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西麵一座宅院的某間暗室裏。


    室中地上放著一隻火盆,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依稀看到旁邊有個模糊的身影。


    那人手裏拿著一塊木牌,盆中炭火映亮木牌,照出上麵紅字刻著的“吏部”二字。


    他將木牌在盆沿輕輕磕了幾下,隨手扔進了火盆。


    木牌遇到炭火,爆了幾點火星之後,迅速被蘇醒的火舌吞噬。


    然後,那人又伸手在身旁木箱裏撥了撥,似是隨意般挑出一塊木牌,托在掌心。


    燃燒的餘火照亮了他拇指摩挲下的三個字:驍騎衛!


    那人捏著木牌,立於指尖,中指輕輕一彈,木牌在他指尖滴溜溜打了個轉。


    室內突然響起一陣鈴鐺聲。


    那人愣了一下,低頭默坐片刻,將木牌置於盆沿,起身離去。


    隻是在邁步離開的瞬間,寬大的衣袂掃到了木牌,“哢”的一聲,木牌掉進了火盆。


    萎萎欲熄的火苗顫了顫,再次壯大吞裹住木牌,不過片刻,便將其化為灰燼……


    轉眼之間,三月至,春暖花開。


    閔氏讓人將楚府後花園的暖閣收拾出來,作為女兒的閨房。


    花廳中,楚雲卿按照女先生指點,手忙腳亂在眼前古琴上“托、抹、挑、勾”,結果不是該“托”的時候“勾”了,就是該“勾”的時候“挑”了。


    終於,女先生的眉毛跳完了一曲熱情洋溢的探戈舞之後,忍無可忍的壓抑著聲線,道:“好了,今日的課,就上到這裏吧。姑娘晚些時候還要勤加練習。”


    楚雲卿輕輕籲了口氣,恭恭敬敬站起來揖手一禮,恭聲應是。


    總算結束了!


    真折磨人啊!


    等女先生走遠了,她一下子跳起來,拎著裙子跑迴暖閣。


    月荷看見她,笑道:“小姐琴課上完啦?”


    “嗯嗯。”楚雲卿一邊應著,一邊飛快地跑進臥房跳上床榻,從枕頭邊抱出一隻琉璃瓶。


    然後動作麻利出溜下榻,在月荷連聲的唿喊裏噔噔噔跑向正房。


    大白天的,正房門居然緊緊關著。


    楚雲卿隻是在衝進門的瞬間腦海裏迅速閃過這個疑問,人已經進了內室。


    爹爹和娘親都在。


    她呆愣在內室門口,月荷悄然出現在她身後,朝著楚氏麵帶不安地屈了屈膝,“老爺,夫人,小姐她……”


    閔氏滿手鮮血,拿著一塊被血浸透的棉布,淡然道:“無事,你先下去吧。”


    月荷擔憂地看了看楚雲卿,行禮退下,並順手關上門。


    爹爹楚承安的肩頭到肋下,有道深深的、猙獰的傷口,傷口周圍灑了一些白色的藥粉。血流的太快,藥粉被衝走了一大半。


    閔氏喊了聲,“卿卿。”


    楚雲卿迴神,茫然看向閔氏。


    閔氏下巴朝床頭櫥櫃方向抬了抬,“那邊,幫我把那個錦盒拿過來。”


    楚雲卿如提線木偶般,將琉璃瓶放下,按照閔氏吩咐將錦盒遞給閔氏,看著她手法嫻熟的打開錦盒,拿出裏麵的針線,穿針引線、泡過烈酒。


    接著,閔氏像縫衣服一樣,將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一針一針縫了起來。


    楚雲卿眼裏含著淚,抖著嘴唇道,“爹爹?”


    楚承安臉色和唇色一樣白,勉強笑笑,“卿卿別擔心,爹爹不疼……”


    騙人!


    這麽重的傷,怎麽可能不疼?!


    她突然不想學琴棋書畫了。


    楚承安可是驍騎衛統領,平時隻在宮中當值,誰會有那麽大的膽子,敢在宮裏對楚統領下手?


    他會受傷,一定因為別的原因,或者,她爹的身份,不止是驍騎衛統領那麽簡單!


    楚雲卿想到了服毒自盡的王氏,想到了那個黑色勁裝的男人。或者楚家爹娘的秘密,遠比她看到的多得多。


    閔氏替楚承安包紮好傷口,將浸血的棉布和木盆交於門外的月荷端了出去。


    然後,閔氏將女兒叫到了身邊。


    她和楚承安相視一眼,得到對方首肯之後才道:“你這孩子,真不知生了一顆怎樣的七竅玲瓏心。既然被你撞見了,我跟你爹也不想再瞞你。


    我們明麵上是驍騎衛,實際上還有一個更隱秘的身份,暗衛。


    暗衛隻效忠於皇帝,隻聽從皇帝的旨意。現在的辰國,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這樣一派歌舞升平。皇上已久不理事,朝堂之上……”


    閔氏輕輕歎了口氣,“也沒有看上去這麽平靜。卿卿,我跟你爹商量過,想過段時間把你送去西北你舅舅家……”


    “我不要去舅舅家!”


    楚雲卿小聲哭了出來,“我就留在這裏,就在爹娘身邊,我哪都不去。爹,您傷好了教我武功好不好?我要學習武功,我要變得很強很強,我要保護爹爹和娘親……”


    “傻孩子!”閔氏將楚雲卿摟在懷裏,手溫柔地撫著她的發,眼睛卻看向楚承安。


    見夫君微微點頭,閔氏才笑道,“好,爹和娘答應你,從明天開始,娘開始教你武功。”


    以卿卿的身世,此生注定不能安穩。學些功夫在身上,關鍵時刻可以自保。


    一個問題在楚雲卿嘴邊滾了又滾,最終還是默默咽了下去。


    她心裏清楚,比起知道真相,她更怕真相本身……


    三月十六,是個好日子。


    一大早,楚雲卿正在自家演武場上蹲馬步,寧王世子蕭明烜像隻小老虎一樣噔噔噔衝過來,一把拉著她的手就往外跑。


    頭上、肩上、臂上、手上的蓋碗“劈裏啪啦”碎了一地。


    楚雲卿甩開蕭明烜的手,活動了一下酸脹的手臂,“瞧你風風火火的,什麽事?”


    “你不知道嗎?今日那大理寺傅大人押解著犯人迴京了。路邊好多人都在等著看,我們也去瞧瞧熱鬧。”


    蕭明烜額頭滿是細碎的汗漬,應該是從院門外一路跑過來的。


    楚雲卿皺起眉頭,“可我今日的馬步還沒蹲完……”


    蕭明烜又拉住她的手,急匆匆往外走,“明日再蹲。為了迎接傅大人,我們官學都放假一天……”


    楚雲卿再次甩開蕭明烜的手,轉身往迴走,“我不想去,你去吧。”


    蕭明烜笑容瞬間消失,“為什麽?你不是最喜歡看熱鬧的嗎?”


    為什麽?因為她心裏有了強烈的危機感,因為她始終記得爹爹流血的樣子,因為她想努力學武功保護家人……


    蕭明烜圓溜溜的小臉滿是失落,“卿卿,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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