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聲,殺了他。”


    隨著符景舟一聲令下,黑衣人便如一道黑色的閃電一般迅速襲來。


    裴聲……


    傅清池閃身避開,腦中思緒急轉,總覺得這個名字有幾分耳熟。


    裴聲卻並沒有給他思考的的機會,步步緊逼,刀刀致命。


    “錚”


    又是角度刁鑽的一刀砍下,傅清池抬劍擋下,明顯能感覺到自己的氣息已然不足。


    這樣下去,他必定會敗。


    傅清池腳下施力,急撤了幾步,從懷中掏出一枚藥丸,在裴聲再度攻來之前迅速咽了下去,心道:


    薛爺爺啊薛爺爺,這可不是我不愛惜性命,實在是敵人過於強大,走投無路了。


    那藥丸是臨行前薛乘不放心交給他的,千叮嚀萬囑咐,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可服用,這藥丸藥性兇猛,雖能強行壓下毒性讓他重迴巔峰,但藥效褪去後,便會在一段時間內功力盡散,形同廢人,屆時毒性反撲,沒了內力抵抗,隻會讓他痛不欲生。


    不過此情此景,也顧不得許多了。


    這藥效的確來得很快。


    傅清池眨了眨眼,模糊數月的眼睛終於重新變得清晰,體內內力充盈,恍若隔世。


    裴聲第一個發現了他的變化,麵具下的眼睛謹慎地盯著他,進攻的動作下意識緩了下來。


    傅清池抬手,隨意地扯下覆在眼上的白綾,眉眼深邃如山巒,又如春風拂麵,輕而易舉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符景舟的眉心緩緩皺起,心中的厭惡更甚。


    他同他父親,實在是太像了。


    隻不過符景宿的眉眼要顯得更為冷肅,沒有這般溫和罷了。


    “裴聲。”


    他略帶警告之意地開口提醒。


    裴聲斂去眼中神色,提刀逼近。


    傅清池身受彼岸之毒限製的時候方才稍落下風,此刻功力盡複,又豈會不敵?


    隻見朔風劍在他手中挽了一個淩厲的劍花,隨即不閃不避地徑直迎了上去。


    刀劍相交,裴聲瞬間感覺到了不同。


    劍身上湧動的內力遠比他想的還要雄厚,內力相撞掀起的氣流吹動兩人的鬢發,裴聲不自覺咬緊了牙關,應對得隱隱有些吃力。


    反觀傅清池卻是一臉輕鬆,不見半點為難之色。


    傅清池手腕施力,又將劍壓下去了幾分,裴聲腳下隨之後撤了半步,調動了全身的力量去與之僵持。


    裴聲不是愚者,當然能猜得到傅清池此刻異常的功力定是因為那顆古怪的藥丸,靠藥物恢複的功力,必不會長久,隻要拖延時間,他自己便會難以支撐。


    傅清池自然比他更清楚自己的情況,因此並不打算成全他的想法,他腰身微微向後,手腕翻轉,挑開裴聲的黑色長刀,朔風直抵麵門。


    裴聲悚然一驚,飛快後仰,這一劍沒能刺穿他的脖頸,卻挑飛了他臉上的麵具。


    他穩住身形,鬢發些許散亂,麵具之下的臉便這樣展現在了眾人的目光之下。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


    眉如峰,眼如星,鼻梁高挺,整個人的氣質猶如一頭兇猛的雄獅,是很容易吸引目光的長相。


    可在這張一表非凡的臉上,卻有著大片的疤痕,像是被烈火灼燒過的痕跡,將這張臉的英俊毀於一旦,甚至顯得有些可怖。


    傅清池看著這張臉,怔了一下,脫口而出道:“是你?”


    裴聲抿著唇,不發一言。


    不錯,他們二人曾經見過的。


    隻不過那時,他們都是同樣的意氣風發。


    一個是年少成名的清風劍派少宗主,一個是滿心豪情,想要懲強扶弱的俠客。


    他們本欲切磋討教一番,卻總是因為種種緣由未能得願,不想再見之時,竟是這般光景。


    在傅清池遙遠的記憶裏,裴聲還是那個對月飲酒,豪情萬丈的江湖俠客。


    他怎麽也沒想到那個說著“寧為鄉間一瓦塵,不做官場千萬人”的肆意遊俠,如今卻成了皇帝的一名不見天日的影衛。


    裴聲握緊了手中長刀,顯然對被他認出這件事有些煩悶。


    多年未見,少時的朋友還是那個名揚天下的大俠,自己卻背道而馳,走上了自己年少時最輕蔑的那條路。


    不過,他並不後悔。


    傅清池看著他沉默的眉眼,不清楚他這幾年究竟經曆了什麽,竟讓他產生了如此大的差異。


    但他並不覺得裴聲變了。


    他識人,並不是根據一個人的所作所為或者性格,而是根據這個人所用功法中顯露出的意誌。


    裴聲的刀意正直無匹,殺伐果決,毫不猶豫,甚至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


    能有這樣的刀意,裴聲一定是在自己認為正確的道路上前行,為了最後的目標,不惜一切,甚至甘願付出生命。


    “裴聲,你幫他,是出於本心嗎?”


    傅清池心知肚明,卻還是這樣問道。


    裴聲沉默片刻,沉聲答道:“是。”


    他知道,或許在很多人眼裏,符景舟獨斷專行,疑心深重,可他同時也看到了,嚴苛律法之下的太平盛世,看到了家家夜不閉戶的安寧,看到了有過必懲的公平公正。


    他曾也不信權貴會在意平民的生死,畢竟對那些人來說,百姓如螻蟻,千百人的性命甚至不如宮裏的一朵花來得珍貴。


    他以前認為,縱使權貴不仁,還有他這樣不懼強權的俠客替天行道,拯救百姓於水火,直到——


    他為救一孤女,而害了一村人的性命。


    他跪在村口,抱著懷裏匆忙救出,卻還是命喪於此的幼童,頂著滿臉的燒傷,看著眼前的一片火海,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一直以來所堅持的,到底是否正確。


    而符景舟的一道簡潔至極的聖旨,就為這個悲慘的村子報了仇。


    僅憑一人之力,便是拚盡全力,也抵不過權貴的隨口一語。


    他尋來尋去,想要求得一條明路,最後卻發現,欲救天下人,竟隻能從權貴的手中借勢。


    所以他戴上了麵具,遮蔽了自己的耳目,心甘情願躲藏於暗處,成了那世間最尊貴之人手中的一把刀,隻為能夠借這滔天權勢,掃平世間一切晦暗。


    若無法尋得眾生之生路,我願以此身作舟,渡眾生於災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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