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後的天氣總是陰沉沉的。


    忙完一天工作,鹿景葵站在落地窗前,望著被雲霧遮掩看不真實的街道和越發密集的車輛,心也沉得厲害。


    說不清什麽感覺,就隱隱有股不安在心口亂竄,不明顯,但也沒法忽略。


    手機響起,盯著顯示的聯係人,煩躁的心豁然輕鬆些許。


    “喂。”


    “忙完了嗎?”電話那頭齊淮試探性的問。


    “嗯,有事?”


    “今天約好帶鹿滿去吃牛排,忘記了?”


    今天?


    鹿景葵下意識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星期五,明天周六,鹿滿放假。


    這頓飯周一就約好了。


    她恍然大悟,輕輕一笑。


    “抱歉,最近太忙,還真忘記了,還好你提醒,那我來訂餐廳。”


    就知道會這樣,齊淮了然一笑。


    “不用,餐廳已經訂好了,你接鹿滿一起過來就行。”


    這麽周到?


    果然還是用了心,自從同意他與鹿滿接觸後,在這些小事方麵比她這個當媽的還細心周到。


    “嗯,多謝。”


    “你我之間不用這麽客氣。”電話那頭靜默了一會齊淮才緩緩的說。


    掛斷電話,鹿景葵又重新坐迴辦公桌前,看了一會文件看時間差不多才關燈出門。


    晚高峰有點堵,鹿景葵到達約定地點時已經將近八點。


    餐廳在一處開闊的湖邊,豎立著一棟一棟設計感極強,但卻不大的全透明包間,裏麵餐桌廚房休息室一應俱全,類似於小型的家。


    透過幹淨明亮的玻璃牆,此時廚房裏則站著一個人,身穿棕色皮質圍裙,動作熟練的在廚房裏忙。


    幹練的黑襯衫包裹住完美身材,修長有勁的手臂不停在灶台與鍋之間來迴切換,熱騰騰的蒸汽直竄而上,沒進去仿佛就已經聞到食物的香氣。


    “媽媽,不進去嗎?”


    鹿滿搖了搖她的手,略帶興奮的問。


    鹿景葵迴神,微微一笑,望著兒子與齊淮極像的眉眼,心不禁一軟。


    “當然進去啊,齊叔叔親手給你準備了這麽多好吃的,喜歡嗎?”


    “喜歡喜歡。”鹿滿猛點頭,小小的腦袋像撥浪鼓一樣。


    “那如果媽媽找一個像鹿叔叔這樣的人給你當爸爸,你願意嗎?”鹿景葵心念一動,試探性的問。


    “爸爸?”


    漂亮如琉璃珠明亮的眼睛裏滿是疑惑。


    “媽媽是喜歡齊叔叔,想和他結婚嗎?”


    “額……”


    鹿景葵語塞,麵對兒子的質問竟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喜歡他?


    對,一直都喜歡。


    結婚的事太長遠了,沒想過,更不想想。


    鹿滿見媽媽一直沒迴答,嘟嘴認真想了一會。


    “雖然我很喜歡齊叔叔,但我也很喜歡葉叔叔,他們兩個我都喜歡。但最重要的是媽媽你喜歡誰。”


    “我喜歡誰?”鹿景葵一愣,突然覺得兒子長大了,心裏一陣感動。“所以隻要媽媽喜歡就行,你不重要嗎?”


    “不重要。”鹿滿搖頭,像個小大人一樣微微皺眉嚴肅的說:“外婆曾說過,媽媽用了很大勇氣才把我生下來,所以在媽媽心裏我是最重要的人,可是我也會長大,會有自己的生活,到時候媽媽會老,也需要一個陪伴。所以,我希望媽媽能找一個喜歡的人,像喜歡我一樣喜歡他。”


    鼻頭猛得一酸。


    鹿景葵忍住淚意眨了眨眼。


    玻璃門突然被推開,齊淮微笑站在門口。


    “到了怎麽不進來?菜都冷了。”


    鹿滿送來鹿景葵的手蹦躂跑過去,齊淮張開雙臂穩穩將人抱進懷裏。


    “哎呦,好像又重了點,看來學校夥食不錯。”


    “我才沒胖。”鹿滿嘟嘴否認。“都是我的同桌,她總是給我帶蛋糕麵包,雖然我不想吃,但是不能隨便扔掉,媽媽說過浪費食物是不對的,所以隻能吃掉。”


    “哦~”齊淮突然來了興趣。“女同學嗎?”


    “嗯。”


    不愧是他兒子。


    齊淮笑得十分開心,輕咳兩聲。


    “既然是女同學的好意當然不能拒絕,做的好。”


    “別亂教一些奇怪的東西。”


    鹿景葵脫下外套在桌前坐下。


    齊淮乖乖閉嘴,立馬跑到廚房將早已準備好的餐點端上。


    比臉還大的白色骨瓷盤中平放著一塊煎得金黃並肥瘦相間的牛眼肉,配著蘆筍和香嫩多汁的口蘑,淡淡的胡椒香氣慢慢散開。


    “你最喜歡的搭配。”


    齊淮邊坐在鹿滿旁邊體貼的用刀叉切開細嫩的牛肉再裝到兒童碗裏,邊說。


    鹿滿很聽話,安靜坐著不說話,滴溜溜的眼睛不停在他們之間轉。


    “齊叔叔喜歡我媽媽嗎?”


    突然冷不丁來了一句。


    “噗……”鹿景葵剛喝進去的水全部噴出,驚愕的瞪著兒子。“瞎說什麽!”


    “喜歡。”


    齊淮毫不遮掩,勾唇溫柔一笑,眼底的情意像滿天繁星,璀璨耀眼。


    “很喜歡。”


    鹿滿喜滋滋拍手:“那你們是雙向奔赴啊,媽媽剛才還問我,讓你當我爸爸怎麽樣。”


    “嘶~你這孩子嘴上怎麽沒把門!”啥事都往外說。


    “媽媽,齊叔叔這麽溫柔,我很喜歡。所以你們要結婚嗎?”


    “……”


    望著兒子天真無邪的笑容,鹿景葵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們之間關係這麽複雜,三個月期限馬上就到,還不知道會怎麽樣。


    “這個是我們大人之間的事,小孩子就不要操心啦,好了,趕緊吃吧,一會涼了就不好吃了。”齊淮見鹿景葵不說話,立即解圍。


    “哦。”


    鹿滿乖乖閉嘴埋頭吃飯。


    鹿景葵這才鬆口氣,盯著麵前色香味俱全的牛排,突然一點胃口都沒有。


    “不合胃口嗎?”


    她搖頭。


    “不是,就是不餓沒胃口。”


    “這不行,晚上還長,多少吃點。你想吃什麽?我去做。”


    說完齊淮便站起身往廚房走。


    “真不用,給我來一杯蜂蜜檸檬水吧,最近食欲一直不太好,估計是太忙飲食不穩定導致的。”


    “好。”


    看兒子吃的想鹿景葵也放心,起身走到廚房裏靠在櫃台邊望著齊淮忙碌的身影,心裏暖暖的,有一種很陌生的安心。


    記憶裏的他一直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從未想過居然也會穿上圍裙,忙碌在灶台間。


    “手法挺嫻熟,學了多久啊?”


    “你是指牛排還是蜂蜜檸檬水?”


    齊淮將衝好的水遞給她,笑著問。


    “都有。”


    輕輕抿了一口,淡淡的檸檬香氣混合著蜂蜜的甜香,讓原本煩鬱的胃舒坦許多。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些東西我從小就會。”


    “從小?”


    “你也知道我媽酗酒,打記事起她每天都喝的爛醉。睡醒喝,喝完睡醒,不用愁啥錢沒有生活目標,更別提給我做飯的事。所以,我從小就會這些。開始沒灶台高,就在腳下墊小椅子,後來長大就不用。況且,外國飯簡單,一學就會。”


    齊淮說這些時,眼神很平靜,仿佛在敘述一件和他無關的事。


    鹿景葵的心狠狠一陣揪痛。


    齊淮的一生確實像一個笑話,被那個不負責的母親當搖錢樹一樣生下來,並用他威脅齊啟半輩子,齊啟不喜歡他也是人之常情。


    “那你恨她嗎?”


    “恨過。”齊淮苦澀一笑。“但是如果沒有她的自私,就不會有我。她是可恨,但也是生下我的人。這種感情很複雜,扯不清。”


    鹿景葵點頭,將喝完的杯子放在台麵上,轉身望著乖巧吃飯的兒子,溫柔一笑。


    “雖然不理解,但是世界之大,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在父母的期盼下出生,也不是所有父母都愛自己的孩子。在這點上,我就比較幸運。你,隻是不幸而已,沒必要覺得愧疚。”


    “或許這就是你當初吸引我的原因。”


    齊淮恍惚一笑。


    “你身上有一種很難得的開朗,像最明媚的陽光,讓人情不自禁想靠近。隻可惜……”


    齊淮沒有繼續往下說,更不想破壞難得的好氣氛。


    鹿景葵也不想問,而是換個話題。


    “手術時間定了嗎?”


    “嗯,這個月底。”


    “月底?”心口一緊,熟悉的煩悶又衝上心頭。“也就是下周三,這麽急?”


    “也不算快,齊商身體各項指標好不容易恢複正常,盡快手術也安全一些。所以,我明天就要住院進行身體調理,後麵就無法陪你和鹿滿。”


    心猛的一痛,濃濃的不安在心底蔓延。


    鹿景葵深唿吸,努力壓下不斷翻湧的煩悶。


    “什麽時間?”


    “問這個幹什麽?”齊淮詫異的問。


    “還能幹什麽?”


    去手術室外等著?


    心裏莫名一陣感動,齊淮伸手將人摟入懷裏。


    “不用,有專業的醫護團隊,沒必要占用你的時間。”


    占用她的時間?


    怒氣像被噴了油的火堆,燒得更旺。


    “你是傻還是呆?劉敏本來就恨你,作為換腎條件,還給了你那麽多好處。如果手術中出現緊急情況,她起歹心讓你死在手術台上怎麽辦?一旦躺上手術台就失去了自主的權利,懂不懂?”


    這個風險齊淮當然知道。


    不過他早已做好準備,如果真發生意外,那也是自己的命。


    況且,齊啟如果真縱容劉敏這麽做,也說明,他極恨自己。


    他想賭,賭齊啟與他的父子情。


    見他神色坦然,鹿景葵心口驚涼。


    以他的聰明和心計不可能想不到一些,但還是一意孤行,所以他是想……


    “祈求來的親情是沒用的,千萬別賭人性!”


    “還是你了解我。”


    齊淮望著已經吃完好奇走過來的兒子,鬆開手,慈愛一笑。


    “叔叔媽媽你們在幹嘛?我都已經吃完了,媽媽你的還沒有開始吃呢。”


    鹿滿探出小腦袋邀功似的說。


    “沒什麽,叔叔在和媽媽聊天,正常,還想吃什麽嗎?”


    “不吃了。”


    “那你先去玩一會,媽媽待會過去吃。”


    “哦。”


    鹿滿疑惑的看了一眼背對著自己的媽媽,張了張嘴,乖巧點頭,一鼓溜跑去了玩具區。


    鹿景葵心突突跳的厲害,剛才說的幾種可能不停在腦海裏盤旋,繞的胸口也疼。


    深唿吸轉身瞪著齊淮冷漠的說。


    “也對,我們之前本就約定過不互相幹涉,既然你已經決定,我也不再多問。時間不早了,我先帶鹿滿迴去。”


    說完不留任何餘地轉身大步離開。


    盯著頭條新聞,鹿景亭是一個頭兩個大。


    就該堅定的不去吃那頓飯!


    以金言的名氣肯定會被很多記者盯,還真是果不其然,紅色醒目的標題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刺的眼睛疼。


    【知名女星與富二代甜蜜幽會!】


    下麵還附貼了幾張看似模糊實則非常清晰的圖片,但凡看電視的人都能一眼瞧出是誰!


    再加上之前才幫金言打贏官司,他的身份一下被扒得精光。


    律所的官微又再次被攻陷。


    【哇,真羨慕金言,找了個這麽帥又多金還是律師的男朋友。】


    【當初還在想他有沒有女朋友,這麽快就被拍到,坐等官宣。】


    【嘿嘿,真是郎才女貌,天作地設,粉了粉了!】


    “啪!”


    鹿景亭氣得將電腦關上,眼神十分犀利的盯著坐在對麵的江媛。


    “現在鬧成這樣,能告訴我怎麽解決嗎?”


    江媛尷尬微笑。


    “網絡就像一種病毒,已經傳播成這樣,單解釋肯定不起作用,所以咱們要不沉默應對?”


    “沉默?”鹿景亭冷笑起身,指著被圍得水泄不通的大門口。“就他們這種熱情,沉默有用?”


    也對哦。


    現在年輕人追星可真瘋狂。


    “那怎麽辦?而且從上次吃飯能感覺出金言對你印象不錯,而且她總是有意無意找話題跟你聊,是不是看上你了?”


    上次吃飯的場麵江媛一直曆曆在目,雖然很清楚鹿景亭的心思,但架不住別人靠近嘛,況且金言可是炙手可熱的一線女明星,她看了都覺得漂亮,鹿景亭一個男人就真不心動?


    “你很閑?”鹿景亭聲音冷得掉冰渣。


    “不閑!”


    “我已經告訴她自己並非單身,她又不傻,何必自討沒趣。”


    “哦~”


    意誌還算堅定。


    “不過你和識君打算一直這樣嗎?”


    鹿景亭沉默,過了一會才迴答:“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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