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帶來國王去世的消息時“濕”伊倫正在大威克島上淹人。


    那是個陰冷的早晨大海和天空一般灰黑。前三人無畏地向淹神獻出了生命但第四個的信仰不太堅定他的肺急盼著空氣身體便隨之掙紮。伊倫站在齊腰深的水裏緊緊箍住裸體男孩的肩頭任憑男孩竭力唿吸頭卻被他一次又一次按迴水中。“勇敢起來”他說“我們來自大海終將迴歸於大海。張開嘴巴暢飲神靈的祝福。讓海水充盈你的肺逝者不死必將再起。不要抗拒了。”


    然而不知這孩子是埋在波濤下聽不見聲音還是已經徹底拋棄了信仰他狂亂地又踢又打伊倫隻好叫來幫手。四個淹人涉水過來扣住這可憐蟲把他牢牢摁進水裏。“為我們而受淹的無上之神啊。”牧師用大海般深沉的聲音禱告道“讓您的仆人埃蒙德如您一般自海中重生。給予他海鹽的祝福給予他堅石的祝福給予他鋼鐵的祝福。”


    一切都結束了。男孩嘴裏再沒有氣泡冒出他的四肢也不再擺動。埃蒙德頭朝下漂浮在淺海中蒼白、冰冷而沉靜。


    濕這才現那三個騎馬的人來到了鵝卵石灘上和他手下的淹人在一起。伊倫認得斯帕這臉龐消瘦的老頭子有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而他那顫巍巍的聲音是大威克島這一帶的法律他兒子斯塔法倫在他身邊還有一個身披暗紅色毛皮鬥篷的少年少年肩上華麗的別針是古柏勒家的黑金號角。他是葛歐得的兒子之一牧師一瞥之下便認定。古柏勒的妻子很晚才給他三個高大兒子之前已生出了一打女兒。人們都說這三個兒子的長相無法區分濕伊倫也不想去分辨。不管葛雷頓、葛蒙德還是葛藍牧師都沒空搭理。


    他粗魯地咆哮喝令淹人們便抓起男孩屍體的四肢將其抬出水麵。牧師緊跟在後赤身裸體隻有一條海豹皮包裹私處待爬上岸來已然渾身濕漉不禁有些起雞皮疙瘩。他大步踏過濕冷的沙灘和海水磨光的鵝卵石淹人們遞來一件粗重長袍袍子被染成灰藍綠三色正是大海的顏色、淹神的顏色。伊倫係好袍子甩開長烏黑的長不住滴水―自從大海將他送迴來之後他就沒再剪過。絲在肩膀披散猶如一件粗糙的繩索鬥篷直垂到腰際。伊倫的頭和未經修理的糾結胡須上都編織著海草。


    淹人們圍著死人開始禱告。諾京用手魯斯用跨騎在上麵的身體拚命擠壓男孩的胸膛接著伊倫上前淹人們退開。牧師用手指掰開男孩冰涼的嘴唇賜予埃蒙德生命之吻一吻又一吻直到海水從他口中湧出。男孩開始咳嗽、嘔吐他的眼睛茫然無措充滿恐懼。


    又一個重生之人這是淹神寵愛的明證。每位牧師都有過失敗即使是“三淹人”塔勒神聖得足以為國王加冕的人也不例外。可他―伊倫?葛雷喬伊從不失手。他是濕他遊曆過神靈的流水宮殿並將那裏的光輝傳誦給世人“起來”他對吐著積水的男孩大喊一邊揮打對方裸露的背脊“你被淹過又迴到了我們中間。逝者不死。”


    “必將再起。”男孩劇烈地咳嗽噴出更多海水。“再起。”他擠出的每個字眼中都蘊涵著苦痛可這是世界的法則:人必須為生存而鬥爭。“再起”埃蒙德踉蹌著站起來“其勢更烈。”


    “從今往後你屬於神靈。”伊倫告訴他。其他淹人聚過來每人給了他一拳一吻作為加入的贈禮。有人替他穿上那灰藍綠三色的雜色粗袍還有人遞給他一根浮木棍棒。“從今往後你屬於大海大海將保護你劈波斬浪無畏仇寇”伊倫道“我們祈禱你兇猛地揮舞手中的棍棒勇敢地麵對神靈的夙敵。”


    直到這時牧師才望向那三個騎手他們正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是來受淹的嗎大人們?”


    斯帕咳嗽幾聲。“我孩提時代就受過了”他說“我兒子在命名日時也受過。”


    伊倫嗤之以鼻。沒錯斯塔法倫?斯帕剛出生就被獻給了淹神可他明白個中機竅嬰兒不過是快地在裝海水的木盆裏浸了一浸也許連頭都沒濕。難怪鐵民會被人打敗征服當初他們可是統治著浪濤聲至的所有土地啊。“那並非真正的受淹”他告訴頭領“逝者才能再起。好吧不是來證明信仰你想幹什麽呢?”


    “葛歐得大人的兒子有話對你說。”斯帕指指紅袍少年。


    這男孩看來不會過十六歲。“啊你是誰?”伊倫盤問。


    “葛蒙德。葛蒙德?古柏勒願能取悅大人。”


    “我們應當取悅淹神。你受過淹嗎葛蒙德?古柏勒?”


    “我在命名日受過濕大人。我父親特意差我來找您他急著見您。”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葛歐得頭領隻管前來便是。”伊倫從魯斯手中接過一個皮袋袋子裏裝滿新鮮海水。牧師拔出塞子灌下一大口。


    “我是來帶你去城堡的。”年輕的葛蒙德騎在馬背上堅持。


    他害怕下馬唯恐弄濕靴子。“我要在這裏履行聖職。”伊倫?葛雷喬伊是個先知他無法忍受窮鄉辟野的小領主像使喚奴工一般支使他。


    “葛歐得那兒來了隻鳥。”斯帕說。


    “學士的鳥從派克過來。”葛蒙德確認。


    黑色的翅膀帶來黑色的消息。“烏鴉飛越海鹽與堅石而來。如果消息和我相關現在就說。”


    “隻能跟你一個人講濕”斯帕道“不能當著外人說。”


    “這些‘外人’都是我的淹人兄弟神的仆人與我無異。我在他們麵前沒有秘密正如我在我們的神靈麵前在神聖的大海麵前沒有秘密一樣。”


    騎手們交換著眼色。“說吧。”斯帕催促於是紅袍少年鼓起勇氣。“國王死了。”他語調平板隻有四個字然而刹那間仿佛連大海都戰栗起來。


    維斯特洛有四位國王但伊倫不用問也知道他指的是誰―統治鐵群島的巴隆?葛雷喬伊。國王死了。這怎麽可能?上個月輪時伊倫還見過長兄當時他滿載著掠奪磐石海岸的戰利品返迴到鐵群島。在他離開的日子裏巴隆的灰已然半白俯身時肩膀的咯吱聲也比以前響多了但國王決沒有一絲一毫的病態。


    伊倫?葛雷喬伊的生命搭建在兩根巨柱之上而今短短四個字就踢倒了一根。我隻剩下淹神願他能讓我像大海一般堅韌和頑強。“我兄長是怎麽過世的?”


    “陛下在派克島過橋時摔了下去撞在岩石上。”


    葛雷喬伊家的堡壘建造於斷裂角砷堡壘和塔樓都修在從海中伸出的巨岩上是橋梁把派克城各部分連接起來有岩石雕刻的封閉拱橋也有長而搖晃的木繩索橋……“這麽說來時值狂風大作?”伊倫質問。


    “嗯”少年答道“沒錯。小說整理布於bsp;


    “風暴之神卷走了他。”牧師宣布。千萬年來大海和天空進行著永不停歇的戰爭。大海孕育了鐵種並用魚類支撐著他們度過嚴冬而風暴帶來的隻有痛苦與悲哀。“我的長兄巴隆國王陛下讓我們重新強大從而引來了風暴之神的憤怒。如今他正在淹神的流水宮殿中歡宴美人魚會滿足他所有的需求而我們將留在這幹燥淒寒之地去繼續他偉大的事業。”他塞好塞子。“我會跟你父親大人談談從這裏到戰錘角有多遠?”


    “六裏格。你可以坐我後麵。”


    “一人騎比兩個人快得多。把馬給我淹神會祝福你。”


    “騎我的馬濕。”斯塔法倫?斯帕主動提出。


    “不。他的馬更好。給我孩子。”


    少年猶豫半晌終於還是下馬把韁繩遞給先知。伊倫將黝黑的赤腳踩進馬鐙翻上馬背。他不喜歡馬―這是青綠之地的生物會讓人變得軟弱―不過情況緊急他必須趕路。黑色的翅膀帶來黑色的消息。時不我待大風暴正在醞釀他可以從浪濤聲中聽出來而風暴所至除了邪惡別無他物。“去梅林大人的塔堡下的卵石鎮等我。”他告訴手下的淹人們同時掉轉馬頭。


    道路崎嶇越過山丘、樹林和隘口緊隨一條常在馬蹄下消失無蹤的狹窄小道延伸延伸。大威克島是鐵群島中最大的島嶼它太龐大以至於島上很多領主的堡壘竟然見不到神聖的大海。


    葛歐得?古柏勒正是其中之一。他的居城位於堅石山那是全島離淹神的國度最遙遠的地方。葛歐得的臣民在礦山中勞作地表之下黑暗的石洞裏很多人由生到死從沒目睹過遼闊的海水。難怪他們生活潦倒性情乖張。


    伊倫邊騎邊想思緒飄到兄弟們身上。


    科倫?葛雷喬伊鐵群島大王一生留下了九個兒子。哈龍、昆頓和唐納爾為科倫大王的原配妻所生她是斯通垂家的女人;巴隆、攸倫、維克塔利昂、烏爾剛和伊倫是二房太太所生她來自於鹽崖島上的桑德利家族;科倫的三房是他從青綠之地上掠來的姑娘她給了他一個虛弱的癡呆兒羅賓這是理應被遺忘的兄弟。牧師對昆頓和唐納爾沒印象他們在繈褓中就死掉了;對哈龍的記憶也很模糊隻記得他灰灰的臉成天靜坐在無窗的房間裏喃喃自語隨著灰鱗病一天天擴展到舌頭與嘴唇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微弱。不總有一天我們弟兄將會團聚在淹神的流水宮殿裏大啖鮮魚我們四個加上烏爾。


    科倫?葛雷喬伊一生留下了九個兒子但隻有四個成為男子漢。這是這個寒冷世界的法則男人從大海捕魚在土地耕作然後死掉女人躺在鮮血與苦痛的床鋪上擠出短命的孩子。伊倫是四隻海怪中最小也最不起眼的一隻巴隆則是最大和最威猛的一隻這個兇猛無畏的人他生存的一切目的就是為了恢複鐵種們古老的榮耀。十歲時他爬上菲林特懸崖進入盲眼領主的鬼塔;十三歲時他操縱長船和表演手指舞的技巧已能企及島上一流好手;十五歲時他隨“裂顎”達格摩去石階列島參加夏季的掠奪行動。在那裏他開殺戒並帶迴了頭兩個鹽妾;十七歲時巴隆擁有了自己的長船。他具備長兄應該具備的一切風範雖然他對伊倫隻有責罵。我是個軟弱的人渾身罪孽我活該受輕蔑。但寧可被勇敢的巴隆責罵也比做“鴉眼”攸倫的走狗要強。雖說歲月和悲傷折磨著巴隆卻也使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堅定。他生為領主之子死時王冠加冕他被嫉妒的神靈所謀殺伊倫心想現在風暴來了這是一場群島從沒見識過的大風暴。


    騎到深夜牧師方才在新月下窺見戰錘角尖利的鐵城垛。葛歐得的城堡笨拙結實築城巨石采自於城後絕壁城牆下無數洞穴和上古坑礦猶如一張張無牙的黑嘴巴。戰錘角的鐵門入夜時分便已關閉上鎖。伊倫揀起石頭擊門直到鏗鏘聲吵醒守衛。


    前來迎接的小子長得很像葛蒙德那個被他奪了馬匹的少年。“你是誰?”伊倫問。


    “葛藍。我父親在等您。”


    大廳陰冷透風處處暗影。葛歐得的一個女兒遞給他一角杯啤酒另一個負責翻攪爐火火堆帶來的煙霧比暖氣還多。葛歐得?古柏勒自己正和一位身穿精致灰袍的細瘦男子低語那男子頸上戴著由各種金屬製成的鎖鏈表明是來自學城的學士。


    “葛蒙德呢?”葛歐得劈麵問道。


    “他走路。把女人趕走大人還有學士。”他不喜歡學士。他們的烏鴉是風暴之神的寵物自烏爾的事件後他也不再信任他們的治療。真正的男人決不應選擇被奴役的命運決不會在咽喉上鍛造一條奴隸的項圈。


    “潔西拉潔溫離開這裏”古柏勒簡短地說“你也一樣葛藍。莫倫莫學士留下。”


    “他必須離開。”伊倫堅持。


    “這是我的廳堂濕你不要喧賓奪主。學士留下。”


    他離大海太遠了伊倫告訴自己。“那我走。”他對古柏勒說跟著便迴頭大步離去黝黑赤腳上的繭疤摩擦著幹燥的草席出沙沙的聲響。整整半天的騎行看來是白費工夫伊倫走到門邊學士突然清清嗓子“攸倫?葛雷喬伊坐上了海石之位。”


    濕猛然轉身。廳內寒氣陡增。鴉眼在半個世界之外。兩年前巴隆放逐了他並下毒誓如果他迴來就要他的命。“說


    。”他沙啞地道。


    “國王去世的第二天他便迴到君王港以巴隆二弟的身份索要巴隆的城堡和王冠”葛歐得?古柏勒說“現在他放出烏鴉召喚所有的船長與每座島嶼的頭領前往派克城給他下跪尊他為王。”


    “不。”濕伊倫顧不上斟酌字句“敬神的人才能坐上海石之位。鴉眼隻在乎自己的榮耀。”


    “不久後你也會應召前去派克麵見國王。”古柏勒說“巴隆最近跟你談過繼承人的事情嗎?”


    是的。他們在海中塔上談過就在那座窗外狂風唿號、腳下巨浪滔天的塔樓上。當伊倫把他僅存的兒子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報告之後巴隆絕望地搖搖頭“如同我懼怕的那樣狼仔讓他變得脆弱不堪”國王說“我曾祈求神靈讓他們殺了他好教他不擋阿莎的道。”在這點上巴隆是無知的他在女兒身上見到了自己當年的兇悍與狂野便以為她能繼承他的事業。但是他錯了伊倫試圖說服他。“女人不能統治鐵種即便阿莎那樣的女人也不行。”他反複勸告可巴隆對不想聽的事總是裝聾作啞。


    牧師還不及答複葛歐得?古柏勒學士又開了口。“海石之位屬於席恩如果王子真的死了便應當傳給阿莎。這是律法。”


    “青綠之地的律法”伊倫輕蔑地說“與我們有何相幹?我們是天生的鐵種大海的兒子淹神的選民。女人永不能統治我們不敬神的人更不行。”


    “那維克塔利昂呢?”葛歐得?古柏勒問“他掌管著鐵島艦隊。維克塔利昂會提出要求嗎濕?”


    “攸倫是兄長……”學士插進來。


    伊倫的一瞥讓他住了口。鐵群島上無論小漁村還是大城堡濕的一瞥足以讓處*女暈厥教嬰兒閉嘴足以鎮住這個戴鐵索的奴隸。“攸倫是兄長”牧師說“但維克塔利昂更虔誠。”


    “他們之間會開戰?”學士問。


    “鐵民不許染上鐵民的血。”


    “你想得很虔誠濕”古柏勒道“你哥哥跟你可不一樣。他淹了沙汶?波特利就因為他聲稱海石之位照權利應當屬於席恩。”


    “如果他被淹了那便沒有流血。”伊倫說。


    學士和領主交換了個眼神。“我必須盡快給派克答複”葛歐得?古柏勒道“濕我想聽聽你的建議。怎麽說臣服還是反抗?”


    伊倫撚著胡子陷入沉思。我見識過風暴它的名字是鴉眼攸倫。“現在保持安靜什麽都別答複”他告訴領主“我必須為此禱告。”


    “隨你怎麽禱告”學士說“都不能改變律法。席恩是法定繼承人阿莎緊隨其後。”


    “安靜!”伊倫怒吼道“鐵種們受夠了你們這幫帶項圈的學士唧唧喳喳地恭維青綠之地和青綠之地上的法律。是我們聽取大海的唿喚的時候了是我們聽取神靈的指引的時候了。”他的話音迴蕩在煙霧繚繞的大廳中其中的力量讓葛歐得?古柏勒和他的學士都不敢作聲。淹神和我同在伊倫心想他指引著我。


    古柏勒邀他在城中過夜牧師拒絕了。他鮮少在城堡屋簷下就寢更不會於遠離大海的地方休息。“我去過世上最舒適的地方那是波濤之下淹神的流水宮殿。我們生來是為了受苦受苦讓我們堅強。我隻要一匹能載我去卵石鎮的好馬。”


    古柏勒樂於獻馬隨便還把兒子葛雷頓派來為牧師引路以便他盡快穿越山巒到達海邊。出時離黎明至少還有一個鍾頭不過他們的坐騎都是性情堅強、步履穩健的好馬所以盡管四周一片漆黑也沒遇到什麽麻煩。伊倫闔上雙眼默默祈禱不一會兒便在馬鞍上打起盹兒來。


    那聲音悄然而至那生鏽鐵門鏈的尖叫。“烏爾。”隨著低語他猛然醒來滿懷恐懼。這裏沒有鐵鏈沒有門沒有烏爾。飛斧切掉了烏爾半個手掌當時他才十四歲趁父兄們外出打仗在家練習手指舞。科倫公爵的三房來自於紅粉城的派柏家族有碩大柔軟的**和麋鹿般的棕色眼眸。她不用古道來治療烏爾舍棄了烈火和海水召來青綠之地的學士學士誓說可以把切掉的手指縫上去。他那樣做了還用了膏藥、藥劑和芳草可手掌仍在潰爛烏爾高燒不止。等學士把烏爾的手鋸掉時一切都太遲了。


    科倫大王沒能從航行中生還慈悲的淹神讓他在海上過世。迴來的是巴隆大王以及他的兄弟攸倫與維克塔利昂。巴隆聽說了在烏爾身上生的事後立馬以一把切肉刀斬下了學士的三根指頭然後命父親的三房太太把它們縫迴去。芳草和藥劑把在烏爾身上剛生的事又在學士身上重演了一遍學士於迷亂中死去之後那位三房太太在生產科倫大王的女兒時也因難產過世母女雙亡。暗自慶幸的是伊倫。作為烏爾最好的朋友和兄弟他們一起練習手指舞。是他的斧頭切掉了烏爾的手。


    迴想烏爾死後的歲月他仍舊感到羞愧。十六歲時他開始自稱為男子漢可事實上他常常醉得走不動。他唱歌、跳舞(當然不會是手指舞永遠不會!)、講笑話、說相聲、嘲弄別人;他玩笛子、變戲法、比賽騎馬;他的酒量足以拚倒溫奇和波特利全家或者戰勝哈爾洛家一半的人。淹神給了每人一份天賦即使是他―沒人比他伊倫?葛雷喬伊撒尿撒得遠撒得長每次宴會上他都證明了這點。有迴他用自己新造的長船跟人賭一群山羊他說光憑**就可以澆滅大廳的爐火。結果伊倫吃了一整年的羊並將自己的船命名為“黃雨暴”不過當巴隆知道弟弟打算在船放上什麽樣的撞錘時他威脅要把伊倫吊死在桅杆上。


    巴隆度舉起叛旗時黃雨暴在―仙女島一戰中沉沒了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將維克塔利昂引入陷阱摧毀了鐵島艦隊而她被一艘名為怒火號的巨型劃槳戰船撞成兩半。但神靈沒有拋棄他把他送迴岸邊讓漁民活捉了他。他被鐵鏈鎖著送到蘭尼斯港戰爭剩下的日子都待在凱岩城的地牢裏證明了海怪撒的尿比獅子、野豬和小雞都更遠更長。


    那個人已經死了。伊倫被大海淹過又自大海中重生他是神靈的先知凡人嚇唬不了他正如邪惡不能擊倒他……即使是迴憶―靈魂的骨骼也不行。開門的聲音……生鏽鐵門鏈的尖叫……攸倫迴來了。沒關係。他是牧師濕神的寵兒什麽都不怕。


    “會打仗嗎?”太陽開始點亮群山葛雷頓?古柏勒問他“一場兄弟之戰?”


    “隻要這是淹神的意旨。不敬神的人將永不能坐上海石之位。”鴉眼會毫不猶豫地開戰。女人不可能擊敗他即便阿莎也不行她們的戰場在產床。而席恩即便他還活著也沒什麽希望他不過是個喜怒無常的孩子。在臨冬城他證明了自己的價值但也僅止於此鴉眼決不等同於史塔克家的殘廢男孩。攸倫的船上塗滿紅漆是為了掩蓋更多的血。維克塔利昂維克塔利昂一定要成為國王否則風暴就會把我們全部消滅。


    太陽升起時葛雷頓離開牧師去向居住在深鑽廳、鴉刺堡和屍骸湖等堡壘的親戚報告巴隆去世的消息。伊倫一人繼續前行沿著石頭小路上坡下穀隨著大海的臨近路麵也愈加寬廣清晰。每當遇見村落他就停下布道他也在小領主的院落裏停留。“我們來自大海終將迴歸於大海。”他的聲音有大海的深沉有巨浪的力量。“憤怒的風暴之神將巴隆卷出城堡摔死了他如今他正在波濤之下淹神的流水宮殿裏歡宴。”他舉起雙手。“巴隆去世了!國王去世了!但新王將迴到我們中間!逝者不死必將再起其勢更烈!新王將再起!”


    聽他布道的人紛紛扔下鋤頭和犁耙隨他前進濤聲傳來時馬後已有十幾位徒步的男子他們被神靈所感動渴望立時受淹。


    卵石鎮是數千漁民的家園鎮中有座方形塔堡四角都有角樓漁民們破敗的房屋則胡亂地擠在塔堡周圍。伊倫手下那四十個淹人正在鎮內等他灰色沙灘上是他們搭建的海豹皮帳篷和浮木陋屋。他們的手因鹽水而粗糙因結網而磨傷因操槳下鋤揮斧而生繭但浮木棍棒在他們手中猶如精鋼武器般無可阻擋那是偉大的神靈在海底的兵工場為他們打造的神兵。


    淹人們在潮線邊給牧師搭了一間小屋。他淹掉新的追隨者後欣慰地爬進去。神啊他祈禱用隆隆的浪濤對我說話指引我吧!告訴我該怎麽做?頭領和船長們正在等候您的意旨。誰將取代巴隆稱王?請用海獸的語言對我歌唱我會仔細聆聽。告訴我!啊波濤下的神王誰有力量對抗派克島的風暴?


    盡管戰錘角之行讓他十分疲倦濕伊倫在浮木小屋中仍無法入眠。他呆呆地望著黑色海草鋪成的屋頂。翻卷的烏雲遮蓋了月亮和群星海麵上深沉的黑幕似乎也罩在他的靈魂上。巴隆寵愛阿莎那孩子有他的影子可女人決不能統治鐵種。一定得是維克塔利昂。科倫?葛雷喬伊一生留下了九個兒子維克塔利昂在其中最為強壯好比公牛勇敢無畏而忠於職守。麻煩就在於他的忠於職守。弟弟理應服從兄長而維克塔利昂不是那種會破壞慣例的人。但他恨透了攸倫自從那女人死了以後……


    門外在淹人的鼾聲和海風的慟哭之下他能聽見波濤的拍打神靈的戰錘在召喚他上戰場。於是伊倫爬出小破屋踏進冰冷的夜裏。他赤身裸體地出來蒼白消瘦而高大又赤身裸體地走進漆黑的大鹽水中。海水有如玄冰刺骨他卻決不會在真神的愛撫下退縮。一陣海浪撞上胸膛他搖搖晃晃下一個浪頭沒過腦袋令他嚐到海鹽的味道。神靈圍繞著他他耳邊迴蕩著榮耀的歌謠。科倫?葛雷喬伊一生留下了九個兒子我是其中最差勁的一個像小姑娘般無能和軟弱……不再是了。那個男人已經受淹真神讓我堅強。冰冷的鹽水環住他擁抱他穿透他軟弱的血肉刺痛他的骨骼。骨骼他心想靈魂的骨骼。巴隆的骨骼烏爾的骨骼。真相在於骨骼血肉會腐爛骨骼將永存。在娜伽的山丘上灰海王大廳的骨骼……


    濕伊倫掙紮著迴到岸上身影依然消瘦蒼白他顫抖不休卻比踱進大海時睿智多了。因為他在骨骼中找到了答案未來的路清楚明白地擺在眼前。寒夜如此淒冷當他大步邁迴小屋時全身都在冒氣然而他心中燃燒著熊熊火焰。這一次他須臾便進入了夢鄉連鐵門鏈的尖叫也沒能吵醒他。


    醒來時天已大亮刮著風。伊倫在浮木篝火邊享用了蛤肉海草湯。剛喝完梅林就帶著六七個守衛從塔堡上下來他是專程來找伊倫的。“國王去世了。”濕告訴他。


    “是啊。我那兒有鳥來過。現在又來了一隻”梅林禿了頭身材圓胖他居然按照青綠之地的規矩給自己加上“伯爵”的頭銜穿起天鵝絨和毛皮的盛裝。“一隻召我去派克另一隻要我去十塔。你們這些海怪的手臂真是太多了想把人撕開還是怎地?算了你怎麽說牧師?我和我的長船該上哪兒去?”


    伊倫皺起眉頭。“你說十塔?哪隻海怪召你去那邊?”十塔城是哈爾洛大人的家堡。


    “阿莎公主。她已帶著她的船迴來‘讀書人’放出烏鴉召喚她所有的朋友前去哈爾洛家聚會他聲稱巴隆的意思是讓她坐上海石之位。”


    “淹神才能決定讓誰坐上海石之位”牧師道“跪下接受我的祝福。”梅林“伯爵”撲通下跪接著伊倫打開水袋將海水倒在他光禿的頭頂上。“為我們而受淹的無上之神啊!讓您的仆人梅德瑞德自海中重生。給予他海鹽的祝福給予他堅石的祝福給予他鋼鐵的祝福。”海水嘩嘩地流下梅林肥厚的雙頰浸濕了胡須和狐皮鬥篷。“逝者不死”伊倫完成儀式“必將再起其勢更烈。”梅林起立後伊倫告訴他“別動聽我說你有幸傳播神的意旨。”


    此刻“濕”伊倫就站在岸邊三尺之外即是浪濤日夜無情拍擊的花崗巨岩他站得很穩好讓神靈看著他傾聽他的話。“我們來自大海終將迴歸於大海”他開始唿喚正如之前千百次做過的那樣。“憤怒的風暴之神將巴隆卷出城堡摔死了他如今他正在波濤之下歡宴。”他高舉雙臂。“鐵國王去世了!但新王將迴到我們中間!逝者不死必將再起其勢更烈!”


    “新王將再起!”淹人們齊聲高喊。


    “他一定會。他必定會。可他是誰?”濕頓了半晌唯有波濤在迴應。“誰將成為我們的王?”


    淹人們互擊浮木棍棒。“濕!”他們高唿“濕國王!伊倫國王!我們要濕!”


    伊倫搖搖頭。“如果一位父親有兩個兒子他給了一個兒子斧頭給了另一個漁網他想讓誰成為戰士?”


    “斧頭給戰士”魯斯吼迴去“漁網給漁民。”


    “是啊”伊倫說“神靈把我帶進浪濤下的深海淹掉了我身上的無用之物。當我歸來時他賜予我雪亮的眼睛、敏銳的耳朵還有專門為他傳播意旨的嘴巴我就是他的先知我將真神的律令告喻給那些遺忘了他的人。我不能坐上海石之位……鴉眼攸倫也不能。因為我聽到了神的話語他說:不敬神的人將永不能坐上海石之位!”


    梅林環抱手臂“如此說來是阿莎?是維克塔利昂?告訴我們牧師!”


    “淹神會告訴你們但不是在這裏。”伊倫指著梅林肥胖的大白臉。“別看我也別去想世人的律法去聽大海的聲音。升帆劃槳吧大人去老威克島你以及所有的頭領與船長。目的地不是派克城別去向不敬神的人屈膝也別去哈爾洛家與婦人結交。你們要直向老威克島到灰海王大廳矗立的地方。以神聖的淹神之名我召喚你召喚你們所有人!離開廳堂與房屋離開城堡與塔樓到娜伽山丘召開選王會!”


    梅林張口結舌。“選王會!選王會已有……”


    “……無數個世紀不曾召開了!”伊倫咬牙切齒地高叫“但在黎明之紀元鐵民們選出自己的王推舉最有威能的人。該迴到古道上了如此方能重新偉大。請記得是選王會為我們的至高王‘鐵足’烏拉斯戴上了浮木王冠。‘扁鼻’西拉斯哈拉吉?霍爾‘老海怪’統統是被選王會選出的。從選王會中我們將找到真正的王來完成巴隆未竟的事業奪迴我們的自由。我再重複一遍別去派克別去哈爾洛的十塔去老威克找到娜伽的山丘和灰海王大廳的骨骼。在那個神聖的地方當月亮被淹又重新盈滿之後我們來決定真正的王敬神的王!”他把骨瘦如柴的雙手高高舉起。“聽啊!聽那浪濤的聲音!聽那神靈的唿喚!他正在對我們說話他說:我們將從選王會中得到真正的王!”


    咆哮聲四起淹人們互擊棍棒。“選王會!”諾京吼道“選王會選王會。選王會中得到真正的王!”他們的喧鬧猶如雷霆派克島上的攸倫一定能聽到烏雲宮殿裏的風暴邪神也一定能聽到。濕伊倫明白自己出色地完成了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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