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學府裏,監丞齋舍內,原本昏迷中的丁監丞此時正躬著身子給屋內上座的人行禮。


    “大皇子放心,此事一出,那宸王必定會從太學府離開。”


    屋內坐著的人就是大皇子謝文峋,當今皇上唯一的嫡長子,也是中宮樊皇後唯一的親子。


    其外祖是定國公,定國公樊勇征是從桓嘉帝十三歲駐守燕都時就開始一手教導提拔,一路將桓嘉帝從一個不受寵的皇子扶持上了皇位,可以說是烈火亨油,功高震主。


    大皇子謝文峋今年二十三歲,古銅膚色,濃眉大眼,高鼻闊嘴,身材偉岸。論長相完全隨了樊皇後和定國公,一副北方壯漢的長相和陽剛的外形。


    但這副樣貌在當下還真稱不上俊美,所以大皇子最討厭的就是比他英俊的人。而在他討厭的人裏麵宸王謝宸灝永遠是排在第一位。


    謝文峋不滿宸王的麵如冠玉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則是不滿這位小自己六歲的皇叔總是慣會討好父皇,仗著父皇的寵愛,從來不把自己這個嫡皇子放在眼裏。這宮裏凡是有好東西,也總是可著宸王優先。


    謝文峋嗤笑一下,不屑的說道,“這迴本宮倒要看看,本宮的這位小皇叔要如何平息父皇的怒氣!”


    丁監丞眯著眼睛跟著笑道,“這太學府裏的博士都不肯給宸王授課,現在又是春闈之際,想必皇上為堵悠悠之口也會讓宸王殿下退學迴府的。”


    謝文峋不耐煩站了起來,“行啦,本宮知道你辦的妥當,往後少不了你的好處的。”


    丁監丞在後麵一臉討好的恭送大皇子,“能為大皇子效力是臣的福氣,大皇子您小心腳下。”


    夜幕深深,宸王一臉陰沉的下了馬車走進府裏。


    一進府就遇上滿臉憐惜的祿公公,“哎呦小祖宗您可迴來啦!老奴都要急死啦,怎麽樣,膝蓋是不是疼的緊啊?餓不餓?


    膳食已經備好了,您先用膳吧!老奴再給您拿點金玉膏過來,塗上去就不疼了啊!”


    宸王麵無表情的掀開長袍,解下膝蓋上厚厚的棉墊隨手往地上一扔。


    祿公公破涕為笑,豎起大拇指,“還是小祖宗您聰慧,那老奴也去拿點藥膏來,跪了那麽久,膝蓋也疼。”


    宸王沒有理會祿公公,反正他說不用了,祿公公也會哭到他用。轉身吩咐身邊的平安,“去把康健叫過來。”


    “是!”平安拱手領命,轉身而去。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康健才匆匆來遲,“王爺。”


    宸王他眯起眼睛,眸中隻有深不見底的黑。“你現在就去肅安侯府,把趙二的腿給本王打斷!若是肅安侯出來製止,你就告訴他,趙二的腿和肅安侯府的腿讓他自己選一個!”


    康健點頭應下,“是,王爺。”


    “等等!”


    宸王盯著康健油汪汪的嘴,“你這是吃了什麽?嘴巴都沒擦幹淨?”


    康健用手抹了一下嘴,立刻單膝跪地,“王爺恕罪,奴才失禮。”


    “本王問的是你剛剛吃的什麽?”要知道康健是他手下最無趣的人,做什麽都一板一眼的,很少有這樣疏漏的時候。


    康健有些羞赧的迴答道,“就是那位林姑娘送給奴才和平安的,味道很好,奴才一不小心貪吃了,還請王爺恕罪。”


    康健這麽一說,宸王就想起來那個塗著大黃臉,一臉忿忿不平大言不慚要揍自己的小丫頭。


    “去拿來給本王嚐嚐,本王把你們借給她學武,她倒是會討好人。真正該討好的人卻沒有一點表示,這平陽侯府裏的禮教真是差到家了。”


    宸王這麽一說,康健把頭埋得更低了,“迴王爺,那個...沒了。”


    宸王挑眉,“什麽沒了?”


    “林姑娘送來的肉,沒了,剛剛平安來找奴才的時候,搶走了奴才手裏的最後一塊!”


    宸王抿著嘴,“去把趙二的兩條腿全都打斷!”


    康健起身,“是,王爺!”


    平安和康健在路上錯身相遇的時候,康健本來想告訴平安這時先別去王爺麵前,結果看到平安狠狠的瞪著自己。就把到嘴邊的話咽了迴去,抬腳上了房頂,飄逸的飛走了。


    而錯失小道消息的平安,直愣愣的走到宸王麵前,還沒有行禮,就被宸王罰去馬場刷三天馬廄。


    翌日清晨,乾清宮內。


    “張長勝!”


    “奴才在。”


    “去把太傅給朕叫來。”


    張公公一副心急的模樣,“皇上,您昨夜就一宿未眠,現在時辰尚早,您再休息一下吧!”


    桓嘉帝揮揮手,“囉嗦什麽!正值春闈,你想讓全天下的讀書人都知道宸王不學無術,沒有老師願意教導?”


    禦書房內,已到花甲之年的班英太傅恭謹的跪在書案前麵。


    “臣班英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桓嘉帝從書案後麵的椅子上起身,繞到前麵扶起班英,“太傅快快請起,若無棘手之事,朕也是實在不想打擾太傅著書一事。”


    “皇上您言重了,不知皇上喚臣來所謂何事?”


    “張長勝看茶,咱們去這邊坐著說話。”


    “多謝皇上!”


    “朕叫你過來,是想讓你給宸王找個名師,其實朕也更屬意與你,但朕知道你肯定會拒絕。”


    老太傅聞言又緊忙跪下,“皇上恕罪,並非老臣有意推辭,老臣已將全部心血都放在了編撰史書的上麵,老臣有生之年能完成這一件事便死而無憾了。”


    桓嘉帝趕緊起身扶起班英,“朕知道,所以朕想勞太傅幫忙找個名師,你曾經也說過,宸王天資聰穎。若有名師教導,他必會向善為之,不會荒度光陰。”


    老太傅捋了一下胡須,“臣這裏倒是真有個人選,皇上可知現今律法中以戶稅和地稅來代替租庸調的新稅製是何人提出的?”


    桓嘉帝思索了很久,“朕記得是父皇在位的時候,力排眾議堅持取消各種雜稅,唯以資產為宗,不以丁身為本這才控製了門閥世家大麵積圈地的現象。


    這以貧富為差來征稅的觀點應該是父皇在位時期的那個老丞相提出來的吧?”


    太傅搖搖頭,“非也非也,其實是老臣的同年舉人杜白所提出的。當年秋闈杜白在答策論時寫在試卷上的,成績出來後,杜白得了解元,紅榜下就貼著他的試卷。


    隻不過紅榜貼了不過三天就被撤下來了,沒過多久先帝便頒發了改稅的詔令。


    而皇上說的那位周丞相也將杜白招到門下做了客卿,等老臣進了翰林院之後才知道,周丞相是將杜白的策論作為自己的想法進獻給了先帝。


    而杜白給周丞相做了幾年客卿後,在周丞相告老還鄉之際全身而退,在鬧市偏巷開了一間學堂。


    杜白此人博學多才,學古慣今。他與老臣最大的不同就是為人通透,不諳世俗。隻是時運不好,若不是被周丞相扣下做了一個無名客卿,怕是老臣這個太傅之位該輪著他來做。”


    桓嘉帝不以為然,“太傅您過於自謙了。”


    “皇上,您是知道老臣的,別的不敢說,但是在學問一事,老臣輕易不願服人。但這個杜白,老臣常常與之談古論今,此人當得起盛名,隻是很少有人知道而已。”


    桓嘉帝喝了一口茶,“那你去請他來宮裏一趟,朕見見此人。”


    太傅為難的說道,“就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啊!”


    桓嘉帝勢在必得,“朕會讓他願意的。”


    太傅一噎,是啊,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上說他願意,他不願意也得願意。太傅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辦了一件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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