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江湖上曾有兩大盜賊。


    無影客柳無影,易香客易遠峰。


    無影客來無影,去無蹤,不貪財,不圖色,盜竊全憑個人喜好,他對什麽感興趣,便偷什麽,玩夠了再還迴去。


    而易香客的名聲就比較差了。


    易香客的“易”字,來源於“易子而食”,據說此人是逃難的災民出身,曾多次易子而食,自己沒有孩子,便偷別人家的,臭名昭著。他曾言,三歲孩童之肉最為醇香,因此自封為易香客。


    此人作惡多端,一次活動時,被出門辦事的傅清池和唐喻之撞了個正著,當場斬殺。


    此事江湖人人皆知,此刻卻居然出現在了無涯山的來訪名冊上,怎能不讓紀清玖感到震驚。


    他不可思議地喃喃道:“難道這個敗類還活著不成?”


    傅清池搖了搖頭,語氣肯定地說道:“不是他,有人頂了他的名頭。”


    “你怎麽這麽肯定?”紀清玖不解地反問。


    傅清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覺得傅清池和唐喻之兩個人都不能確定一個人是真死還是假死嗎?”


    “那倒也是。”紀清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有些納悶地說道:“可這下毒之人又為何會特意冒充他呢?唐大俠又為什麽會跟他一起喝茶?”


    傅清池微微皺眉,下意識摩挲著指尖,陷入思考,“唐喻之為人正直,不擅那些彎彎繞繞,聽到死去之人複活,一定會親自去見,下毒之人才有動手的機會,隻是不知那人是如何騙得唐喻之喝了他的茶……”


    紀清玖苦想不出,幹脆說道:“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有沒有什麽別的線索。”


    他在附近幾個屋子轉了一圈,口中默念著失禮了,一邊到處仔細查看。


    隻可惜並沒有見到什麽可疑的東西,反倒發現了不少唐喻之雕刻的失敗品或者半成品,還有一些信件。


    他拿著那些信件,有些手足無措。


    “那是喻之與友人的信件,沒什麽不能看的,紀少俠不必介懷,盡可一觀。”收拾好情緒的曲之桃緩步踏進屋子,出言道。


    她留戀地撫過那些未完成的作品,目光溫柔而哀傷。


    跟在她身後的陸珂抿了抿唇,看著眼前這個渾身寫滿悲傷的女子,不由得也生出了幾分難過。


    紀清玖微微行了一禮,隨後打開了那些信件。


    最上麵的一封看起來很新。


    “吾友清池:自君失蹤以來,已逾八年,前日聽聞朔風被盜,心甚痛之,若君仍在,斷不至此。吾近些年常憶往事,忽覺與君相識已有十餘載,而吾仍覺此乃吾生之幸事……吾仍盼此信有寄出之日,屆時定要君自罰三杯,以慰吾之惦念。唐喻之天元十三年五月二十日書。”


    紀清玖有些茫然,心頭湧上一股酸澀,艱難地詢問道:“這是……唐大俠寫給傅大俠的信?”


    曲之桃溫柔地笑著,眼眶微紅,她點了點頭,應道:“不錯。先前有所隱瞞,還望勿怪。”


    她輕輕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他們是相識多年的好友。喻之朋友不多,他曾說過他最喜清池的性子,和他最合得來,等清池迴來,一定要跟他舉杯痛飲。”


    眾人聞言一時都有些沉默。


    傅清池自看到那封信開始便一言不發,聽了曲之桃的話更是難以自持,眼中水光一閃而過,他閉了閉眼,強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


    紀清玖草草翻了翻其他的信件,幾乎都是傅清池寄來的,被唐喻之好好保存著。


    內容也大多簡潔:


    “唐兄,我打贏了楊翎。他劍法不如你,為人卻十分陰險,你生性正直,一向不屑於這些陰毒伎倆,來日遇到定要多加小心。”


    “唐兄,花萼樓的春山釀很不錯,可惜不讓外帶,你還是等著喝我的喜酒吧,今日這春山釀我就替你多喝兩杯了。”


    “唐兄,上一封信是逗你的,你幫我付酒錢,我便勉為其難為你爭上一壇,如何?”


    傅清池寄來的最後一封信上隻寫了四個字,“來喝喜酒”,還附帶了一張大紅的喜帖。


    隻是這份喜帖到底是沒能交迴傅清池的手裏。


    紀清玖看著這些信,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仗劍而行,肆意風流。


    他低聲感慨道:“唐大俠和傅大俠,友情當真深厚。”


    傅清池默不作聲地出了屋子,走到院子裏平複心緒。


    他看向院子裏那棵古樹,有幾分出神。


    忽然,他目光一凝,發現了什麽。


    他快步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樹幹上的一個一寸餘深的淺坑。


    是弩箭的痕跡。


    他驀地想到唐喻之臉上的血痕。


    傅清池轉身疾步迴到屋中,紀清玖疑惑地抬頭:“哎傅遠你什麽時候出去的……怎麽了?出什麽事了,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傅清池沒迴答,而是看向曲之桃,一臉嚴肅地問道:“唐兄出事的那天夫人可曾聽到什麽聲響?”


    曲之桃愣了一下,下意識搖了搖頭,“那日不知為何,我覺得很累,所以白日便睡了一會,不曾聽見什麽動靜……怎麽了?”


    “山莊中的仆人呢?”


    “仆人……喻之不喜太多人,除了每日打掃的時間,他們輕易不會來這邊。”


    見傅清池神色不對,曲之桃的心也下意識沉了下去,忍不住問道:“先生是發現什麽了嗎?”


    傅清池麵沉如水,沉聲答道:“之前我和小玖一直在想,唐兄為何會喝那杯有毒的茶,那人既是頂著易香客的名頭進來,唐兄自然會有所警惕。剛剛我在院子裏的樹上發現了弩箭留下的痕跡,隻怕唐兄根本就沒有喝那杯茶,而是在打鬥之時被他偷襲,才會中了毒。”


    “你是說,那杯茶是打鬥之時碎了,沾染到了身上,所以唐大俠身上才會有香客塚的味道!”


    紀清玖恍然大悟,“他們知道唐大俠性格正直,對偷襲的手段防備不深,隻要隨便說些什麽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便能得手!”


    曲之桃反應很快,她迅速地從他們的談話中拚湊出了真相,她失魂落魄地接著紀清玖的話說道:“是我……隻要說我被人暗算昏迷不醒,喻之定會分心……”


    陸珂也是女子,雖還未有心愛之人,卻也能體會到曲之桃此刻的心情,忍不住有些擔憂,“曲夫人……”


    曲之桃卻振作得很快,她擦去淚水,沉聲說道:“我定會查出那人是誰,親手為我夫君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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