他冷靜,聽尤盼說完。


    尤盼覺得自己的唇特別幹,她又抿了一口溫水,然後繼續說:“我拒絕了,讓他幹完今天這場就滾,所以我們沒有鼓手了。”


    一個垃圾鼓手的樂隊,尤盼看不到未來。


    可一個沒有鼓手的樂隊,尤盼同樣看不到未來。


    她的表情特別冷靜,啞著嗓子一條一條地分析,“這幾年,我們一直這樣不溫不火,也沒有做出什麽成果,隻有王舟哥,這些錢,他本來可以請個更好的樂隊,卻因為同情,所以一直留我們在這裏駐唱。說實話,我看不到這個樂隊的未來,我真的不知道堅持下去的意義在哪裏。而且我……”


    尤盼突然笑了一下,笑得很淡,是妥協,更是認命,“尤女士警告我,讓我適可而止,高中畢業就得去接手她的理發店,別整天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所以,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剛剛還在舞台上熠熠生輝的女孩,此刻在他們身邊漸漸暗淡。


    陳遂意似乎看到尤盼身上的光一點一點被磨滅,到最後,她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毫無波瀾地宣告所有人。


    “尤盼沒有未來,echo樂隊也沒有。所以我們,不如就到此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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