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二。


    連著幾日下來,總有個活潑俏麗的姑娘圍著華陽打轉,看相貌約麽十七八歲年紀,東問詢西打聽攪鬧不已。華陽心裏埋著些心事,並無心情理會這個莫名其妙的小姑娘,就任她圍著自己坐下大石晃來晃去,顛言倒語。


    華陽心事有三,這其一是他助禹收服了大魚怪後,本以為醒來時會迴到仙磯山,可沒想到睜眼時卻立身在蒼茫海邊,觀自己形容竟是個和尚模樣,光禿禿的腦袋頂著戒疤,一身簡袍納衣。夢中複夢的情形他倒是頭迴遇著,讓他險些分辨不清究竟哪個是夢,哪個又是真實。曾有莊公夢蝶傳說,如今這般情形多少也有幾分相似,他甚至猜測和尚模樣的自己才是自己的真身,那些個書生趕考……莫非都是自己的夢!一如此想,他更加頭痛了。


    這其二,他往日曾夢見自己被勾魂使勾魂至陰冥鬼府,與那鬼殿閻君理論善惡業報、因果輪迴,又一怒之下展神威搗毀了鬼殿,他本以為是自己行事,誰知經那小小照妖鏡一照竟現出個猴子臉。自那才知道,原來這夢裏並非照他本能意誌行事,倒像是一段迴憶再現夢中。如今和尚模樣的自己,腦海中有關這個和尚的身份經曆一一湧現,著實讓他愁眉不已。


    這其三便是腦海中湧現的諸多關於和尚的經曆和身份,對於為何現身在臨近滄海的一方巨石邊,他已然心中明會,隻是自己也著實愁悶,屬實難解。


    “小和尚,看你臉上皺皺巴巴像個苦瓜耶,你再不吃點兒可就要餓死了。”


    這聲音再次傳到耳邊,華陽恍然脫離憂鬱心境,乍聞山果清香隻覺肚中饑餓不已,原來是那姑娘用花木藤編了個小籃筐,筐裏采來了各色奇異果子。他再不扭捏,抓起果子便往嘴裏塞,好一個香甜可口。


    看這和尚狼吞虎咽的模樣,倒讓跟前的姑娘看傻了眼,忽而又捂嘴笑個不已。


    “你這小和尚,怪不得給你捉來魚蝦不吃,原來真的不吃葷腥的呀!”


    “魚蝦?哪裏有?”


    華陽瞬間覺著口中的果子不再香甜,若真有那好魚好蝦擺在跟前豈不腸肚就此快活!


    “咦?你吃葷的呀!哈哈哈,原來是個假和尚!我還以為你在裝模作樣戒酒戒葷哩!如此才好,這人嘛吃喝無忌才是飽腹生存長久之道。”


    姑娘天真爛漫轉身就蹦跳起來,見這和尚終於開口說話很是開心。


    “我去給你捉來肥魚大蝦,你若不著急我再把父王的美酒給你偷來一壺!你等著!”


    華陽腦中一陣疼痛,忽有紛飛往事撞在心口鬱鬱難抒,他連忙喊住蹦跳著就要離開的姑娘。


    “姑娘且慢!小僧又不想吃那魚呀蝦呀的活物了。”華陽起身朝她唿喊,兩腿一陣虛軟。


    “嗯?這又是為何?你這小和尚怎麽比女兒家還婆媽糾結哩!”


    “我口上倒是快活了,隻是那魚子蝦孫的難免要記恨我,徒增咒罵是非。”他苦著臉不得已道:“這些果子就很好吃,有勞姑娘費心了。”


    誰知那姑娘忽就笑了起來,兩手掐腰道:“小和尚不用怕,當著本公主的麵那些個魚啊蝦啊的沒誰敢有絲毫怨罵!都不用我去抓,它們會把自己煮熟烤好了,再讓魚子蝦孫們心甘情願獻過來!”


    聽她大話,華陽同樣忍不住笑道:“公主?還敢請問你是哪家皇帝的公主呀?莫非是這靠海一國人王家的公主?”


    誰知那小姑娘隻莞爾一笑,轉身間騰然變化成一條白色長龍,扭轉龍身曲折盤繞在和尚所立那方巨石,龍首居高臨下向著身底的矮小人軀。


    隻見那和尚剛揭開果皮,張大嘴巴將果肉含在嘴裏,可嘴巴無論怎麽使力都閉咬不上,任由果子從嘴裏滑落在地。


    “咳……咳咳……”


    華陽胸腔裏仿佛有隻驚兔在心口奔走撞擊,他抹了抹嘴上殘留的果漿,顫著手重新撿起一個果子朝前遞去。


    “原來是龍王家的公主,姑娘快快收了神通吧,吃……吃個果子呀?”


    正經說起來這龍姿他並非沒見過,仙磯山百丈長龍騰空弄雲的神威還曆曆在目,隻因那時心裏顧及山上千百號人的性命才挺身而出渾不怕死,隻是此時巨龍盤繞坐下大石,龍首淩空姿態倨傲,與其雙目對視就在丈身距離,怎不驚懼。


    舉起的手中忽地一輕,那果子被人拿了去。他抬頭看,跟前正有個姑娘啃著果子朝他嬉笑。如此距離近了,華陽才仔細打量她的穿著容貌,奇紋錦緞也不知是何材質,潔白輕盈不染塵埃,領口不掛珍珠,反而綴著一串奇巧螺貝串成的項鏈,走起路來叮叮當當悅耳動聽。


    他恍然覺得這姑娘姿容竟有些熟悉,若仔細比較起來竟和仙磯山上那條惡龍化作的女子有著七八分的相似,額心隱隱印著一道雋細紋絡,頗為神異。


    “你這小和尚倒還有些見識,竟能識得本公主的家曆,那些個漁夫們見著了我不是嚇得逃離,就是跪呀拜呀的,很是沒趣。”


    女子隻三兩口就啃完了手裏的果子,拍拍手疑惑道:“小和尚,你究竟是誰呀?叫什麽名字?”


    華陽舉手抹過自己光頭,夢境錯綜之下不由得感慨道:“我是誰……連我自己都有些迷糊!若計較起來,如今的我隻是凡人國裏的一個愁苦和尚罷了。我俗家姓陳,法名玄奘。”


    “玄奘,這名字聽著不賴哩。”那女子收斂了臉上笑意,湊到和尚跟前細聲道:“小和尚你有什麽愁苦,本公主來給你解一解。”


    華陽看著她無憂無慮的模樣,無奈苦笑。


    “迴想起來,我十三歲便入了釋門,至此已七八載過去,和尚我一心參經悟佛尋求世間真理,探微了義苦尋解脫妙法。隻是地分南北法有異同,佛國昭昭在遠,通途卻迷路叢生。”


    “曾聽聞古有神禹崩潭裂淵、通河匯流入海而解百姓所受洪水之災,和尚我願效仿前聖,立誓求遍世間所傳妙法,統匯經義,以明佛國通途。”


    “隻是,哎!隻是我走遍了國中南北寺院,見全了東西廟堂僧首,也沒能統匯經義為一,說到底……我是吵不過那些和尚,他們各認各的理,各求個的佛,全不覺得自己所在已是歧路。”


    白衣女子來迴踱了兩步,貝殼項鏈叮當微響。


    “這佛嘛我倒是聽過一些,昔日有個名叫達摩的和尚為了召集眾聽宣傳佛門教義,曾到我父王那裏借了避水寶,在人間耍了個一葦渡江的神通,也曾是我家父王座上賓。隻是小和尚,你所說的歧路又是什麽呢?又為何愁苦呢?”


    華陽揉了揉眉心,依著這個和尚的經曆繼續說道:“姑娘可曾見過那些市井裏的廟觀?廟裏左邊貢著佛陀菩薩,右邊貢著三清神仙,拐角裏貢著送子的觀音,旮旯裏貢著送寶的財神,廟觀若有新建房閣還能塞下個文曲星官相,又或土地爺相、灶王神相!”


    “廟觀裏的和尚們認不得幾個經裏的道理,反而對那香油、供奉的賬本珠算極為熟稔,更可笑的是那些廟觀裏的跪拜香客,磕個頭許個願,念一聲‘阿彌陀佛’就以為能夠往生佛國。”


    “我與那廟觀裏的和尚們討論經義,他們雖也能說道個一二,卻隻是照搬背誦經文內容,全無自家理解,便也談不上什麽辯經論義了。”


    “當我走遍國中東西南北,隻覺經義殘缺佛法難全,好比這河水東行岔分無數細流,佛國遙遠難及豈不愁苦。”


    那姑娘看他唉聲歎氣模樣惹得自己竟也有些心情鬱鬱,她轉了轉眼睛,皺眉的臉上忽地靈光一現,開心道:“常言‘話傳三家而成非’,既如此何不去找一找這撰寫佛經的本家?不就迷惑盡數消解了嗎!”


    華陽恍然一拍光禿的腦袋,心中豁然開朗,是呀!怎就沒有這般想過呢!隻是一念及此,他又有些苦悶起來,他哪裏知道這撰寫佛經的傳法人究竟是誰!又豈知該去哪裏找尋!


    “小和尚,俗語言‘萬般愁苦皆不必,還需逢春盡歡顏’,此番見著了本公主不管你有何愁苦全都可以放下。”那女子圍著華陽才有些一本正經,忽又嬉笑起來,想到了什麽般開心道:“我知道一個地方,是這傲來國的一處秘境,且隨本公主一同前去玩耍吧!”


    “傲來國?”


    和尚皺眉不解,此番順著河流自西向東一路通行至海邊,在這巨石上打坐心有所感,觀滄海浩瀚,隻覺萬法通途亦如涓流入海。縱使自己走遍國中南北東西,也不曾聽過傲來國這個名字,那國境往北是突厥,往西是吐蕃,往南和往東皆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倒不曾聽過這東方還有一處傲來國。


    “就猜到你心裏疑惑,這傲來國乃海外島國,小和尚你哪裏不坐,偏偏坐在了這塊石頭上。你立身所在的這座山名為花果山,乃十洲之祖脈三島之來龍,你腳底下的這塊巨石受不知幾千幾萬年的風雨也不曾消磨半寸,正是人類國度通往海外十洲三島的一處秘境樞機之石。”


    “這石頭本無神奇,隻是萬年來寸許不消,我父王說這石頭生了一顆頑心,不服天管不受地束,倒像是在等一道機緣。”


    “機緣?什麽機緣?”華陽用力踩了踩腳底的石頭,也並未覺得有何奇異。


    “那我就不知道啦,管他什麽機緣都不如我今日的開心。小和尚,快閉上眼睛,本公主帶你去長長見識。”


    “敢問姑娘名姓?”


    “哈哈,家父敖廣,為我取名琳琅。”


    一陣風突兀刮起,由不得華陽不閉上眼。等他再睜眼時,隻覺草木山川飛速後退遠離,天上白雲瞬息而至,放眼看一方海島孤立蒼茫海中,島中自成山河,亦有凡人城邦,想來就是那傲來國了。


    “小和尚,抓穩嘍!快憋著氣。”


    華陽這才留意,緊張之下手上正牢牢抓著一對犄角,屁股底下片片白鱗,所猜不錯的話怕就是那白龍的脖頸了。敖廣……怎會是他的……女兒,有其女如此,想來那敖廣早已化形為龍了吧。隻是這琳琅……和那仙磯山的惡龍琳琅又有著什麽牽扯!


    “啊!咕嚕!”


    還未待驚唿出聲,那白龍一頭紮進海底,尋著地底水脈一路往岩石溶洞裏快速遊動。緊張之下華陽也未使上避水的法門,正當胸中氣盡難忍時忽又覺天光大亮,竟朝著天空衝馳而去。


    “啊!慢一些慢一些!”


    “啪!”


    “哎喲哎!摔死我了!”


    華陽在地上翻了兩滾在躺倒在地,大口唿氣!往日裏他無數次遐想過這上天入地的神通,此番被這白龍牽引,才縱馳了一會兒便隻覺著膽顫心驚。待唿吸喘定他才迴過神來……好妹子!一會兒有機會倒是要繼續耍耍。


    “我們到啦!”


    “到了?到了哪裏?”


    “你吃的果子就是從這片山林裏摘來的,這裏就是花果山。”


    華陽放目去看,果然是萬花競色百果爭香,泉潭清澈溪水泠泠,一掛白虹般的瀑布從千丈高聳的青山崖畔之間飛流泄下,落至低處已在水潭中掀起高高的浪花。這……這景象他仿佛在夢裏見過。


    越往裏走他越覺著驚訝,那山岩跟腳的天然石路越來越熟悉,一路通向瀑布之中。他心裏越法確定了,這地方他曾在夢裏來過。


    “姑娘,這是哪家仙人洞府?”華陽心裏有些忐忑。


    誰知那姑娘也覺著奇妙,“仙人?哈哈,這地方我常來哪裏有什麽仙人,林子裏倒是有幾個歲數大成了精的猴子。喏,前麵水瀑底下有個天然石洞,天氣熱時我常在其中避暑,我帶你去耍耍。”


    那女子坦步在前華陽緊跟在後,越往裏走越覺著熟悉。待耳邊轟隆水聲越來越大,二人已經跨過瀑布向著石洞裏行去。


    越往裏走華陽越覺著熟悉,石洞通左通右廳室分明全在他心裏,隻是唯一不同的,倒是沒有那兩個對念


    “姑娘,這石洞可有來頭?”


    華陽四處張望打量,果然內裏自有乾坤,耳邊幽幽傳來龍女聲音。


    “這石洞天然形就自成廳室,內裏靈泉湧生,氣清神怡,倒是不曾有其他來頭。若說來頭這裏麵倒是有一奇寶。”


    “奇寶?奇寶在哪裏?”


    華陽有些好奇,轉身去看那龍女,誰知才一轉頭便落得個麵紅耳赤,唿吸急促不已。


    那龍女不知何時已褪去了身上白裳,叮當作響的螺貝項鏈也掛在石岩一邊,身姿曼妙隻披一層朦朧薄紗,曲陳柔體躺在一方天然玉床,看過來的目光含情脈脈。


    “我……可算得上一件奇寶麽?”


    華陽心神蕩漾轉過身不敢再看,那龍女芳華柔情春色撩人,縱是情濃也絲毫不覺媚俗,仿佛這世間的萌動情意落到真處,本就該如此一般。隻是他萬沒想到,這龍女口中所說的“逢春盡歡”竟是這個意思,這可如何是好!


    “姑娘方才飛縱興許是累了身子,就此好好歇息吧,我自去尋些果子充作齋飯。”


    這和尚立過具足戒,落在華陽心裏但凡沾染殺、盜、淫、妄便都是破戒,如今美色橫陳在前,卻也不能壞了這和尚的修行。剛要起身到別處,身臂卻被一雙柔荑攀附。


    “小和尚,我自感天地陰陽而胎成落地,打小被父王母後養在龍宮未曾出得閨閣一步,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不怕我的人,也是第一個我見著模樣喜歡之人。都說龍性好淫,難道你也這麽看我麽?”


    華陽心中打亂暗道不好,這般下去怕是要毀這和尚的向佛之心。


    “姑娘請自重……若仔細論起來,你怕是要喚我一聲叔叔。”


    “叔叔?”


    那身後的龍女忽就笑了起來,笑起來花枝亂顫。


    “小和尚,我愛慕你,你卻要占我輩分上的便宜!我家父親有三個兄弟我都是見過的,你倒說來聽聽,你是我哪方的叔叔?”


    華陽任那軟語吹拂在耳也不為所動,心中思量一番後鎮定說道:“你若不信,可以迴去問詢你家父親,當年龍淵一別可還安好。”


    龍女聽他說來認真不像作偽,悄一招手便披衣附體。


    “小和尚,我這就迴家去問父親,倘若你騙了我,哼!”


    華陽目睹之下,那女子瞬間化身一條白龍飛天而去,沿著瀑布深潭一紮而下,就此隱沒身影。


    “唿!好險!差點貞潔不保。”


    他在洞中四處打量一番,心裏裝著事情不敢久留,便沿著來時的路尋了出去。正要起身出去時,那一串明光白亮的螺貝珠串掛在岩楞上泛著寶光,原來是那龍女走得匆忙遺落了。


    輕一搖晃,螺貝珠串便碰撞發出叮當悅耳的聲音,華陽將珠串收在懷中,心想著若是再見麵了也好還給她。


    這一出洞口天光放亮,好一個世外洞天清幽福地。再迴身一看石洞兩側,也沒個楹聯門頭表證來頭,既如此他便大膽琢磨起來,這番夢裏身入此處,留個憑證全當遊覽觀光了。


    這石洞天然形成隱跡在水瀑之後,站在洞中向外觀去,瀑布正如一道水簾垂下。他兩指並攏瞬間鼓動肺屬庚金之氣,在洞門門頭正中鐫刻“水簾洞”三字,又分別在石洞兩側刻下一行門聯,正是那“花果山福地,水簾洞洞天”。


    “好一個水簾洞,還敢請問大師可是這間福地洞天的主人?”


    華陽正為鐫刻的門楹得意,忽聞身後有個男子聲音傳來。他轉身去看,那人一身儒衫打扮,相貌陰柔俊美,難分男女。這花果山地處海外山島奇林之間,怎麽還能有人探尋到此?莫非是個仙人!


    “不知先生哪裏人氏?如何稱唿?”華陽初入此地不敢太多暴露自家身份,隻覺著還是多聽少說的好。


    那儒衫男子抖了抖衣服,模樣規矩地朝著華陽恭了一禮。


    “在下走踏九州遍行海外,隻為訪仙慕道而來。俗世間的名頭已有多年未曾使用不提也罷,如今為自己取了個山上名號,大師可以喚我名神機。”


    “神機?”


    這名號……他聽過,不就是仙磯山上那神麟自報來曆時口中所說的自家先生麽。


    “正是在下,還敢請教大師名諱?”那儒衫男子直起身子,正眼打量起跟前的光頭和尚來。


    華陽迴了一禮說道:“我就是普普通通一和尚,意外來到海外奇山寶地,正要尋個迴去的出路。”


    此話一出,那身前的儒衫男子突然就變得兇厲起來,一時間憑空生出一股狂風,吹得華陽衣袖獵獵作響,不由得向後退了兩步。


    “你這禿子,既然是來訪的遊客,怎麽擅自毀改他人洞府門庭!”儒衫人滿臉氣憤,突生兇厲,伸手一招自手中憑空現出一柄湛光寶劍指向華陽。


    華陽心裏暗道這人怎麽說翻臉就翻臉,這石洞既然沒有來頭,還不許他立個名號不成。


    “那你想怎樣?”華陽凝眉。


    “實不相瞞,這福地仙山我早就來過,這洞裏盤住著的是東海龍王的幼女,早已有了主人。你這狂僧擅自改換他家洞府名號,看我不教訓你!”


    還未等華陽說話,一柄寶劍破空刺來,眼瞅著就要刺中華陽心口。


    “叮!”


    華陽指頭硬若金鋼,拇指中指互相扣合,用力之下狠狠彈在刺來劍身,發出一道刺耳鳴音。那劍尖瞬間崩碎,連著前刺的劍身也被斜彈一邊。


    儒衫人麵上雖驚,收勢不及探出手掌就要朝那和尚劈去,誰知那和尚同樣伸出一掌與自己結實碰了一記。


    “砰!”


    掌風相觸爆出一道破空鳴嘯,二人紛紛向後退了幾步。


    “你究竟是誰?怎麽和尚也修起了道家的真氣來!”


    華陽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指掌,指縫間已隱隱裂了幾處血跡。第一次與修行人交手,讓他有些拿不準力道。


    “我說過了,我隻是個意外來到此地僧人,你怎麽出手就欲傷人!”


    “僧人?僧人可沒那麽大的能耐!”


    那儒衫人忽然放聲大笑,自他領口袖身倏忽躥出無數黑毛紅眼的細鼠,磨牙霍霍向著華陽襲來。


    卻見那儒衫人冷聲道:“我這都天十二神煞的術法雖未修齊煞神,卻也還未曾使過,今日正好拿你試手!”


    才不一會,那黑毛老鼠便壓了一層又一層,層疊踩踏朝著華陽襲咬過來。


    華陽驚懼之下連連後退,不知這是什麽招數,他倒是從未見過。情急之下他手上掐訣,自離位撚來一粒火種,深吸口氣,朝著襲來鼠群瞬間噴吐而去。


    “吱——嗷——”


    一團巨大的火焰朝著鼠群噴吐焚燒,奔走疾跑的鼠群包裹在一片火海之中,皮毛焦灼腥臭氣味彌漫整個山野。鼠群經那大火灼燒,片刻間就死了大半,隻是那鼠群仿若不畏生死,縱是皮毛燒焦仍然張牙朝著華陽追咬過來。


    再襲身過來,禿了毛的鼠群們忽然變化了形態,四條短腿和尾巴紛紛收進了身體,體態奔走間越拉越長,赫然變成一條條獠牙毒蛇,扭拐著身軀就朝華陽咬來。


    華陽突見此遭變化也是心驚,大意之下被蛇牙狠狠咬在了皮肉,他隻能暗運真氣行那自保手段,使得一身皮肉硬若金鋼,無數細小蛇牙咬在身上發出“咯呲”聲響,雖未咬進肌膚,卻也使得身上一陣陣酥麻痛癢。


    蛇群纏身撕咬與他消磨,一時間倒也無法掙脫,隻是兩足立地為那高山跟角,為山為石正合少陰艮位變化。他手上再次起訣,整個身形忽然裂碎,落在地上變成一堆散砂,倏忽隱沒不現。


    無數獠牙毒蛇忽然失去了纏裹的目標,盤在地上立身探頭四處聞嗅張望。


    那儒衫人也皺起了眉頭,突然失去了目標,心中氣惱又忙變法,隻見無數毒蛇扭結一處,又化成個蠻牛,角衝天蹄如鐵。落在地上發瘋了般踢撞山石,陣陣蠻力撞擊之下使得山上落石滾滾,這人未找著,怕是要先把這處山頭給撞散。


    “你這狂徒,怎個如此無禮!這洞天福地被你繼續撞下去,可就要毀在你手裏!”


    華陽自那儒衫人身後現出身形,焦急不已,他縱然可以一直隱匿下去,隻是被那頭蠻牛壞了這裏的山根水運畢竟不美。他突一現身,那蠻牛立即尋到了目標,響鼻踢蹄之下頂著尖角就朝華陽衝身撞去!


    他心裏氣惱,這人一言不合就起殺心,表麵看著儒雅文弱,怎個心裏就如此變態陰暗,藏在袖子裏的拳頭已暗暗握緊。


    蠻牛衝撞而來,……十步……五步……三步……就是此時!華陽五指緊握成拳,混元真氣瞬間遊走全身,心中默念“破”字令訣!


    “給我退下!”


    “砰!”


    瀑布下的整個山穀瞬間膨脹散開一團巨大血霧,一唿一吸間滿是血腥氣味。拳罡不止,一路遙遙撞擊在遠方瀑布,整片瀑布瞬間炸散斷流,過了三息才斷水複流。


    華陽收起拳頭,輕輕在衣擺上彈了彈泥塵。這一拳竟將整頭衝撞而來的蠻牛打成一團虛無血氣,僅餘下些許骨肉渣子散落在地。


    而立在丈身外的儒衫男子麵色鐵青,一口鬱結之氣頂衝四肢百骸,呆目之中瞬間噴吐一口鮮血。這蠻牛是他精氣所化,受他法力與神魂驅使哪料就此毀亡,不但讓他失去了一尊煞神,還就此傷了他的神魂。


    比拚到此他哪裏還不曉得是遇到了高人,隻是心中鬱悶惱恨,這都天十二神煞功法是他辛苦得來,修齊十二煞神更有替死改生的神威,每一煞的修成都極為不易,至此他隱隱已生了些必殺心。


    眼看著那和尚朝他信步逼來,他卻軟了語氣。


    “大師且慢!剛才比試全怪我沒個分寸,我並無責難您的意思,隻是怕這間主人生氣才想提醒一二,一時衝動還請大師見諒!”


    華陽舉手就要朝他劈砍揮打,隻是落到他身上時,已成了前輩向著晚輩拍肩模樣。嗬,若真如他所說倒也不必再受他一掌。方才全力之下,可是連自己都有些心驚。


    隻是這話他也並未全信,心裏還有疑惑。


    “你說這裏主人是那龍王女兒,你是她什麽人?可知她叫什麽名字?”


    “咳咳,我……隻是個慕仙之人,機緣之下學了幾手自保的神通,倒是不認得她,也不知曉她的本名。”


    華陽心裏明悟幾分,原來是個沽名釣譽的好事人,已不想再與他生出因果是非。此番出行心中疑惑已經解開,自有日後去尋那真佛時候,隻是當今得先離了這般地界才是。可恨他不會那霞舉騰挪縱躍之術,來時被那龍女“擄”來,此時若想迴到那方巨石倒是不知得攀越多少山石了。


    “你是怎麽尋到這裏的?”華陽心裏疑惑。


    “我僥幸會得一門飛縱爬雲的手段,縱身提氣之下一個縱躍二三裏不在話下,從那樞機奇石縱到這裏也隻盞茶功夫而已。”


    “哦?你能否助我迴到那方奇石,我正要就此離去。”


    “大師不會這縱身的手段?”那儒衫人神色變化不知在想些什麽。


    “倒是不會,你能教我?”華陽心慕這般神通已久,若能學會這般手段他睡夢都得笑醒。


    “這縱身飛躍的手段是我師門絕學,家師曾叮嚀告囑法不可外傳。”儒衫男子連連揮手。


    華陽聽此也隻好作罷,別人不願教他倒也不好強迫。


    “不過,隻要大師願意保密答應絕不外傳,我倒是能教予一二,就當是與大師交流玄功心得了。”


    華陽欣喜,保密而已這又有什麽做不到,他自然滿口答應。


    待二人俯身交頭一陣傳音密語,華陽已經暗暗領會。靈訣默念暗行真氣,隻見他一個縱跳,翻轉騰挪衝向天空有數十丈高遠。


    儒衫人瞋目呲牙,這人初學之下就能縱身騰飛而起,當真妖異。


    華陽心中才喜了片刻又瞬間驚嚇起來,他如今身在空中,隻學了個縱起的法門,卻未學那落地的法門,靈訣默運隻能越縱躍高越縱越遠,卻不能安然落地豈不摔個粉骨碎身,這可如何是好!


    “那個……神機先生,你這縱身的法門是不是沒教全呀!這落地的訣竅又是什麽呀!我如今落不下來呀!”華陽在空中高聲唿喊,眼瞅著地上那道人影越來越小,已逐漸變成個螞蟻黑點。他目光長遠尖銳,竟瞧見那儒衫人不但沒有開口,反而在地麵朝著自己訕笑。


    “糟糕!上了他的當了!這廝要摔死我!”


    華陽也是無奈不知該如何是好,在那縱身靈訣運了第七遍後,白雲已近在眼前,伸手便可觸及。運了第十遍後身體儼然已高出雲外,海島全貌盡數收納眼中。運了第十三遍,已到這門縱身法的極限,飛鳥絕跡高無可高。華陽在這過程裏不知想過多少隱遁變化,卻全然無解。


    他心裏暗惱,惱自己沒能在夢裏方寸山認真學法!那猴子變化的小神仙無論是何經義文章,無論是何神通手段,仿若天心通徹一學就會,而他卻隻能挑揀些起手簡易、立身實用的來學。想來那小神仙七十二般變化若學全了,縱是遇到這般境地也遊刃有餘絕不會身陷險境吧。


    他心中默起一卦,天下大風!正是個天風姤卦。怪不得這夢裏會有桃花運,陽消陰漲之下諸事不順。想來自身若求個安然無事,還需從這陰上得解。


    身體從千百丈高空掉落下來,眼瞅著就要摔成肉泥,哪怕如今身在夢裏,可畢竟眼耳二識在身,一切感受變化真真切切。


    “我命休噫!”


    正當他心灰意冷之時,一條白龍自海底破開重重海水疾速湧身而出,朝著加速墜落的男子身影飛卷而去,在泄了下墜衝擊的勁力後,才駝載著男子身形安然落地。


    “哼,是哪個不知好歹的要來害你!”龍女才一落地便怒不可揭,朝著四處打量。


    華陽萬沒想到,生死關頭竟是被這龍女救下性命,他心裏感激,看向龍女眼神已柔和許多。


    “哼!是哪個不知好歹的要來害我兄弟!”


    忽地狂風大作,更有風雨襲來。一道嗡裏嗡氣的鳴吼響天徹地而來,滾滾烏雲在天集結,雲中隱雷陣陣,一條百丈巨龍從烏雲中翻滾而下,騰身到華陽跟前時已化身為個老叟模樣。


    “可是華陽兄弟?”


    那老叟朝他打量過來,眼中滿是驚訝,瞧著眼前容貌模樣有八九分相似,怎麽卻變成了個和尚!


    “嗐!該咋說呢!敖廣兄弟,龍淵一別可還安好?”


    那老叟渾身顫抖,自他成了道行化身成龍,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報答感激昔日傳道恩人,隻是行遍天宮四海,尋了足有三千年,也未曾打聽到一個名叫吳華陽的神仙,那些往來好友紛紛勸他莫再找尋,想來是個未入仙籍不願出世的海外散仙。


    那老叟忽朝他跪下,卻被華陽趕緊扶起。


    “恩人,你如今怎麽這般模樣?莫非此番出世,是為了解救萬千蒼生脫離紅塵業障苦海?”


    華陽也是唏噓不已,緊緊兩個夢境,竟跨越了三千年之久!


    “該咋說呢!想來姒文命已經告知你了,上次會麵是我的一個夢,這番相見……我還在夢裏未醒呢!”


    那老叟遏製不住手上激動,這般大夢千秋的神通手段,這天下之大怕也沒有幾個,這眼前恩人卻獨占一個。他提衣振氣,抹下一把鼻涕眼淚,憤恨地看向身後呆若木雞的儒衫男子!


    隻見這老叟伸手一召,一道迅疾陰雷從天而降,將那呆愣的儒衫男子劈了個全身焦黑,口中再次吐出一口鮮血。


    正當老叟還要繼續召雷時,遠天忽有人聲遠遠傳來。


    “還請龍王手下留情!”


    那人落到近身才看清容貌,一身玄衫法師姿容。


    “原來是赤鬆真人!真人來此有何貴幹呐!”老叟心裏知道個大概,卻並未給之以好臉色。


    “此行正是為了我這劣徒而來,他學藝不精還喜惹是非,在人間操縱機算也就罷了,不曾想在得道高人跟前還喜賣弄手段。還請老龍王看我幾分薄麵,饒他一迴吧。”玄衫法師滿臉賠笑。


    “真人不知,你那徒兒若是惹了我也便罷了!可他惹的卻是我的再世恩人!別說我不講情麵,你若想我饒他,還需問問我這恩公答不答應!”老龍王甩手不去看他。


    玄衫法師悄悄打量著眼前的淨頭和尚,脈不存三清真氣,體不修釋家神通,卻能引氣馭氣妙法自如,也不知他那脈裏存的是何真氣,他躬身朝那和尚行了一禮。


    “想來您就是老敖口中常常念叨的那位恩公了!他念了您兩三千年,我可是足足聽他絮叨了兩三千年!耳朵裏都聽出繭子了。我那劣徒衝撞了高人,還請您饒他這次,老漢我給您稽禮了。”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華陽瞧著跟前這個老好人給那儒衫男子求情,想來這師父護徒弟就如那老牛護犢一般,也沒什麽不好理解的。他這和尚身本就以嗔、殺為戒,倒也想得開。


    “真人飛縱而來無聲而至果然神仙風采,隻是你那徒兒性子瞋怒難收,還需多加磨練心性呐。”華陽裝被他稱作高人,索性便裝一迴高人風采。


    “高人說的極是,我這徒兒所修乃是一門叫做十二都天神煞的功法,本是一門隱身遁世的功法,卻被他偏偏鑽研煞神逞兇的門道,心性受到影響變化,我日後定然嚴加管教。”


    玄衫法師從懷裏掏出一塊晶玉,繼續說道:“我這裏有一篇完整的縱氣蹈虛玉訣,輕易不傳他人,覺察事由知高人今番出世之身不善縱身騰挪,這便送給您全當賠罪。”


    “縱氣蹈虛?區區縱身功法有什麽稀罕!老龍那宮裏的寶貝哪一件拿出來不比這值錢!”老龍王在一旁不由插話。


    那玄衫法師無奈笑道:“我不比你老龍身家,能直佐人皇收斂無數寶貝,想我前朝為官時更是窮酸!如此也罷,我這還有個伴身的玉佩,時常掛戴能避塵清淨,便一並送予,還請高人笑納。”


    “嗐!怪不好意思嘞!看這弄的……”華陽嘴上說著不好意思,手上倒十分誠實:“真人心意誠懇,和尚我卻之反顯不恭,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


    一枚晶玉一枚環佩被他迅速塞進懷裏,落袋為安。


    “諸位,此間事了,老朽這就告辭了!”


    那玄衫法師單手攥起徒弟衣領,縱氣乘雲欲離,縱至半空忽又轉身停頓迴顧,敞聲歎息。


    “老敖,我那兜率天的師尊前日向門下弟子廣傳法旨,隻言大劫將至……你們要多加保重呀!”


    老龍王這才神色認真,朝著縱雲遠飛而去的昔年老友揮手送別。


    在離了這方海島不知幾千裏,那赤鬆子按下雲頭,向著身邊的儒衫徒弟破口大罵:“你也太心急了,這都天十二神煞豈是那麽容易修的!你如今十二煞神隻齊七八,就敢去打那真龍的主意?大劫將至,為師能不能活已經難測,你若繼續貿然衝動,便隨為師一起應劫去吧。”


    師徒二人的這番情形海島諸人並不知曉,而此時那龍女也不情不願俯身拜下。


    “叔叔……”


    這一聲“叔叔”聲幽而微,顯得有些不情不願,若仔細看龍女眼側還浸著些淚痕。


    老龍王看在眼裏,心裏也是歎息,這兒女情長的他也不好過問,他倒無所謂自家閨女是否愛戀自己恩公,若是好事成雙自然喜上加喜。隻是他也知道,恩公每次出現都攜負救世使命而來,這般大夢而來大夢而去的神秘手段,若真撮合了他倆,怕自家閨女日後難免也是個常年守活寡的寡婦。更何況此番恩公化身個和尚,這“色”之一字更是修行大忌,他哪裏還張得出口。


    老友相見老龍王自然歡喜,得他號令,一眾子孫在龍宮洞天大宴三日,知道恩公如今和尚身不染葷酒,便特意搜羅來珍植靈果瓊漿玉露備成素齋,華陽也好滋好味美享了三天。


    華陽行使真氣探進那枚晶玉,一篇《踏雲寶訣》瞬間湧進識海,簡簡單單百餘十字精短簡要闡明縱氣蹈虛的根本訣要,字訣雖精短,卻章句涉獵三洞百經諸多真義,所幸華陽早有涉獵,一學便會。


    這日,華陽掐弄雲訣乘風禦氣,來迴升降遷躍個幾迴便全都了然於胸。他踏著一朵慢雲飄在半空,好一個逍遙自在無拘無束,心裏得意歡喜,心想著從此倒是又多了一般自保手段。


    他飄在半空朝下張望,卻瞧見一個女子斜依石邊哭泣,那女子哭泣間不敢張聲隻悄悄抹著眼淚,正是那龍女琳琅。


    “你這是怎麽了?”


    女子聽聞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抹淨了眼淚起身朝那人強顏歡笑,艱難喚了聲“叔叔”便化形龍身紮進了海裏。


    華陽再沒了弄雲的興致,便獨自端身坐在那塊石上,一如幾日前的愁思模樣。


    他一坐之下又是三日,似有想不通的症結。這紅塵俗世滾滾煙塵,想不到竟也這般洶湧。


    他摸著自己的光頭,嗬!一個受了具足戒的和尚,與這俗世紅塵又豈能留下絲毫牽連,更何況心中立了大誌,不管千山萬水,他也要親自找尋到那為佛經立言的佛陀本人,問一問傳世真法究竟,問一問佛國大道通途。


    再一日,華陽躺身巨石早早睡下,左右翻轉為求入夢。


    再一日,華陽躺在巨石上,龍女抵身在巨石畔邊,二人默默無聲,華陽眼角卻滿被淚水浸濕。


    再一日,華陽終於起身,艱難爬下巨大的石頭,落身下來時未攀引牢固摔了個仰麵朝天,他滿口血跡耳青目腫地朝著龍女躬身行了一禮,就此辭別離去。


    在龍女的迷惑之中,這位心裏愛慕的“叔叔”是有著神通在身的,從巨石上落身下來摔個鼻青臉腫倒屬實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不知道的是,這個法名玄奘的和尚連日來輾轉反側為求一夢,在夢裏他到了那方寸山,見著了一位神秘莫測的傳法老祖,求得了一門能斬紅塵頑心的妙術,隻是這紅塵頑心一斬,便也就此失去了渾身所學神通,再次化為了一個普通至極的世間比丘,一個真正橙心求妙法的世間和尚。


    自那和尚走後,這龍女日夜落身在這方巨石上,看那和尚曾看過的方向,任潮起潮落。


    直到一日頑石解開,她忽就落在石胎的碎石叢中,她忽然喜笑顏開起來!


    “小和尚?叔叔?”


    “誰是你家叔叔?你這小泥鰍倒是可以喚我一聲猴兒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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