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使點勁兒,磨嘰個什麽!”


    “還有你,看著年輕力壯怎就酸軟起來,明兒個讓采餉的兄弟給你獨割一份兒腰子肉,你看可好?”


    “往哪砍!往哪砍!響子,讓你往樹根子上砍,沒讓你往我根子上砍!”


    楊虎罵罵咧咧指揮著幾個漢子在林子裏伐樹,齊將軍發了話,要在水神廟旁邊立兩處簡房,如今入冬,所有人都擠在一個廟裏不合適,男子漢大丈夫征戰四方,若連個安身睡覺的地兒都立不起來,能算個什麽本事。


    他們從徐州一路逃竄過來,早已甩脫了圍捕的官兵。齊將軍還說了,若是風聲沒那麽緊,他們不但要建居,開春了還要在這裏墾出幾個菜園子。


    至於那迫在眉睫和捕快薛鳴決生死的事情,他們也商議好了計策。有小先生打頭陣,若是贏了自然皆大歡喜,若是輸了是生是死反正都躲不過,倒不如把精力放在長久之計上。


    他們雖也擔心那禦史迴頭帶兵馬過來,但老道張紫雲一句話就打消了眾人的疑慮,“他薛鳴,雖是個官兒,但更像個江湖客,這江湖裏的規矩和承諾,在有些人眼裏可能一文不值,可在某些人眼裏會比聖旨還要管用。”


    除此外,賊匪頭子齊彥名之所以敢如此寬心,還在於齊都督的開導,也不知這小道姑在他老爹耳朵邊嘀咕了什麽,齊彥名聽後一改往日頹喪,竟變得振奮起來。


    這林子裏的五六個漢子,就是在得了齊彥名的授意才來此砍伐木材,要給那預建的簡居尋筋骨嘞。


    “虎子哥,不是我偷懶,實在是餓得發暈。這近日裏雖有小先生的銀子來使,可那每日稀粥麵糊的往肚子裏灌,屬實餓得快。”


    張聲抱怨的叫李響兒,是一眾人裏年紀最小的一個,約麽著十七八歲。“響兒”聽著太過嬌弱,他更喜歡別人唿他“響子”,擱以前,探路、放哨這類的活兒都歸他幹,他不出現則已,一出現總能給隊伍帶來有用的消息,時間久了兄弟們倒常拿他玩笑,又能“聽個響兒”。


    “他奶奶的!誰不餓,我也餓著呢!別廢話!”楊虎兇完,又悄麽聲地朝那人細聲說道:“砍完後我們去林子裏搞點野味!昨兒我可瞅見一個兔子窟。”


    響子聽此臉上立即來了神采,幹勁十足,“嗬!忒!虎子哥你起遠點,看我的。”


    “呀——那是人是鬼!”


    響子重心不穩,被高舉過頭的斧子帶倒在地。他反而立即趴伏著,觀察起遠處突然出現的影子。


    那影子兩隻眼睛烏漆抹黑,形容呆滯,頭發鬆散,嘴角還噙著血跡。懷裏抱著個什麽東西,緩緩地往這邊挪動。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也都不敢張聲。等那影子離得近了,這哪是什麽鬼,不就是那個薛捕快麽!他要幹什麽?


    當他們小心翼翼地看向捕快時,捕快也抬頭向他們看過來。不知怎麽,捕快的眼神突然就變得兇戾起來,仿佛變成了欲擇人而噬的野獸,麵皮緊繃,露著呲起的牙,嘴裏發出陣陣氣憤的低吼。


    楊虎見此哪裏敢去搭話,忙唿喝著幾人暫先躲開。


    幾人往後退了十來步,又覺察著那捕快倒也並未追過來,幾個漢子便躲在樹後小心觀察。


    誰知那捕快突然就朝著他們發力奔來,一路看去竟留下無數殘影。一道霹靂響在耳邊,那人已如一道黑色閃電襲到幾人跟前。


    眾人想逃,可麵對這般雷霆驟至的身法,哪裏還有逃的膽氣。他們不清楚怎麽迴事,楊虎倒是看到些許端倪。捕快馳身疾速奔來時不知使的什麽手段,竟不受地形阻力,扭身之間寒光乍現爆出霹靂驚震之聲,又隱約有龍吟般顫鳴,倏忽寒芒又重歸於鞘,他的身影奔至幾人跟前才緩落下來。


    “告訴那小子,我不會留力。”


    捕快從幾人身前經過,並未拿他們怎樣。等他走遠了,幾個人人才長長籲了口氣。


    “要打要殺朝著虎爺隨便來,咋咋唬唬裝什麽大尾巴狼!”楊虎看幾個弟兄在側,此時反倒硬氣起來。


    “就是!裝個什麽勁兒!”漢子們紛紛攏著楊虎附和。


    “劈哩——劈啪——劈啪——”


    身後傳出陣陣悶沉聲響。


    “虎子哥小心!”


    瞬間,十數棵環抱巨木紛紛炸響,自根部爆開一條條整齊斷口,樹木受自身重壓,嘩啦啦同時歪倒砸落,每根巨木少說有千百斤,砸落下來不死也得脫層皮。


    “快跑!”


    眼看棵棵巨木就要朝著幾人當頭砸下,正此緊要關頭,變化又起。


    十數根即將倒落的樹軀,原本禿淨的軀幹上竟於瞬間生發無數枝葉,根根巨木如逢春迎夏,卻比春夏來得更快,眨眼便已裹滿青綠蒼翠的繁枝密葉。變化再起,大地劇烈振顫起來,腳下泥土翻湧滾動,突兀兀自下而上破土頂出十數根泥峰,一路向上結結實實抵在巨木的軀幹才堪停下。


    這諸多變化同時生起,從開始到停落僅在瞬息之間。


    樹軀下的幾人受地上泥土翻湧,紛紛顛倒在地,隻覺眩暈惡心。


    過不知多久當林子重歸平靜,這幾人才灰頭土臉地從樹軀底下鑽出來,竟一個都沒受傷,頂多擦破些皮。正當幾人暗自慶幸,卻被眼前離奇景象驚得兩腿發軟,一個個重又無力跌坐在地。


    座座突兀破土矗起的泥峰,穩穩托頂著每一根倒伏的巨木,斷木上詭異長出的繁茂柔軟枝葉,也巧妙地支撐著地麵。若不是這些突然出現的神奇變化,這幾人的性命怕已經不保了吧!可……可怎就會如此?


    楊虎被眼前景象驚得目瞪口呆,幾個漢子你看我我看你,怎麽也搞不明白。


    “去稟軍師!”楊虎率先反應過來,眾人迴過神也跟著他往水神廟的方向狂跑。


    等他們幾個離的遠了,從合抱巨樹的遮掩裏才緩緩走出一個人來,一身襤褸衣衫。他舉起自己的雙手,滿眼的不可思議。


    “這……”男子支吾半天,同樣也受到了驚嚇,“螢……螢兒,你看到了嗎?”


    “唿!看到了!”


    “怎麽辦?我是不是……”


    “還能怎麽辦,公子先跑吧!”


    捕快薛鳴迴到廟裏找到自己的草鋪蓋,這大白天裏二話不說倒頭就睡,屬實讓人難以理解。


    然而更不可思議的,卻是以楊虎為首連同李響兒在內的五六個人著魔了般,張牙舞爪比比劃劃,嘴裏含糊不清也不知道在講著什麽,若是耐著性子聽,才知他是說著什麽樹都倒了、長了枝葉兒、土疙瘩堆成山之類的瘋話,還火急火燎拉著張紫雲老道的袖袍嚷著一定要過去看看。


    張老道扭不過這五六人生拉硬拽,倒也被他們擁著去往林子裏瞧稀奇。眾漢子忍不住好奇,紛紛跟在了後麵。


    “軍師,我跟您說嘿,可真神了!您是沒見著那場景,真的嚇死人了!”


    “我楊虎這輩子沒見過這麽古怪的事情,這迴算是被我頭迴撞見了!”


    楊虎一路描述著方才的景象有多震驚雲雲,說得口幹舌燥也不覺累。


    “你說的是這裏嗎?”張老道看著條條巨木平整的斷口,“這薛鳴的刀法和內勁已到了如此地步了嗎!”


    張老道摸著整齊的斷口,不知在思索什麽。


    可身邊楊虎和李響兒幾人卻再次張大了嘴巴,“這……剛才還不是這樣的呀……你們都看見的是不是!”


    放眼看去,除了雜亂倒在地上的十數根巨大而又光禿的斷木,哪裏有什麽突然頂起的泥峰,也沒有什麽突兀生長出來的枝葉!


    “喂!響子,我們剛才看到的都是真的,對吧!我以良心作證,我沒說一句謊話。”楊虎激動起來。


    “我也能保證,真的都如虎子哥所說!”響子和幾個親曆者紛紛點頭。


    齊嚴名也走了進來,嗬斥道:“勿再說這些胡話,這寒冬臘月裏的禿樹上怎會長出枝葉,這地麵平平整整,連雪都覆蓋完好,散了吧!”


    楊虎見齊將軍不信轉身已經走了,他心裏委屈很是憋氣,此時換作自己來看……可能也是不信的,可的的確確都發生在眼前的呀。


    “興許是水神娘娘顯靈吧!”一個襤褸衣衫的男子走進人群,看向一個個巨木斷口。


    “華陽兄弟,你信的對不對?”楊虎期冀地看著他。


    “我……信吧。”


    楊虎盯著那人的眼睛,好一會兒後,忽就泄了氣般,“誒!我就當華陽兄弟信我!”


    “怎麽樣,有把握嗎?”老道摸著斷口整齊的樹根,朝他笑著看來。


    華陽撓撓頭,眯眼而笑:“今晚可還有酒?”


    ……


    無名海岸,刀劍鏗然交錯。


    “殺!”


    “殺!”


    弓箭斜插滿地,斷劍染血映著傍晚殘霞。油火沿著鐵槍木杆燃燒,明旗、盜旗攤爛在地,燃燒時冒著滾滾黑煙。數不清的大明軍勇、江湖義士、倭匪海盜的屍身或跪或倒在地,血流匯聚整片野灘如浪湧紅潮。


    早在一個時辰前,收到倭匪登陸情報的大明軍士早早埋伏在海邊,要給這群燒殺劫掠的倭國匪人來一個痛擊。連月來倭匪燒殺搶掠了十數個沿海村寨,偶或某些城鎮都能看到他們劫掠的影子,官府久剿不下,黎明百姓驚懼不堪。


    這一戰,集大明軍伍之精銳和數路江湖義士好手,結成精武陣營百餘名,定要將這一路區區數十人的倭匪全殲於此。


    “報!倭匪已沉錨登上遊船!”


    “報!匪寇遊船五具,每具攜刀兵十人!”


    “報!遊船登岸,時正!可殺!”


    為首的大明軍將現出狠戾之色,卻很年輕。


    “聽我號令!放!”


    “唰!唰!唰!”


    箭雨向著匪寇登岸遊船破空鳴嘯而去,火焰點燃數隻遊船和幾名倭匪身軀。


    箭矢建功,登岸倭匪紛亂起來。


    “報!裏許外有三百餘蒙麵倭匪來襲!”


    為首的軍士身軀猛震,不好!中計!然而戰鬥一觸即發,如離弦之箭不可挽迴,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個道理他是懂的,此時撤退後果更加不堪設想!


    “兄弟們,今晚能活的,飲酒!一個頭顱一碗!”


    “哈哈,好嘞!這酒我老劉喝定了!”


    “誰都別和我搶!殺!”


    “嘿!殺!”


    喊殺震天,百餘兵士、豪俠向著剛剛登岸的海盜包圍衝殺過去!刀光劍影交錯,已陸續各有傷亡。有執刀之手被厲斬之下整齊斷落在地,有人被砍了半邊身軀就此癱死,也有人身軀經長槍貫穿軟倒跪下。


    “這就是大明精銳?有些讓人失望呐!”為首的倭匪接連出手,已經砍殺多人在地。


    “大言不慚!拿命來!”一道身影攜風雷之勢向倭匪首領攻殺而去,擋下了倭匪刀下即將被斬的同伴。


    “鳳鳴,有點紮手,怕沒那麽簡單!”被救下的老劉有些不安。


    年輕將領也看出來一些端倪,卻也未再多想,此時不宜分心。劍嘯之音再起,他抖起劍身向著匪首席卷而去。


    兩道身影交纏激鬥數十迴合難分上下,那倭匪首領雖以雙手之姿持刀,卻毫不拘滯,或飄搖點觸殺機在藏,或勢大力沉詭招奇突,內勁剛猛攻勢悍勇。年輕將領倒也劍術精絕,招招不防,反以攻作守,內息鼓蕩勁力綿延不絕。二人見招拆招雖各有傷,但都兇勇無匹好似末路兇徒。


    “想不到大明軍裏竟有你這種高手!”倭匪震開來勢洶湧的一擊。


    “中原武林高手如雲,強我者比比皆是,對付你這等角色還不手到擒來!”軍士抹過臉上的血跡,朝他冷笑。


    那倭匪首領越過他的身後看去,更是猖笑不已:“是嗎?你是說你的那些兄弟們嗎?怎麽死得也沒幾個了!”


    年輕將領橫劍在胸做防,迴顧看去,百十餘軍武兵勇和江湖義士兄弟死傷過半,此時大多已負傷作戰,在後來的三百餘蒙麵倭匪的突襲下,已是以少打多局麵。


    年輕將領不敢再纏鬥下去,狠狠看了一眼倭匪頭領,轉身攻進敵群。一進敵群,他反而壓力驟減如魚得水,劍尖撥挑之間敵喉碎裂,劍身顫鳴穿甲如入爛布,一招一式迅速收割敵匪性命,剩餘的四五十弟兄頓時少了許多壓力,再次振作殺敵。


    “嗬!你殺我的人,你的人就不會死了麽?”匪首武士獰笑著襲向兵勇人群。


    那些突然來襲的蒙麵倭匪不敵年輕將士鋒芒,經劍氣一震,麵上黑巾碎裂,連著性命也被收去。漢人?


    年輕將士再次尋著蒙麵倭匪殺去,倭匪躺倒露出麵目,還是漢人?


    再殺!


    漢人!漢人!還是漢人!


    年輕將士目眥盡裂,眼睛血紅。他想不明白,為什同為漢人,竟會手足相殘被這同族來害!更想不明白,這些漢人為何會勾結倭匪,打著倭人的名號燒殺搶掠惡事盡絕!


    “為什麽!”


    年輕將領陷入極度瘋狂,劍身厲斬之下甩出劍氣白虹,經身匪寇被劍氣橫掃斜劈瞬時四分五裂。


    劍身“噗嗤”刺入一名蒙麵匪寇胸腹,蒙麵人口中所噴鮮血全都被擋在了黑色麵巾內。蒙麵人笑了,垂死之下卻猙獰無懼,“為什麽?嗬!還不是為了一口吃的?你為什麽……不去問問你的皇上!”


    蒙麵賊匪倒下,已經死透。年輕將領臉上已經麻木,再沒了任何神色。他抖落掉劍身的血水,那些倒地不起的弟兄們,有他多年的軍伍袍澤,有他江湖上的摯友良朋,如今都死了嗬!


    他仰頭去尋那個倭匪首領,眼前一幕讓他不由得驚吼而出,“老劉頭!”


    刀身從那人身軀裏拉了出來,血槽往外湧出汩汩鮮紅,老劉頭倒地前頹神笑著朝他說道:“鳳鳴,這酒我怕是喝不上了嗬!不過,你……一定要替我喝呀!”


    老劉頭說完,便已徹底絕了聲息。


    倭匪首領猙獰而笑,“你殺我的人,我就殺你的人,如此才公平!”


    殺到此時,放眼看能站著的,竟也就那匪首與他了。


    潮湧如泣,殘陽似血。


    年輕將士提劍而行,劍尖拖地。他手上顫抖,劍身顫鳴似在悲泣。他奔行而去,速度越來越快,他要斬下那顆頭顱!


    劍身顫鳴聲中綻放著殘陽光華,年輕將領身形仿佛融到風裏,再現身已驟然臨於倭匪近身三尺。


    “嘩嚓!”


    刀劍交錯,內勁迸發。劍身鏗然斷裂,揚在空中半截劍尖上的殘陽光色,是這把劍最後的光華。


    “你的劍,怎及我神刀!”倭匪刀身狠狠插入年輕將領腹部,麵色冷毅。


    年輕將領打量著咫尺身處的敵人,想不到那倭匪竟也和自己一般年紀。


    他猙獰笑道:“是嗎?”


    匪首驚覺不妙,欲拔刀撤身遠離,誰知刀身傳來一股拉扯大力,竟被那將士用手死死攥住,縱使手掌割裂血流不止也渾然不覺。


    半截劍身映著最後一抹兒殘陽光色揮揚而去。


    頭顱飛揚!


    ……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身處何地。年輕的將士從虛弱中悠悠轉醒。


    “你叫什麽?”


    有人在身側清洗著沾滿血跡的繃帶,那些洗幹淨的布條被他隨手搭放在晾衣的竹竿上。


    “薛鳳鳴。”年輕將士虛弱地看著自己身體,被刺穿的腹部傷口已被縫合,那把敵匪的用刀此時正躺在自己身側,“不知您是?”


    “我麽,此時還是閑人一個,”那人又說道:“這把刀不錯,但和你的名字相克。”


    “相克?”


    “這把刀鑄造時,應該是用了什麽秘法,以潛龍血鑄靈,與你的“鳳”字天然相克,合該你有這一遭劫難,”他又說道:“你若想用這刀,可以試著把名子裏‘鳳’字拿掉。”


    “前輩究竟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接下來如何打算!”


    薛鳳鳴低頭沉思,突然激動道:“前輩,我的那些兄弟可有……活的?”


    “你是說海岸野灘上的那些人吧,都死了。”


    年輕的將士瞬間神色黯然,眼中噙淚,久久以後才愴然道:“多謝前輩恩救!”


    “我雖救了你,可你也不用謝我。相逢是緣,我指三條去路給你。”


    薛鳳鳴抬頭看去。


    “第一,你若想繼續和倭匪較勁,我可以薦你到元敬那裏,他受皇帝的意正招募私兵,日夜訓練就是為去打倭匪的。哦,別人稱他們為戚家軍,還挺威風。”


    “第二,你如果有意,日後傷好了可以去京城,欽天監聽過吧?欽天監有個神機科,我在那裏或大或小是個官兒,你可以來找我,我可以給你謀個差事。正好,你師父也在京城,可以常陪你師父。”


    “第三,你也可以繼續迴你的衛戍所當你百戶總旗,隻是兵部逐漸勢大,你們日後被一群文官牽著鼻子可能會受些委屈。不過經這一役,朝廷嘉獎不期而到,官府都在尋你下落,你的兵身興許會有什麽變數。”


    薛鳳鳴驚道:“前輩怎知我師父?”


    那人微笑看過來,“我說我是算的,你信不信?”


    “此間事已了,我們有緣再見。”


    話音一落,那人將卷起的衣襟放了下來,拍打拍打身上衣袖,就出門去了。


    “對了,我姓神,名機,欽天監神機科是由著我的名字設立的。”


    薛鳳鳴趕緊去看那人容貌,年若四十,可再仔細去看,那人麵容已經背轉離去,隻給他留下一個紋著星月的素白長衫遠去背影。


    “神機。”薛鳳鳴悄悄記下這個名字,他又看了看身邊的長刀,刀身奇特,“薛……鳴?”


    那長刀忽然顫動起來,發出著奇異的振響,像鶴嘯,更像龍鳴。他趕緊攥住刀柄,那刀身鳴嘯之音才瞬間安靜下來,“以後,你跟我了。”


    從此江湖上少了一個劍俠,卻多了一個名為薛鳴的刀客。聖旨下來,刀客受到嘉獎,除賞賜銀錢幾許還免除了他兵丁的身份,封賜“補賊禦史”稱號,為四大捕賊禦史之一,轉司淮揚賊匪剿捕。


    隻是這個禦史和別個有所不同,更像個走江湖的俠客,他的人很冷,他的刀更狂,死於他刀下的倭寇賊匪不計其數。而那些真正的倭匪,自看到他手裏的那把刀時,就已膽寒不戰而退。


    他有時也會獨自一人在無數墳塋之間喝悶酒,一碗給自己,一碗給諸墳。


    “來,喝!”


    “這碗是我的,你們不是要來和我搶嗎!”


    “喝呀!你們倒是喝呀!”


    ……


    水神廟裏,捕快薛鳴不知夢到了什麽,不時囈語。


    “這大白天裏,他咋迴事?要不要……”王麻子又做了個手背過喉的手勢。


    楊虎撇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他娘的能不能有點道義!你聽過‘江湖’兩個字嗎?”


    王麻子被譏諷也隻好收了妄動念頭,沒辦法,誰讓他不是那楊虎對手。


    “嘿,虎子哥,你快來!又有個稀奇!”門外遠遠傳來李響兒欣喜的叫喚聲。


    楊虎轉頭看過去,他手裏拎著個什麽東西,離得近了,才分辨出來竟是一條……魚?


    “響子,哪裏來的魚?”楊虎疑惑問他。


    “虎子哥,你快跟我來,我帶你去看一個奇景!”響子興奮地將魚掛在一邊,在門外朝他示意。


    跟著響子的引導,他們二人一路穿過一片片林子,在一處河岸邊停下。


    “響子,到底有什麽稀罕事?”


    “你看!”


    楊虎順著他的指引往河裏看去,經這幾個夜凍,河麵已結了一層薄冰。那冰低下隱約有一群烏漆麻黑的影子在遊動。


    “那是什麽?”楊虎眯著眼仔細去看。


    可沒一會兒,他突然就跪倒下來,口中不斷唿著:“水神娘娘!難道真是水神娘娘顯靈?”


    原來,他看到了這輩子的第二個奇景。


    薄薄冰麵上有個窟窿,那水底的魚不知為何都聚集在冰窟窿底下,爭相著往外冒頭換氣。


    “唰!”


    一條碩長魚身從窟窿裏一躍而起,“啪嘰”拍在冰麵上。


    正當楊虎尋思著怎麽把那魚從冰麵上撈過來時,“唰”的一聲,又一條大魚從窟窿裏竄了出來,倒是嚇了他一跳。


    緊接著,第三條、第四條接連往外飛竄出來,竟還是向著他們二人的近身方向。


    “咦!要是再多一點,我們的口糧就可以換魚肉了呀!”楊虎興奮不已。


    隨他聲起,群魚仿佛聽了指令,竟紛紛快速遊動。當他以為那魚群就此要散了時,誰知那冰麵下黑壓壓的魚兒像是炸了窩一般,竟爭先般朝著冰窟窿往外飛竄,一直落到河邊才停了翻騰。


    大略看去,肥碩的魚身成堆湧出,已有四五百條不止。


    楊虎臉上的笑容已經被震驚取代,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緊張激動得說不出話。


    “夠了!夠了!水神娘娘,夠了!”他跪在地上朝著冰麵“砰砰”磕頭!


    隨他話音落,再抬頭去看,那冰窟窿裏的魚群果然沒再向上翻湧,冰麵下黑壓壓的影子不一會兒就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他激動的流出淚來,“響子,跪下!來給水神娘娘磕頭!”


    夕陽西下,兩個漢子在冰麵拉出長長影子,一高一低,一低一高。


    自次日後,楊虎便成為這水神廟裏水神娘娘的第一擁護者,廟裏打掃的活全被他一人攬了去,別人若是想幫手,他反倒還惱起來。


    給水神娘娘敲鑿神像的夥計,天天被他煩個不行,隔一兩個時辰被他催問:“鑿到哪了?累不累?”


    就連夜晚睡覺,那夥計都被他悄麽麽拉出來一起撒尿,撒完尿不算完還說著要一起去散心,誰知他卻隨手塞過來一柄精致小鐵錘,“我們一邊散心,你一邊敲,省得冷!”


    “幹你娘個虎崽子!有完沒完!”


    據說水神像立起後,就連這第一柱敬香都被他搶了去,惹得齊嚴名一陣惱火。


    ……


    在楊虎咋咋唿唿的吆喝下,所有人力都往返於水神廟和河岸之間,或拖或拽著滿滿的魚獲。


    廟外的牆壁上用竹篾別滿了肥魚,那魚肉的香味經篝火一烤飄散滿堂。


    當夜,紛紛揚揚的雪花再次飄落下來,對於廟裏的這群饑餓久了的漢子們來說,終於能飽腹,這些魚獲得來的太及時了。


    當大家都朝著水神廟的裏的殘缺神像說著客氣感謝話時,隻有華陽和張老道看向了牆壁邊斜倚著的老太婆,她含著笑朝二人致意。


    烤熟魚肉的香味飄逸在廟裏的每一處角落,眾人無不口齒生津,這香氣同樣也牽動了倒頭睡在地上的捕快。


    “喔!好燙,熟了熟了!來來來!別客氣,吃完還有。”楊虎熱情招唿著大家,顯得格外仗義,“這這這!有花椒和鹽巴,抹上去一點更香!”


    薛鳴尋著香味湊到篝火叢邊,他也好奇哪裏來這麽多魚。可看他們個個吃得越香,自己便越覺得餓,肚子不爭氣“咕咕”叫了起來。


    他看無人注意到他,而那攏在篝火叢邊的烤魚還好些個,便襯著大家的笑,悄悄伸手摸了過去。


    伸到半空,卻突然被一人用手攔下,錯愕間抬頭去看,竟是那楊虎。可他也不說話,隻是陪著大家一起吃魚說笑。捕快無奈,隻好把手又縮了迴去。


    這一幕看在齊玥眼裏,隻覺好笑。就連張老道都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諸位兄弟,酒來啦!”


    李響兒拎著兩壇子黃酒風塵仆仆迴到廟裏,這一來一迴從鎮子到廟裏往返少說得有四十裏路,竟被他提勁一氣往返,小半日工夫就迴來了。還好還好,時間剛剛好。


    “來來來!華陽兄弟,喝!”


    “老婆婆,你也吃,還有!”


    “響子快來,剛烤好的一條,給你給你!”


    在楊虎的張羅下,一條條烤熟的河魚被他分散出去,眼瞅著篝火邊就剩最後一條。捕快坐不住了,再次將手伸了出去。


    可還未觸及,又被那楊虎擋住。


    “嘶!你……”捕快瞅著他氣的說不出話來,直想一刀砍了他。


    然而那楊虎楞勁兒一上來,任他氣惱,就是不理。


    捕快呲牙,半天才朝他吞吞吐吐著幾個字:“好兄弟,白天的事的忘了吧,我就當我啥也沒說。”


    楊虎才重新看向他,“當真?”


    “我對天發誓!絕對當真!”捕快說著就兩指並攏指天。


    楊虎突然就換了一副臉,笑嗬嗬親自將那最後一串烤魚遞到他手上,還親自倒滿一大碗酒朝他推去,“來,薛禦史!以後都是兄弟,喝!”


    篝火圍子裏瞬間歡聲笑語起來,而隻有捕快薛鳴歎了口氣,“唉!食人的嘴短,誠不欺我!”


    “啥短不短的,來喝!”


    酒過三巡,眾人皆已微醺。不知誰借著酒哼起了歌兒,卻立馬被眾人打斷,吵吵著難聽難聽,實在難聽!


    這時女都督齊玥隔著篝火叢,突然看向了對麵的男子,神采奕奕很是期待。


    “咋的,華陽兄弟懂曲兒?別客氣,來來來,來兩句!”楊虎順著齊玥的目光打趣。


    “來來來!來來來!”


    “來一個!”


    經楊虎一攛掇,眾人紛紛起哄。


    再看那被攏起來的華陽,連連舉手求饒,怕是再起哄下去就要被趕跑了。


    大家也不好讓他難堪,便又各自笑著飲酒,隻是沒了剛才的哄鬧,反而顯得清冷起來。


    卻在這時,一個沙啞滄桑的聲音響了起來,聲音高亢渾然無我。仔細聽去卻是那:


    大潮碎玉岸,


    殘陽照連灘。


    山水一程,


    江湖路漫。


    笑蒼天,


    誰說恩情短,


    此去經年,


    夢難殘。


    清風歎,


    薄酒煩,


    笑飲一杯愛恨離別生死淡。


    歌聲淒涼悲愴,卻別有一番瀟灑快意在其間,篝火旁的眾人被歌聲振動,不由得擊打著刀劍金屬之背,以鏗然鳴響與那歌聲相和。再聽去,聲音愈加高遠,卻是那:


    恨天晚,


    一江孤影,


    輕鴻飛去了照水兩厭。


    紅塵散,


    刀劍也斷,


    江湖不老期期盼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唱到此處,無人不被那歌聲牽扯心神。華陽心裏感歎,“好一個刀劍江湖,山長路漫!好一個江湖不老,期期盼盼!”情到此處,已是情難自禁,張起聲和著調,隨那歌聲再次嘹亮唱起。


    風月夜裏,獨老廟裏篝火光明歌聲遠。


    不知過了多久,魚吃完,酒飲盡,歌聲斷。廟裏除了篝火“劈裏啪啦”外,沒有一個人再張聲說話。


    火光映在每個人的臉上,閃閃爍爍。有人緊張,有人輕鬆。


    薛鳴看著對麵那個身影,不由得暢快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笑聲忽又收斂,一個縱身翻出了廟門,向著野外林子裏奔去。


    華陽這才慢慢起身,從篝火叢裏扒拉出來一個燃著火星子的燒火棍,三尺來長。掂量了一下,勉強趁手。


    正當他要往外走,卻被所有人攔了下來,目光無不關切,無聲勝卻有聲。張老道看向他,同樣投來關切目光。華陽向迎著他的目光笑了一下,示意大家不用擔心。


    接下來的一幕,倒是讓楊虎驚掉了下巴,他看到了這輩子裏的第三件奇事。


    在十數漢子的目睹下,在楊虎親眼注視下,眼前那個襤褸衣衫的男子突兀消失在眼前,就連他手上的燒火棍都消失不見。


    十數漢子再難抑製內心激動,迎著夜裏風雪,向野林子尋去,等終於看到二人身影時,他們已經迎麵相向立在林間風雪裏。


    “金鐵寒涼,還是我來吧!”華陽率先張聲。


    隨他聲落,手裏燒火棒舉起照亮一雙眼眸。


    “唿——”


    他用力一吹,棒子頂飛散出無數明亮的火星,億萬星火被無形力量束引,如天上銀河束攏一線,繞著二人以火焰長龍之姿旋轉落地,燃起地上幹草堪堪三丈方圓。


    “捕盜禦史,薛鳴。佩刀,鳴龍。”


    “大明儒生,吳華陽。呃……使棒,燒火棒!”


    薛鳴知他身懷奇門方術,不敢掉以輕心,心想以敏捷身法快速占取先機才有優勢。


    狹長刀身翻動,刀鞘向著對方激射而去。捕快腳下猛踩,以刀鞘障眼,寒刀鳴嘯緊隨其後。


    刀鞘及身,那人身形竟融於風雪,隻留下一道影子被刀鞘貫透而過,緊隨其後的長刀失了目標,刀鋒不停速度反增,瞬間朝著身後斜劈而下。


    “薛禦史盡管施為!”


    一刀劈空,捕快尋著耳中細微動靜極速橫斬,一條條白芒從刀身飛出,將三丈火線內所有可躲閃處全都籠罩在內,白芒“噗簌”深切入地,所遇樹木紛紛炸裂。


    “不可能!”先機已失,他雖不明白對方是何手段躲過自己攻勢,心裏反而更加激動。


    內息運轉全身,內勁激蕩,三丈方圓內一切風吹草動都逃不出他的感知。


    耳朵顫動,他瞬間抬刀攔於頭頂,一根漆黑柴棒裹攜星火濃煙當頭棒下,火星震蕩飄散,微弱光亮裏,他看到那人在笑。


    內勁激迸,一觸之下來襲之人被震蕩倒飛,時機再現,刀身緊跟而至。


    “斬!”


    一道寒光瞬間將空中身形一劈兩段。


    “小先生!”齊玥驚唿出來,捂嘴不敢相信!


    “你娘的薛鳴!你下死手啊!”楊虎急切不已,恨不得上前跟他拚命,卻被張老道含笑攔下。


    薛鳴一刀得逞,卻並未放輕鬆,反而更加凝重,剛才那刀上感覺不對,憑他砍殺經驗,不該是這個手感,倒像是砍在木柴上。


    果然,隨他目光看去,地上的兩截哪裏是那人屍身,分明是兩截斷木而已。


    天上雪花簌簌落下,薛鳴突然想到了什麽,手上長刀挽動,刀身鳴嘯卷起天空與地上飛雪,風雪越卷越快,在三丈圈內形成一道龍卷。他立於龍卷之中,但凡被卷進來的枯枝頑石,都被這道龍卷切成粉塵。那龍卷不是別的,正是他以長刀振發的無數氣勁刀罡。


    無拘境,借天時地利為已所用。他想憑此刀罡所凝龍卷旋風將周身三丈全都攪爛,自然不怕他藏身不出。


    隻是……一點星火光芒悄然卷進,嘯鳴聲裏火光瞬間點燃整條龍卷,三丈圈內,竟如一條鑽地火龍被牢牢困縛掙脫不出。


    圍觀之人猛然後退,這眼前景象著實震撼。隻是從始至今,他們都不曾看到小先生身形何在,也看不清他到底是如何出手的。


    刀身被火焰旋轉灼燒已微微發紅,在勁風中如有悲鳴。


    火龍卷中的薛鳴被灼烤難忍,猛一振刀身,刀罡畫圓朝四周激射而去,龍卷火焰被瞬間振散。


    當所有焰火都掉落在地,竟如無數流星墜地,點亮點點明光。迴身看去,那個鬼魅般的身影仍然站在三丈圈內,不急不喘,定定站立朝他笑著。


    “你是人是鬼?”薛鳴看著他惱火不已,事情發展不該反著來麽!


    “我自然是人。”華陽笑道。


    薛鳴冷靜下來,遇到這樣一個對手,著實開了自己的眼界,對方並未怎麽攻來,竟令自己產生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一刀刀下去都若砍在了不著力的空氣裏。


    兩人各立圈的一頭,他不甘心,再次以風雷勢提刀席卷而去。


    這次華陽未再閃躲,反而運轉真靈之氣,手揮燒火棒與那寒刀對碰而去。


    薛鳴刀身終於傳來凝實著力觸感,他再次振奮,疾速模糊的身影橫劈豎斬,牽動條條光華閃爍。二人身形在三丈圈內翻轉騰挪,條條刀罡與燒火木棒相激,震蕩出金鐵之聲。


    薛鳴手上微微有些顫抖,如此怪的對手,他是第一次遇到。


    二人身形交錯而過,各自停手。捕快胸腔起伏,已有些失力。而華陽此時也有些氣喘籲籲,打架這種事,他不擅長呀。


    捕快提刀,抖了個刀花。正當華陽做好準備應對他再次施展的手段,那捕快竟……後退了一步。


    一步之差,已是圈內圈外的差別。


    “不打了不打了!他娘的!算你贏了!”捕快撿起落地刀鞘,將長刀重新受於鞘裏,可他又不甘心,“不過你能告訴我,你使得都是些什麽招嗎?”


    華陽不知該從何迴答,隻能撓頭朝他傻笑。


    捕快看他並不想說,也隻好作罷,算了,誰能沒一點秘密呢!自己不也還有殺招沒使出的麽。


    “贏了?”楊虎不敢相信般看著那二人,當捕快主動走出圈子時,差點不敢相信。


    “好像是贏了!”


    一瞬間,人群裏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唿聲!在這大雪夜裏,紛紛激動不已。


    捕快迴轉身看向那群人,也笑了起來。他朝著張老道張紫雲抱拳道:“張前輩,咋樣!滿意吧?”


    老道也笑了,“有你師父當年風采!”


    說完二人都哈哈笑了起來。


    老道又朝他說道:“鳴小子,你這刀的用法不對,十層威力,僅被你使出一層不到,不該如此的。”


    薛鳴尷尬起來:“這不是還在磨合嘛!張前輩您就奚落我了!”


    “好了,我走了。你們不要惹事兒啊!惹事兒……算了算了,有張前輩在,你們也難成事兒!”


    “說什麽呢你個死小子!”


    捕快薛鳴揮著手扭頭告別而去。


    “薛禦史,你要去哪?”華陽看著那個乘風雪歸去的背影。


    “聽說京城裏有個欽天監,我去看看,能不能謀個差事。”


    那個身影一腳一個雪窩,慢慢走遠。


    “大潮碎玉岸,殘陽照連灘。”


    捕快身後,有歌聲突然響起,聲音高亢。


    “山水一程,江湖路漫。笑蒼天,誰說恩情短,此去又經年,夢難殘。”


    一聲起,而數聲隨,縱使那些不會唱的,都使盡力氣去哼。聲音遠遠傳出,寂寥天地變得喧鬧起來。


    那捕快迴過頭看了看,聽了聽,突就酣暢大笑起來,再此邁步離去時,繼而也接著身後的歌聲唱了起來。


    “清風歎,薄酒煩,笑飲一杯愛恨離別生死淡。”


    “恨天晚,一江孤影,輕鴻飛去了照水兩厭。”


    “紅塵散,刀劍也斷,江湖不老期期盼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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