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瀚送給她一個大大的白眼。


    目光卻緊緊盯著床邊櫃上新鮮的紅玫瑰,眼睛微眯。


    略吃醋道:“看來我在你心裏還是分量不夠,寧願告訴一個才認識的朋友,卻不願意告訴我!”


    這番話說得極曖昧。


    雖然早已習慣他說話的方式,但還是有點招架不住。


    什麽叫在她心裏的分量?


    他們雖認識多年,卻不常見麵。


    幾乎每次都是沈瀚主動找她。


    雖然一直沒弄明白,他堂堂一個千馬集團總裁為什麽非要主動和她做朋友?


    不過沈瀚很懂得社交距離,從不會越矩,也不會幹涉她。


    所以和他做朋友,還挺舒服。


    唯一讓人頭疼的,就是說話方式!


    目光隨著他的視線落在紅玫瑰上,皺緊眉。


    最近來探病的人多,她也不記得眼前這一束花是誰送的!


    “瞎說什麽!這花是同事過來探望時送的。”


    “哦,同事看病送紅玫瑰?”


    “你不也送的黃玫瑰嗎?有什麽區別?”


    也對。


    沈瀚被懟得啞口無言。


    清楚她對花語沒有研究,這兩種花代表著不同意思,當然不同。


    伸手拿起桌上一顆飽滿瑩潤的橘子,在她麵前晃了晃。


    “吃嗎?”


    她趕緊點頭,一隻手不方便,所以水果隻能幹看著卻吃不到。


    鹿景亭每次過來都帶著一大堆菜,完全下肚之後絲毫沒有再吃水果的空間。


    得到迴答,沈瀚手一用力,橘子瞬間從中間掰成兩半。


    清冽的橘皮清香在房間裏瞬間炸開。


    她貪婪地猛吸兩口,不禁感歎:“真好聞,大腦都突然清醒很多。”


    沈瀚動作很快,一個橘子三下五除二便剝得幹幹淨淨,還細心的撕掉橘瓣上的經絡,再一塊一塊掰開放在白瓷盤裏遞到她麵前。


    如此體貼細致的服務讓她有點受寵若驚。


    晶瑩剔透的橘瓣在陽光下散發著誘人的光澤。


    “怎麽不吃?”


    沈瀚抽出桌上的濕巾,邊仔細擦手指邊問。


    她嘿嘿一笑:“第一次有人這麽細致的給我剝橘子,有點感動。”


    “有什麽好感動。”沈瀚微微一笑,大方說:“如果喜歡,整袋都可以給你剝完!”


    “那倒不用,吃不了根本吃不了。”


    說完正猶豫的伸出手準備拿時,一記熟悉的聲音像雷鳴一樣在耳邊炸開。


    “橘子上火,吃多了不好。”


    她下意識收迴手,心虛的盯著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的鹿景亭。


    隻見他麵色沉得厲害,細碎的頭發被汗水浸濕,領口和胸前也有深一塊淺一塊的汗漬。


    這麽熱?


    外麵的溫度很高嗎?


    她不禁疑惑。


    鹿景亭大步走進病房,熟練的將保溫桶放在病床正對麵的茶幾上。


    轉身伸手朝坐在椅子上的人打招唿。


    “你好,鹿景亭,律師,識君的朋友,這段時間都是我在照顧她。”


    沈瀚利落起身,沉靜的目光緊緊凝視著鹿景亭。


    同樣自我介紹:“沈瀚,做投資的,也是識君的朋友。”


    “哦,她受傷已經快一個月,沈先生現在才來看,會不會有點晚?”


    沈瀚一笑,毫不嘴軟:“確實,隻可惜她不願意讓我擔心,所以才一直沒告訴我。”


    鹿景亭心口像被蜜蜂蟄了一下,快速收迴手。


    陰沉的目光像箭一般射在顧識君身上。


    她瑟縮起脖子,慌張的望向別處。


    “看來他就是那個不停打擊你自信的律師。”


    沈瀚收迴目光看著她,恍然大悟的說。


    哈?


    她什麽時候說過?


    況且,就算真說過,這種事能當著當事人麵說嗎?


    她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果然,鹿景亭凝視的目光像鉛球一樣,越來越沉。


    她幹幹的解釋:“沒……沒有吧,我……我說過嗎?”


    鹿景亭了然,心裏雖有點生氣,但卻不慌。


    “沒辦法,畢竟是靠嘴吃飯,職業病。不過,不像某些人,看病就帶華而不實的花,對病人沒有絲毫幫助。”


    沈瀚輕笑:“看來鹿律師不了解女人,更不了解病人,生病時能看到美麗事物,可以讓身心愉悅加快病情愈合!”


    兩人麵對麵站著,身高體型都差不多。


    鹿景亭個子要稍高一點,所以更有氣勢。


    兩人像辯論一下,你來他往,毫不認輸。


    最可憐的還是她!


    兩個都認識,都是朋友,幫哪方都不好。


    真想變成一隻老鼠,瘋狂在床上打洞鑽到床就好!


    “識君,你喜歡吃橘子是吧?”


    沈瀚突然將矛頭轉向,她一驚,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縮進單薄的被子裏,露出兩隻眼睛,可憐巴巴望著他。


    “所以……所以呢?”


    沈瀚道:“這橘子不好,水份不夠足,我待會讓人送一箱過來。”


    一箱?


    不用吧,這麽多吃得完嗎?


    又聽鹿景亭道:“黃玫瑰的顏色看久了心情容易抑鬱,不如紅玫瑰看著喜慶耀眼,心情好。待會幫你扔了!”


    額……


    雖然她也不喜歡黃玫瑰,但偶爾瞧瞧也沒事,直接扔掉有點浪費吧!


    並且還是當著送的人的麵,多少有點不合適。


    “所以紅玫瑰是你送的?”沈瀚目光微沉。


    鹿景亭得意挑眉:“不然呢?花語是,熱情如火的愛。”


    嘶~


    她忍不住一抖,全身雞皮疙瘩掉一地。


    一捧花而已,好看就完事,整這麽多有的沒的花語幹啥。


    “庸俗!”


    沈瀚冷哼,瞪一眼桌上的紅玫瑰,又望著她。


    眼神一轉,變得極委屈,可憐控訴:“真沒想到咱們多年感情,竟抵不上才認識一兩個月的人,真是寒心!”


    額……


    沈瀚長著一張極俊雅的麵容,眉骨和鼻梁生得極好,再配上微褐色的皮膚,極是俊秀好看。


    再加上他喜歡穿黑,又給他罩上一層神秘的麵紗。


    隻是……


    這是不熟悉的人對他的印象。


    但凡熟悉一點,就像她。


    實在不敢相信,這等綠茶的話居然會從他口裏說出來!


    “那恐怕讓你失望了,如果比時間,我可比你認識的早。”


    鹿景亭毫不示弱,自信滿滿的說。


    完了完了!


    她絕望的拉起被子,在心裏默念,祈禱能有人過來解救!


    “咚咚——”


    病房門被禮貌敲響。


    江媛穿著一身淺棕色職業套裙,白襯衫,微卷的長發乖乖躺在胸前。


    “請問,我方便進來嗎?”


    心猛得一沉。


    這真是巧兒媽給巧兒開門巧到家了!


    他們三個是商量好的嗎?


    非得趕在一個時間出現!


    是嫌她傷口愈合的太快,讓堵心的事全趕一塊是吧!


    她長長一歎,拉開被子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當然沒問題,隻要你不覺得擠的話。”


    江媛手裏捧著百合,另一隻手提著紅燦燦的蘋果,肩膀上挎著電腦包。


    笑得十分親和:“剛好在附近見客戶,抽空過來看看你。”


    “謝謝。”


    江媛邊說邊將花放在病床對麵的茶幾上,目光很自然的落在保溫盒上,了然一笑。


    “難怪鹿律火急火燎的結束手裏的工作,也推掉很多委托,原來專門跑過來照顧你。”


    嗯?推掉所有工作?


    老板就是好,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可以不接!


    就是豪氣。


    難怪,鹿景亭最近這麽多時間。


    鹿景亭雙手插兜走到床的另外一邊,靠牆的位置站著。


    沈瀚站在另外一邊,而江媛則站在床尾。


    三足鼎立,死死將她圍住。


    誰懂她此刻的心情啊?!


    緊張,忐忑,外帶著一種很複雜的心情。


    “看你恢複的不錯,看平鹿律沒少用心啊。”江媛道。


    這倒是事實。


    韓女士的手藝有限,平時做菜燉湯味道都不是特別好。


    所以她每次都吃得少。


    每次都等著鹿景亭的投喂,短短半個月,明顯感覺腰上長了一把肉。


    等這院住完,她估計得瘦個十多斤。


    “鹿律師手藝確實不錯,這段時間也確實挺麻煩他的。”


    說完看向鹿景亭,想結束這尷尬的場景隻能下逐客令。


    於是毫不客氣的說:“那個,時間也不早了,你也待了很長時間,不如先迴去?”


    屋內三個人,單對他下逐客令。


    鹿景亭當然不開心。


    臉色沉得像燒黑的鍋底。


    “飯都沒吃,就著急趕我走?”


    “我不餓!”


    她迴答得極快。


    鹿景亭詫異挑眉,又不敢惹她生氣,隻能深唿吸,壓下胸口不停燃燒的怒火,指著沈瀚的鼻子,不服氣的說:“他來的時間比我長,既然要走,就一起走,誰也別待著 !”


    能一起走,當然是好事。


    還沒等她轉向沈瀚,就聽他道:“行,一起走,路上也能多與鹿律師溝通溝通。”


    於是兩人並排走到床櫃前,一人拿紅玫瑰,一人拿黃玫瑰,毫不客氣的丟進門口的垃圾桶!


    真是暴殄天物!


    雖然可惜,但好不容易將兩尊大佛送走,可不敢再出聲。


    望著已被拉上的門,江媛抿唇一笑。


    “認識這麽久,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孩子氣的一麵。”


    而這個他,當然指的是鹿景亭。


    江媛也是學法律的,比鹿景亭高一屆。


    當年,兩人在學校的名氣都非常響。


    一個是法律係係花,一個是校草。


    不論顏值,家世,還是成績都非常匹配。


    當年在學校有很多人看好他們。


    而江媛喜歡鹿景亭,她知道,更親眼看過!


    “是嗎?”


    她盡量裝作不在意的說。


    江媛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以前的性格,沉默,少言,除了研究律法對任何事都不感興趣。怎麽形容呢,就是有著華麗的外表,卻有一顆非常冷漠的心。”


    這個形容她倒很認同。


    要不是當初的一腔愛意和執著,估計也會被他的冷漠逼退。


    “其實,我一直都挺羨慕你的勇敢和執著,即使被冷落,被藐視和拒絕,都不氣餒。”


    江媛的眼神有些縹緲,藏著幾分失落。


    當初的她確實很沒臉沒皮。


    或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若擱現在,她可沒那個勇氣。


    她抿唇微微一笑,示意江媛在旁邊坐下。


    “你今天不會就是來找我敘舊的吧?”


    “如果是呢?”江媛毫不掩飾。


    “啊?”她一愣,忽然有點不知所措。“你這坦白的,真讓人猝不及防。”


    “還記得圖書館那個夜晚嗎?”江媛又問。


    胸口一縮,雙手情不自禁抓緊被子。


    怎麽可能忘!


    那時,老顧剛走,韓女士備受打擊脾氣也變得非常不穩,再加上自己受傷的腿,家裏每天都陰雲密布非常壓抑。


    她感覺像被裹進一塊被水打濕的棉花裏,沉悶,難受,無法唿吸……


    自責與愧疚快要把她壓垮,她需要疏解,但唯一能想到的人隻有他!


    於是她倔強的拄著拐杖冒著瓢潑大雨跑到學校,卻看到更讓她傷心欲絕的畫麵。


    因為采光的原因,學校圖書館有一麵牆壁是全玻璃設計。


    昏黃的路燈,大雨,還有兩個並排靠在玻璃邊的背影。


    女生的頭微微靠在男生肩膀上,小鳥依人,男生脊背挺直,似乎很緊張。


    這個背影實在太熟悉,畢竟緊緊跟隨了一年多。


    女士嬌俏的依偎在男生肩膀上代表什麽,不言而喻。


    悲傷,失望,難過,自責頃刻爆發,成為壓死她最後的一根稻草。


    迴去後就大病一場,在生病時她不停夢到老顧,笑著對她說,有一個心願沒實現。雖然老顧沒說,但身為女兒怎麽可能不懂。


    所以,她才毅然休學入伍,去完成老顧的心願。


    她釋然一笑。


    “記得,不過已經不重要。”


    江媛皺眉,探究的望著她,似乎不敢相信。


    “不想知道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能如何?都過去這麽多年,糾結以前又有什麽意義。”


    “你倒是看得開。”


    “不看開又能怎麽樣。”


    她慢慢鬆手,輕輕拍了拍被捏皺的被子,繼續說“說起來還得感謝那晚,要不然我也不會決定休學入伍。”


    江媛輕輕一笑,眉眼彎彎很是好看。


    好像有點明白鹿景亭為什麽喜歡她。


    因為她身上有一種非常難得的通透和堅韌,就像生長在寒冷山穀的小野花,無論再大風雨,都能頑強生長。


    “你的坦然倒讓我有點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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