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池麵色不變,笑容謙遜,長身而立,像個溫和有禮的書生,“人生在世,總要有點不同於常人的勇氣才能走得更遠一些,您說呢?”


    何琛目光深沉,一雙鷹眼審視著他,傅清池絲毫不見慌亂,鎮定從容,任他去看。


    過了半晌,何琛揚起嘴角,態度瞬間與一開始產生了極大的轉變,像是對待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似的,熱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好!有誌氣!我就欣賞宋兄這樣的人!我在這裏待了這麽多年,難得遇到像宋兄這般同我誌同道合之人,來,我們去書房,好好聊聊。”


    說罷,他也沒忘記坐在一邊的李鬆,揚聲道:“這位便是令公子吧,來人,好生伺候著,千萬別怠慢了!”


    “是。”


    何琛放下了縣令的架子,安排得極為周到,並無比自然地同他稱兄道弟起來。


    傅清池對此毫不意外,不卑不亢地拱手道:“那便卻之不恭了,大人請。”


    這副寵辱不驚的模樣自然更博了幾分何琛的好感,他同樣抬手示意,“請!”


    另一邊。


    紀清玖在傅清池叩響縣令府大門的時候便已經悄無聲息地溜了進來。


    這種事他也做過很多次了,頗有點駕輕就熟的意思,他忍不住在心中腹誹:


    我一個丞相家的公子,去哪不是被人捧著迎著,如今卻當了不知多少次的梁上君子,若是傳迴去真是臉都沒地方擱了。


    不過他也隻是這麽想想,腳下的動作仍舊極為麻利。


    為民除害查探證據,便是用些手段又有何妨,既然入了江湖,他便隻是紀少俠了,還要什麽少爺架子。


    根據以往混跡於刑部的經驗,他毫不猶豫,徑直奔著書房而去。


    小心地避開巡邏的守衛,抓住交班的空隙,從半開的窗戶閃了進去。


    從書房中的擺設能夠看出,何琛雖然貪得無厭,卻也是一個心思縝密之人,不然也不會藏了這麽久都沒有被人發現。


    紀清玖草草翻了翻他書桌上的信件文書,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日常公務,若不是事先知道有鬼,怕不是都要以為他是個兢兢業業,一心為民的好官了。


    書房裏的擺設一眼見底,沒什麽特別的地方,眼見在書桌上找不到什麽有用的東西,紀清玖便將目光投到了書架上麵。


    這些身懷秘密的人最喜歡搞些什麽機關密室,既然屋子裏沒什麽東西,那便隻能是放在密室之中了。


    紀清玖仔細地在書架上尋找可能的機關,忽然,他在角落處發現了一個擺放略顯怪異的瓷瓶。


    “看來應該就是這個了。”


    他伸出手小心地轉動瓷瓶,耳朵警惕地聽著外麵的動靜。


    幸好,大概是為了隱蔽性,瓷瓶轉動的聲響並不大。


    而隨著瓷瓶的轉動,書架也微微翻轉,出現了可以容納一人的空隙。


    時間緊迫,紀清玖沒有多作猶豫,閃身進入了密室。


    “劈啪”


    燭火燃燒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密道中迴響。


    紀清玖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四周,向密道深處走去。


    地上不見什麽灰塵,很顯然,何琛來這裏的次數非常多。


    紀清玖更加篤定這裏一定藏著什麽東西。


    密道並不算長,很快,他便走到了一間石門緊閉的密室麵前。


    紀清玖對機關之術雖不甚了解,但好在何琛對此道的研究也不算精妙,他沒費什麽力氣便打開了石門,可眼前的一幕卻讓他下意識屏住了唿吸。


    密室之中並非他想象中的布滿暗格,信件如山,而是……


    吊著一個人。


    此人被鐵鏈吊著,頭發披散,身上血跡斑斑,十分狼狽,卻掩不住那一身的傲氣。


    聽到門口的聲響,那人充滿嘲諷地笑了一聲,用沙啞至極的聲音說道:“怎麽,今天又有什麽樂子說給我聽?”


    見門口的人半晌沒有說話,那人覺得奇怪,緩緩抬起頭來。


    紀清玖瞳孔驟縮。


    這個人,居然長了一張和何琛一模一樣的臉!


    看到站在門口的不是熟悉的麵孔,而是一個年輕的公子,那人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嗯?新朋友,真是難得。”


    紀清玖張了張嘴,艱難地找迴了自己的聲音,問道:“你是誰?”


    “我?”那人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問題,帶著氣音笑了笑,答道:“我是何琛啊。”


    “何琛??!”聽到這個迴答,紀清玖不可置信地問道:“何琛不是宿州縣令嗎?你怎麽會是何琛??!”


    那人卻沒有迴答他的問題,反而自言自語道:“都過了這麽多年,他居然還隻是個宿州縣令嗎?果然是上不了台麵的東西。”


    紀清玖艱難地消化著眼前這一幕,仿佛從他的話中抓住了什麽,“你是何琛,那宿州縣令……外麵的那個,是誰?”


    何琛轉了轉因為太久不動導致有些僵硬的脖子,聞言嗤笑了一聲,意味模糊地迴答道:“何琛就是宿州縣令,宿州縣令卻不是何琛啊。”


    憑借著某種直覺,紀清玖一針見血地問道:“他跟你,是什麽關係?”


    何琛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前這個年輕人一眼,沒想到他竟然還算敏銳,於是坦言道:“他叫何賢,是我的孿生弟弟。”


    “何賢……”紀清玖重複了一遍,急切地問道:“是他把你關在這裏的?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何琛眯著眼睛,笑得肆意,“因為我才是宿州縣令,何琛啊。”


    紀清玖看著何琛似嘲似諷的笑容,終於明白了他一直重複的這句話意思。


    他才是何琛,他才是宿州縣令。


    如今的宿州縣令,不過是一個冒名頂替的冒牌貨罷了。


    他下意識想到了平州的郭楓。


    隻不過不同的是,郭楓是受了武林盟的命令,活剝人皮偽裝而成,而眼前的宿州何賢,卻是受貪欲所使,憑著一張生得一模一樣的臉,頂替了自己的親生哥哥。


    人心可怖。


    這一刻,紀清玖深深地感受到了何為人性之貪欲,為了金錢和權勢,何賢竟能害自己的哥哥至此,如何不令人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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