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太子拜見過皇帝之後,出宮去了侯府,見過侯爺侯夫人後又去了蕭羿的陵墓祭拜。


    而他手下的人已經去了周雲觀。


    太子迴京的消息傳得很快。


    來周雲觀的人大多都是非富即貴,對此更是清楚。


    閑談時便會提及。


    素娥本來在外麵閑逛,聽到後便跑迴去找謝琉璃。


    近來無事,她懶得變迴人身,還是小紙人模樣,蹦到桌案上仰頭對謝琉璃道:“小姐小姐,太子迴來了。”


    謝琉璃在看書,聞言微微頷首。


    小紙人道:“小姐還是不見他嗎?我剛看到外麵有幾個香客很眼熟,好像就是太子的護衛,他剛迴來就又讓人找來了。”


    謝琉璃道:“我會見他,但不是現在。”


    “噢。”小紙人沒話說了,坐在謝琉璃手邊難得安靜下來。


    謝琉璃看它一眼:“外麵熱鬧,你可以出去玩。”


    小紙人搖搖腦袋,又將腦袋靠在謝琉璃手指上:“我喜歡在小姐身邊。”


    它頓了頓又道:“我這些年總會在想,如果那天我殺了太子和他的護衛,我會變成什麽樣子,應該徹底入魔,過不了兩天就被有道行的和尚道士給殺了吧。”


    也不知道想到自己的什麽死狀,它抖了抖,有些後怕道:“還好有小姐。”


    謝琉璃拿手指撫了撫它的腦袋,目光再次移迴書卷上。


    一時之間,青煙嫋嫋中隻聞翻動書頁的輕微響動。


    寧靜祥和。


    小紙人蹭著謝琉璃纖長的手指,不知怎麽的就睡著了。


    夢裏又迴到了春夏鎮。


    這一次它好像變成了遊離在外的人,看著夢裏發生的一切。


    那個好看的男人跟她們道別離開後,秋娘的臉色一直不大好。


    大白鵝以為她又在想趙六子的事情,便拍著翅膀安慰她。


    秋娘卻把它推到一旁,質問道:“你是不是對那個公子使了妖法?”


    大白鵝莫名其妙,搖了搖腦袋。


    秋娘卻不信:“你還撒謊!你現在不過是一隻鵝,他怎麽會那樣關心你!定是你往他身上使了妖法,才讓他對你戀戀不舍的!”


    大白鵝蒙了。


    歪著腦袋想不明白秋娘在說什麽。


    秋娘卻又嗚咽地哭起來:“我的命怎麽這樣苦,竟連隻鵝都比不上。”


    大白鵝更蒙了,根本不明白她在哭什麽,又在比什麽。


    遊離在外,現在的它卻是懂了。


    秋娘癔想與男人同住一個宅院,獲得他的同情愛憐與嗬護,最好能讓他帶她遠走高飛。


    但又怕叫人戳脊梁骨,所以才會讓男人等一等,要等主人家發話才行。


    是想一旦不成,還有別人說閑話的時候就把它素娥拉出來擋災。


    至於它帶太子迴來,想讓他住下那晚,她立刻拒絕,可能是夜色迷茫,她沒有看清太子的相貌,又或者當時沒敢往那方麵想。


    人,真的很複雜。


    念頭行為是可以頃刻反複的。


    善惡可以並存。


    喜歡的人也可以的多個的。


    它跟著小姐,看她行事,得她指點,這才琢磨出一點。


    而當時的它哪裏會懂得這麽複雜的人。


    大白鵝費力地發出聲音:“別,哭了,我幫你,離開趙六子。”


    秋娘哭聲不停:“這個世道,女人沒有男人怎麽能行,趙六子是個畜生,可沒了這個畜生我什麽也不是!”


    大白鵝繼續費力的說道:“怎麽,會!我看過,很多人!張,張娘子炊餅,徐婆婆小兒、針灸,掌櫃的,都是女人。


    你,會刺繡,離開,趙六子,也會是,掌櫃的。”


    秋娘還是一個勁兒搖頭:“這樣的女人能有幾個,我哪裏能行?而且我家六子也沒那麽壞,他不打我的時候對我也很好的,我做給他吃的飯食他能全部吃幹淨,在外麵買了肉食還會把骨頭留給我。”


    大白鵝歪著不大的腦袋,理解了好一會兒,覺得可能是自己多管閑事了,秋娘這個人喜歡這樣。


    它便也沒勉強:“那,你迴去。”


    秋娘一愣,又搖頭哭道:“可是他打我的時候是個畜生!我不敢迴去!素娥,我把你當至交好友,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我迴去哪裏還有命在!”


    大白鵝整個鵝是淩亂的,過了好一會兒才歎道:“我,我不懂,不知道,該怎麽幫你。我快要渡劫了,我,該走了。”


    聽說它要離開,秋娘頓時慌了:“不行!你不能走,你走了,趙六子迴來一定會打死我的!”


    大白鵝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可是,我不走,雷劫下來,會把這裏劈壞,這裏的人,死掉,我罪孽,就大了。”


    秋娘抖了下:“雷連我們也會劈嗎?”


    大白鵝道:“會吧,這一次,我該成仙了,雷會厲害,很多。”


    秋娘不敢攔了:“那,那你走吧。”


    大白鵝點點頭安慰道:“我就,在前麵的,武鳴山上,渡劫,等我,渡完劫,成仙,再迴來,保護你。”


    秋娘忙道:“這可是你說的,你一定要迴來保護我!”


    大白鵝鄭重點頭。


    當天,大白鵝離開了春夏鎮。


    春夏鎮與縣城之間有座山,名為武鳴山。


    山腰之處有座可以讓人起死迴生的道觀。


    大白鵝最愛熱鬧,來到武鳴山後知道有這麽一處熱鬧所在,便也過來學著別人拜拜。


    它自知現在的模樣很可能會被人抓住,是在夜晚無人時來的。


    臥在蒲團上嘎嘎了好一會兒,許願自己能順利渡劫。


    然後隱約聽到了一聲歎息。


    它趕忙站起來,找了好一會也沒找到是誰在歎息。


    這裏連個鬼都沒有。


    最後它隻得離開道觀,繼續往前,走得遠遠的,約摸雷劈不到道觀後這才停下,隨便打了個窩住下。


    平時吃山蟲野果喝清水裹腹,就等雷劫到來。


    隻是剛過了一日夜,秋娘就找來了。


    漫山遍野地喊它的名字。


    大白鵝以為出了什麽事,趕忙從窩裏起來,跟著聲音跑過去找她。


    她臉上又多了傷痕。


    它很生氣:“趙六子,又,打你了嗎?”


    秋娘哭著點點頭,撲過來抱住它哭。


    大白鵝頭疼不已,它現在要渡劫,不能再離開了。


    萬一出去的路上雷劫來了,那春夏鎮的人都要沒有了。


    “你,還是,走吧。”


    思來想去,還是隻能讓她離開趙六子到別處生活。


    秋娘卻喊道:“六子,還不快過來!”


    與此同時,大白鵝被秋娘死死摁在地上,膝蓋碾著它的身體。


    手死死掐摁著它的脖子。


    大白鵝蒙了。


    “你,在做什麽?”


    它疑惑地問。


    然而,迴答它的卻是一把斧頭。


    那閃著寒光的斧頭,朝著大白鵝的脖頸狠狠砍下來。


    卻並沒有砍斷那細長的脖子,隻砍進去一少半。


    血立刻流出來將周圍的白羽染紅。


    疼痛襲來,大白鵝才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它憤怒地瞪向秋娘:“你,殺我!”


    秋娘心虛的不敢看它的眼睛,隻是催拿著斧頭的趙六子:“快,快啊!”


    趙六子是個中等個頭的敦實男人,一斧子下去竟然沒能把鵝頭砍下來,他瞬間慌了神。


    “這,這,妖怪怎麽還這麽厲害,這麽鋒利的斧頭竟也砍不斷它的脖子!”


    他說著,抖著手又砍了一斧頭。


    這下砍斷了一半。


    大白鵝發出嘶鳴,掙紮得更加劇烈。


    秋娘抱它不住,脫開手。


    大白鵝立時站起來揮動翅膀將趙六子扇在地上。


    另一隻翅膀如成排的利刃紮向趙六子的咽喉。


    卻隻是擦破了一點皮,沒能紮下去。


    它不敢殺,因為害怕損了自己修為,害怕渡不過這個劫。


    可就在它猶豫的時候,背後一疼,一條利刃紮穿了它的胸膛。


    大白鵝轉過腦袋。


    秋娘立刻鬆開握著利刃的手,跌坐在地上往後退了好幾步。


    而被它壓製在地上的趙六子則趁機抄起斧頭用盡所有力氣砍斷了大白鵝的脖子。


    大白鵝頭身兩端地倒在地上。


    趙六子和秋娘則大大地鬆了口氣。


    “嘿,你這死婆娘還算有些用處。”趙六子癱在地上大口喘著氣,誇讚道。


    秋娘討好的笑道:“它能把修為都給我治好我的身子,讓我能再次有孕,肉身肯定也是大補,當家的你等著,我迴去把它給燉得爛爛的,你吃了必定能長命百歲,強身健體,說不定還能得什麽神通呢。”


    她一麵說一麵殷勤地去收拾鵝屍。


    林子裏卻忽然刮起了狂風。


    飛沙走石如利刃割著兩人的身體。


    兩人頓時發出慘叫。


    兩輪黑紅的日頭出現在兩人上方。


    素娥的聲音傳出來。


    “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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