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頭白發,蓄著白須,個子不高,卻紅光滿麵,極有精神,此刻正一邊踏進來一邊探頭探腦地詢問:“呦,我這是來晚了?”


    紀清玖有些茫然,“薛前輩?您怎麽……”


    “還不是有人捅了簍子又沒能耐收拾,才急著喊我來救場。”薛乘不屑地吹了吹胡子,沒好氣地瞥了一眼悄悄躲在門外的人影。


    他揮著手把圍在棺槨附近的人趕開,不耐煩地說道:“滾開滾開,別打擾老夫救死扶傷。”


    薛乘先是伸手推了一下棺蓋,隨後麵不改色地隨手指了一下紀清玖,“小子,對,就是你,過來把棺材蓋兒給我推開。”


    “啊?……哦。”紀清玖一頭霧水,他偷偷瞄了一眼宋聞星緊繃的臉色,見他雖然滿臉不悅,卻也沒有阻止,於是便小心地把傅清池扶到一旁安置好,然後乖乖走過去用了些力將棺蓋推開。


    剛合上不久的棺蓋再次被推開,宋聞溪依舊安安靜靜地躺在裏麵,雙目緊閉,毫無聲息。


    薛乘倒也不覺得意外,他伸出長滿皺紋的手輕輕搭上了宋聞溪的手腕,又左右細細查看她的情況,仔細分辨著什麽。


    傅清池咬了下舌尖,堪堪保持了一絲清醒,緊緊盯著薛乘的動作,渾身都下意識緊繃了起來。


    薛乘微微側著頭,感受了一會,隨後收迴手,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下不緊不慢地掀起眼皮,倒也沒賣關子,直截了當地說道:“老夫來得還不算晚,還有的救。”


    宋聞星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疑慮,還是選擇了相信他,沉聲道:“那就有勞您了。”


    “傅小子留下,其餘的閑雜人等都出去出去,別打擾老夫救人。哦對了。”薛乘不耐煩地擺擺手,忽然想起什麽,扭頭衝著門外喊道:“沒用的東西,還不滾進來幫忙?!”


    門外柱子後的一片衣角動了動,之前為宋聞溪熬藥的大夫磨磨蹭蹭地探出了身子,迎著宋大莊主冷若寒冰的目光尷尬地笑了笑,在薛乘的招唿下唯唯諾諾地走了進來。


    薛乘沒給宋聞星發作的機會,一股氣地將人都攆了出去,大夫這才鬆了口氣,怯怯地喚了一聲,“師兄……”


    “你還知道我是你師兄?”薛乘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之前你把我擋在門外不讓我進去給這丫頭看病的時候怎麽不見你這麽窩囊?現在知道找我求救了,信送的跟催命一樣,不是你跟人家宋莊主胡說八道的時候了?”


    薛乘越想越氣,罵道:“你明知道這丫頭有的救,就因為她求了你你就替她隱瞞了這麽多年,差點害得人家小命都沒了,你到底分不分得清事情的輕重緩急啊?”


    謝繁被他罵的頭都不敢抬,半點不見當初師兄擋在門外的囂張模樣,囁嚅道:“我也不想啊,可是宋小姐對我有恩,她的話我也不能不聽……”


    “你真是個木頭腦子!”薛乘被他這副樣子氣得一個倒仰,“我真想把你那個腦子敲開看看裏麵裝的都是什麽東西!成天就知道研究你那些破草藥,半點分寸都沒有!要不是我……”


    “薛前輩。”傅清池忽然開口打斷了他的斥罵,一雙霧蒙蒙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的方向,說道:“您先看看她吧。”


    他連薛爺爺都不肯叫了,薛乘自知理虧,悻悻地噤了聲,猶帶幾分嘴硬地嘀咕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記著呢。”


    他一邊埋頭在隨身的藥箱裏翻找,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老夫早就算到了,你以為那幾顆藥丸是白給你的啊?不然就憑這個混賬東西傳信的速度,等老夫趕到了怕是黃花菜都涼了。”


    傅清池心中一動,“那藥是……?”


    薛乘知道他想問什麽,隨口應道:“裏麵摻了能給這丫頭續命的藥,能讓她維持一線生機,你不擅醫,發現不了也正常,也正是因為這藥剛好和你體內的毒有點衝突,你才會那麽難受,不過你這個臭小子怕是巴不得替她受這份罪吧?”


    傅清池懸在心頭的巨石終於落了一些,低聲喃喃道:“還有一線生機……”


    薛乘看著他那個失魂落魄的樣子,難得沒有說些什麽難聽的話,隻歎息了一聲,安慰道:“放心吧,能救,隻不過你還是要再吃些苦頭了。”


    傅清池猛地抬起頭,毫不猶豫地問道:“我要怎麽做?”


    “喏。”薛乘朝著宋聞溪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道:“去把她扶起來,用你前幾天的方式,讓內力遊走於她的經脈,老夫再施以針灸,配合草藥服用,就能從閻王爺手裏搶迴她這條小命了。”


    “多虧你這幾日血放的夠多,內力也不要錢似的給她灌,她的狀態比我預想的還要好一些。”薛乘搖著頭,眼睛瞥到一旁裝死的謝繁,頓時橫眉立目,忍不住一腳踹了過去,“還愣在這幹什麽,易隱山莊缺你這個擺設嗎!還不快滾去煎藥!”


    謝繁平白挨了一腳,又不敢和師兄還嘴,隻能委委屈屈地揉著被踹的地方,喏喏應聲:“……哦,知道了師兄,我這就去。”


    傅清池沒心情和他計較他拖延時間釀成的禍事,心裏眼裏隻有宋聞溪一人。


    他動作輕柔地扶起靜靜躺在棺槨中的人,絲毫不顧自己剛受了反噬,毫不吝嗇地將自己的內力源源不斷地盡數輸進她冰冷的身體。


    薛乘也沒再耽擱,麻利地施針,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宋聞溪的狀況,絲毫不敢放鬆。


    等到謝繁端著熬好的藥再次踏進房間時,宋聞溪慘白的臉色已然好了許多,與之相對的是傅清池額角滲出的冷汗和毫無血色的唇。


    薛乘根本沒時間看他,轉身接過藥碗,果斷給宋聞溪喂了進去,隨後用銀針刺向最後幾處關鍵的穴道,配合著傅清池渾厚的內力,終於讓宋聞溪重新有了生氣。


    見把人救活了,薛乘大大地鬆了口氣,謝繁從他身後冒出頭來,給宋聞溪把了脈,滿臉驚奇,“活了,真活了!”


    薛乘看見他就煩,幹脆扭過頭去眼不見為淨,餘光瞥見傅清池難看的麵色,瞬間皺起了眉頭,快步上前,運功提氣,將手掌抵在他背上,助他調和內息。


    這樣過了片刻,傅清池的臉色才稍稍好了一些。


    薛乘難得欲言又止,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說道:“有件事老夫得提前跟你說好,人我雖然救活了,但她情況尚不穩定,不能再受半點累受半點刺激了,老夫不想自己一番心血白費,所以人我是一定要帶走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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