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秋白略一思忖,想起鍾於說徐寅之生母早亡,老爺子多半是要緬懷故人。


    顧秋白:“煩請徐將軍取紙筆給我,我便應下這差事了。”


    很快有仆役呈上紙筆,顧秋白將畫卷攤開,就像從前在京兆府時一樣,仔細地詢問徐老爺子徐夫人的長相。


    徐老爺子一邊應著顧秋白的話,一邊麵露懷念:“眼下有一顆淚痣...寅之與她長得有六七分相似,性子也像。像她那般能舞刀弄劍的女子,在邊疆倒是常見,但在長安卻稀缺,在長安城是出了名的‘悍’。


    但我徐家人,偏生就是喜歡這樣的女子。後來她嫁給了我家大兒子,我是很高興的,把她當女兒一般疼愛。隻可惜,這樣的好日子沒過多久,她便突然得了急病去世,老大悲傷過度,幾天幾夜不肯進食,還是老二安排的葬禮,那以後,寅之也不似從前那般開朗了。”


    是老二辦的葬禮?徐寅之的叔父?顧秋白瞬間聯想到徐寅之看自己叔父的眼神,難道他覺得徐母的死,與叔父有關?


    顧秋白一邊思索,一邊手上不停。快速打好草稿,交給徐老爺子看,徐老爺子連連點頭,眼眶有些濕潤:“是了,是了,她便是這副模樣,之前是我看輕了你。”


    聽得一旁的夜梟眉心微動,徐老爺子這麽不肯服軟的人,居然也會承認自己的錯誤。


    顧秋白:“您愛護寅之,我也能理解。隻是光聽得我是女子,便如此抗拒,這倒是您的不是了。”


    顧秋白不給徐老頭留麵子,徐老頭竟然也沒說什麽,隻點點頭,看著徐母的畫像。


    徐老爺子:“現在想想,許是多少年沒見過如她一般的女子了,人老了,越活越迴去了。”


    一直默默看著的夜梟此時也出聲了:“我幼時也曾見過夫人一麵,當真是肆意張揚。想來身體很強健才是,怎會突發疾病?”


    徐老爺子:“這...我倒也記不大清了,隻看她吐血不止,禦醫說是腦部阻塞,用多少藥都無濟於事。”


    顧秋白突然福至心靈的和夜梟對視了一眼。


    夜梟這個禦史台高官,跑來徐家喝茶,還特意問起這件事,看來徐家的貓膩大著呢。


    夜梟:“既然有禦醫在都無計可施,想必的確情況危急。抱歉,讓您這樣迴想當時的事,是我多言了。”


    徐老爺子擺擺手:“都是過去的事了,逝者已逝,活著的人卻還要活著。隻是可憐寅之,當年還是個孩子,這麽多年...”


    徐老爺子聲音漸弱,似乎不太想提起這件事。


    顧秋白:“寅之性格冷淡了些,但我相信他是心忠的孩子。上次聽說我要去徐大人的生日宴,還央求我帶他一起,似乎...他沒收到徐大人的邀請?”


    提到這個,徐老爺子有些生氣:“哼!他叔父怎麽會邀請他,罔顧尊卑的小兔崽子。要不是他叔父,他怎麽能進得畫院,還可讀書學習,是他不知好歹罷了。”


    看徐老爺子臉色很差,顧秋白識趣的沒再多問。但她大概明白了 在徐老爺子看來,徐寅之的叔父,也就是徐承恭,是個盡心盡力幫助侄子的“好人”,但徐寅之眼裏,他又是個“壞人”了。


    這就耐人尋味了, 顧秋白的視角看來,能坐到如今的官位,徐承恭絕不是個吃素的主,而他對徐寅之的態度,也絕看不出他是個愛護侄子的好叔父。


    那他對徐老爺子,對徐夫人的死,到底隱瞞了什麽?夜梟參與其中,為的又是什麽?


    夜梟:“對了,您別忘了,這幅畫是要托顧夫子送給寅之的。”


    徐老爺子勉強壓下火氣:“是,顧夫子,麻煩你把這幅畫完成後,送予寅之,不必告訴他誰送的,他自會知道。他也將滿十八,就當做是祖父的一點心意罷。”


    顧秋白:“好。”


    離開徐家的時候,顧秋白與夜梟同行。


    夜梟:“徐家有意思嗎?”


    顧秋白:“有意思,你更有意思,不管你在哪裏,都會有大事發生,你身上帶了詛咒?”


    夜梟:“哈哈,你要這麽說的話也可以,我本就是不祥之人。”


    顧秋白還沒來得及琢磨他這句話的意思,他又轉了個話題:“顧夫子,不要好心辦了壞事。你最好和你的學生好好聊聊,別讓他幹出什麽越界的事來。”


    這是夜梟第二次提醒她了,那便是確定,徐寅之在秘密謀劃什麽。


    迴想過去,五皇子偷卷子,秦羽主動退學,陳穩要轉班,好家夥,各有各的想法,完全拒絕和人溝通後做決定,一往無前,都自認為自己是個英雄。


    這個最叛逆的徐寅之,更不知道想幹什麽。


    老師果然不是人幹的活,顧秋白感覺自己自從做了老師,血壓比上輩子上班的時候還高。


    夜梟:“對了...我可以給你一個提示,徐寅之突然從國子監轉到畫院的事,似乎不簡單,你最好留個心眼。”


    國子監...


    顧秋白不喜歡幺蛾子,所有的不確定因素都要扼殺在搖籃裏。


    隔天,顧秋白,沈燦,還有其他幾位夫子一同找上紀沛然。


    紀沛然摸不著頭腦:“怎麽了?”


    顧秋白:“院長,我們希望你能說服嚴祭酒,讓國子監的學生過來參觀學習。”


    ?


    紀沛然勉強道:“國子監...為什麽要來畫院學習?”


    顧秋白:“當然是互相交流心得了,國子監學生作為未來的國家棟梁,也要提高藝術鑒賞水平,當朝皇帝這麽愛畫,他們卻不懂欣賞,為官之路豈不是受阻?


    紀沛然欲言又止,話是這麽說沒錯,但這樣說也太直白了。


    顧秋白:“再者,畫院的畫學生們,隻懂畫不懂文,亦是空有軀殼沒有內涵,取長補短,兩者相互影響才好。”


    他又轉向顧秋白身後眼神幽幽的沈燦,沈燦從不參與這樣的事,他怎麽會在這裏?


    紀沛然:“你怎麽也在這裏?”


    沈燦慢吞吞道:“我的學生們現在精神狀態好像不太對勁,我想如果他們能和外部的人交流交流,可能會好些。”


    紀沛然心道,當然了,就你上課的那個風格和你的作業量,他們不瘋才怪。


    自從顧秋白把速寫科普到全院後,沈燦就開始嚐試多種畫風融合,連帶著學生也受罪,學畫變成了搞研究,沈燦又惜字如金,學生們實在猜不透他的心思。


    紀沛然歎氣:“知道了,我去同嚴祭酒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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