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店裏,經過妥善治療和悉心照顧的黑妞精神明顯好了許多。


    雖然沒了尾巴,前腿的傷也還沒好,但依舊不影響它扭動耳朵表達心情。


    貓真的是很有靈性的動物。


    黑妞一看到羅柔,立即從角落裏跑過來,像葉子一樣的耳朵一扇一扇,就像在和羅柔交流。


    一直沉默的羅柔眼睛泛紅,趴在寵物箱的玻璃上朝黑妞揮手。


    “放心,它很堅強,經過治療已經脫離危險。”


    顧識君拍了拍羅柔的肩膀,柔聲說。


    “謝謝。”


    過去許久羅柔才輕輕道出兩個字,轉頭望著她。


    “謝謝你替我找迴黑妞,也謝謝你救了它。”


    “其實找迴黑妞並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她邊說邊望牆壁上的時鍾。


    “還有別人?”羅柔詫異的問。


    “嗯。”


    她點頭,將剛才買的貓條撕開遞給羅柔,示意羅柔喂黑妞。


    羅柔乖巧接過,將手從旁邊的圍欄裏伸進去,黑妞開心的湊上前“哇嗚哇嗚”的吃。


    “他是你媽媽的代理律師,那天剛好也在。”


    她沒有隱瞞,而是直接告訴羅柔。


    羅柔上揚的唇角瞬間收斂,拿著貓條的手死死緊握。


    “他,他還去了我家?”


    看來羅柔對鹿景亭很抗拒。


    “嗯,他是你媽媽的代理律師,想要更好的為你媽媽辯護,肯定要了解情況。所以,他已經找過你了嗎?”


    羅柔點頭,沒吱聲,顯然很不願意提起。


    黑妞很快將一根貓條吃完,還意猶未盡的舔著嘴巴,金色的眼睛期待的望著她們。


    她微微一笑,兩手一攤,示意已經沒有了。


    黑妞又望向羅柔,可憐巴巴的模樣,讓人心疼。


    羅柔也收迴手,不看黑妞,轉身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她將一杯水遞給羅柔,在旁邊坐下,望著已經重新蜷縮到角落裏的黑妞,輕輕一歎。


    “不管黑妞再堅強,受過傷,總是會害怕,所以總會蜷縮在角落裏,才有安全感。你呢,為什麽這麽抗拒見他?”


    羅柔手指輕輕撫摸杯口,瑩潤的指尖在陽光下微微泛著光澤。


    過了好久,才緩緩說:“我不確定,這樣做是不是對的。”


    聲音很悶,帶著深深的無奈。


    “雖然她是我媽,我也相信她絕不會無緣無故這麽做!可是……可是事實是她真的殺了我爸!就算那個男人不成器,沒少毆打我,也從未盡過當父親的責任,但……殺人是不對的!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更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對的!”


    果然是個內心柔軟善良的小姑娘。


    知是非,明事理。


    即使麵對至親,也不盲目,難得清醒。


    她欣慰一笑。


    “所以,你抗拒,是因為糾結,你想救媽媽,但是又怕她真做錯事,幫忙反而會受到良心譴責,對嗎?”


    羅柔點頭,眼裏滿是悲戚。


    “從記事起,我爸就特別愛喝酒,喝醉就打我媽,我也沒少挨打,每次都是我媽將我護在懷裏,這麽多年,我媽甚至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可我不想,所以拚命讀書,考試,拿獎學金,就是想脫離那個家庭,帶我媽脫離那個男人!我以為……”


    眼淚又不受控製的往下掉,羅柔吸吸鼻子,將眼淚擦幹,哽咽著繼續說:“我以為快要結束了,可誰知,誰知會發生這種事!我媽該怎麽辦?我又該怎麽辦?!我知道那個人該死,但……但他也是我爸啊!我以後要怎麽生活?!”


    是啊,羅軍死了,鄭書梅肯定會受法律製裁。


    家散了,剩下羅柔一人,要一直背負旁人的不解和指點生活,該多難!


    難過就像破冰的湖水,不停往外冒,凍得心發顫。


    “我不是你,所以無法感同身受,也無法體會你現在的糾結與痛苦。不管你信不信,我曾經也深陷在這種痛苦與糾結裏,後悔,自責,差點把我摧毀。”


    羅柔抬起紅腫的眼睛望著她,吸吸鼻子問:“真的?”


    “嗯。”


    她抽出一張紙遞給羅柔,眼睛也不受控製一酸。


    “我的父親也是一名警察,從小特別疼我,不管要什麽他都會給,雖然他很少在家,但卻會盡量彌補。曾經我以為,他一直陪著我,直到大學畢業,走入社會,結婚,生子,然後再給他養老送終……”


    “然後呢?”


    羅柔擦幹眼淚,情不自禁的問。


    “他在我大一那年走了,因公殉職!走得很突然,甚至……甚至因為我的不懂事,在他出事之前,還跟他大吵了一架。”


    “那你一定非常自責,不僅沒見到父親最後一麵,還讓他帶著無心的擔憂離開。”


    羅柔想安慰,卻不知該如何說。


    “是啊,那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時光。因為我不懂事和執著,失去夢想,讓父親抱憾而終,甚至都沒有機會跟他道歉。”


    她用力唿吸,想緩解心裏的悶痛。


    “你別看我這樣,以前我可是練短跑的,還拿過不少金牌。”


    “真的?!”


    羅柔吃驚的盯著她還需要拄拐的腿。


    “那……那你為什麽不跑了?”


    她扯唇一笑,垂眼盯著還不能彎曲的腿,心裏一酸。


    以前是為讀書和畢業而練短跑,後來,當真正失去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歡跑步。


    “當時年少不懂事,帶傷訓練和比賽,導致半月板重傷,手術之後就不能再跑了,否則,半身不遂!”


    羅柔震驚,眼裏滿是惋惜。


    “那你不是很難過?”


    怎麽可能不難過!


    但這一切都是自己執著造成,又能怪誰。


    她深深一歎,轉頭望著玻璃牆外漸漸沉下的夕陽。


    “一切事皆是因果輪迴,所以千萬別像我一樣執拗,決定的事就去做,不要想太多,更不要後悔,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麽幸運,可以走出來。”


    羅柔似懂非懂的點頭。


    眼睛忽然越睜越大,漆黑如琉璃球的瞳孔裏倒映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心髒猛得一縮,她震驚站起,腿上倏然一痛,身體直直往前摔。


    鹿景亭眼疾手快接住,將人抱進懷裏。


    夏天衣服穿得少,肌膚貼在一起,引起陣陣酥麻,從皮膚一直流傳到心裏。


    “謝,謝謝。”


    她後退幾步,口吃道謝。


    鹿景亭麵色平靜,望著她的眼神卻很複雜。


    在羅柔的注視下收迴手,插迴褲兜裏。


    羅柔像發現新大陸一般抿唇直笑,早就忘記對鹿景亭的抗拒。


    滴溜溜的眼珠在兩人間不停的轉,心如明鏡。


    “鹿律師好。”


    羅柔起身乖巧打招唿。


    鹿景亭有點詫異,但還是不自然的點了點頭,沉聲問:“所以考慮得怎麽樣?”


    羅柔望一眼還沉浸在震驚裏的顧識君,微微一笑,堅定的說:“考慮清楚了,我願意配合。”


    鹿景亭欣慰點頭,感激的看向顧識君,微微一笑。


    “行,那明天有空?我去接你。”


    羅柔沒有絲毫猶豫點頭,反正已經在學校鬧成這樣,缺一天課也不會怎麽樣,況且也很久沒見媽媽,確實很想她。


    三人又在寵物店坐了一會才離開,鹿景亭先送羅柔迴學校,再送顧識君迴家,全程一句話也沒說,更沒問,仿佛兩人剛認識,十分生疏。


    他不開口,她也不知道說什麽。


    而且,他什麽時候到的寵物店?又聽到了多少?


    不會又誤會她在責怪他吧!


    下車前,她深深望了他一眼,嘴巴張張合合愣是一句話也沒吐出。


    若是說讓他別在意,實在太突兀。


    指不定什麽也沒聽見呢。


    不說,又怕他胡思亂想!


    “鄭書梅開庭時間是下周四。”


    “啊?”她一愣,沒反應過來。“為什麽告訴我?”


    “你不是很在意那孩子嗎?我以為你想知道。”


    鹿景亭一直目視前方,沒有迴頭。


    “哦。”


    她點點頭,想起他在業界的名聲,倒是一點都不怕。


    況且她也猜到他會以什麽罪名替鄭書梅辯護。


    “我相信你,不管怎麽樣,一定能行!”


    說完不等他迴答,開門,下車,再輕輕將門關上。


    韓女士果然站在大門口等著,看見她從車上下來,伸長脖子警惕的朝車裏望。


    她趕緊用身體擋住,蹦躂到韓女士身邊,開心的挽住她的胳膊。


    “你怎麽又跟他攪合在一起了?”


    因為以前的原因,韓女士對鹿景亭有非常深的誤會,無論她怎麽解釋,韓女士都無法釋懷。


    望著已經匯入車流的黑色轎車,她無奈一笑,邊往小區裏走邊解釋。


    “巧合,真是巧合。我們兩個純因為工作關係才碰上,私底下真沒聯係。”


    韓女士不信,瞪著她許久未痊愈的腿,惆悵歎息。


    “你說是不是因為那些東西的原因,才遲遲不好啊,這都多久了,還疼。”


    剛踏出的腳步一頓,心裏突然升起一股悲傷。


    韓女士還真是會找她的痛處!


    真是紮哪,哪疼。


    這段時間她嘴上厲害,但一直很細心的照顧自己。


    若再埋怨,倒是她不懂事了。


    她嘿嘿一笑,假裝不在意的說:“韓醫生都說了,那些東西不會影響痊愈,指不定我身體強悍已經將他們吸收了呢。哎呀,我好餓呀,咱們趕緊迴家吃飯好不好?”


    韓女士瞪她一眼,上前攙扶。


    “每天除了吃就是工作,就不能跟我聊點別的?”


    “嘿嘿,韓女士辛苦啦,等我發工資,帶你去買衣服,好不好?”


    “嘖,就你那點工資,自己花都不夠,還舍得給我買衣服!”


    “怎麽能這麽說呢,韓女士這麽辛苦的照顧我,衣服必須買!”


    母女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在華燈初上的小區裏,慢慢走迴家。


    鄭書梅開庭那天她沒去,那幾天檔案室在規整資料特別忙,實在抽不開身。


    一審判決結果,鄭書梅因防衛過當致羅軍死亡,判處有期徒刑七年。


    性格溫和鄭書梅之所以會動殺心,完全是因為那晚羅軍喝醉酒發酒瘋,看見黑妞很氣憤,不管不顧抄起刀就要砍黑妞,嘴裏還不停辱罵鄭書梅瞎花錢!


    鄭書梅雖委屈但也知道女兒最寶貝黑妞,怕女兒傷心,就用盡全力去護。


    可憐的黑妞還是被斬斷尾巴,差點沒命。


    鄭書梅最後忍無可忍才跑到廚房拿刀,趁羅軍醉得最狠時,將其殺害!


    七年,等鄭書梅出獄羅柔也剛巧大學畢業,到時母女兩人就可以重新開始生活。


    雖然對於羅柔來說有點殘忍,但也是相對好的結局。


    因為羅柔還在上學,黑妞也不能一直留在寵物店,所以鹿景亭將黑妞帶迴家照顧,隻要羅柔放假都可以去看黑妞。


    並且鹿景亭還幫羅柔申請了鹿氏集團的助學金扶持項目,也幫羅柔解決了以後讀書的問題。


    江媛一直笑鹿景亭,這案子不僅不賺錢,還賠錢又出力。


    鹿景亭倒是不在意,因為他不缺錢,所以沒體會過因為錢而無法繼續學習的困難。


    況且,這些都是借用鹿氏集團的名義和他沒什麽關係。


    “你以後想當警察?為什麽?”


    鹿景亭從電腦前抬起頭,詫異的望著正與黑妞玩鬧的羅柔不解的問。


    “因為顧姐姐。”


    羅柔將黑妞抱在懷裏,坐在沙發上,眼睛裏滿是崇拜。


    “鹿律師不覺得她一直在發光嗎?還有她穿警服的樣子簡直帥爆了!”


    鹿景亭失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以前沒發覺,隻是覺得她執拗,傻氣,後來才發覺她身上有一種孤勇,很吸引人。”


    羅柔眯眼,好奇的問:“所以,你喜歡她對不對?”


    心事被窺探,鹿景亭尷尬皺眉。


    “小孩子,問這麽多幹什麽!”


    羅柔無奈:“拜托,我馬上就十六了,高三,已經是個大人了好不。”


    “高三的任務就是好好學習,談情說愛不是你們該幹的事。”


    “膽小鬼,迂腐!”


    羅柔小聲吐槽。


    “明明喜歡顧姐姐,卻裝作不在意,直覺告訴我,她身邊一定有很多人追,你就不怕她被別人追走啊。”


    鹿景亭的心口一緊,原本就不太愉悅的心情更加煩躁。


    眼神不善的瞪著笑得一臉得意的羅柔,歎息:“不是沒追過,是她一直躲著,況且,窮追猛打隻會讓彼此關係越來越僵。”


    “這倒是。”


    羅柔讚同點頭,晃著溜貓棒逗黑妞。


    “不過,作為一個局外人,我能感覺到顧姐姐心裏有你。”


    鹿景亭詫異挑眉。


    “她看你的眼神和看別人不一樣,怎麽說呢,就是看別人眼神非常平靜,但看到你時會有欣喜,恐慌,還有害羞。這不是喜歡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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