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雕刻著龍鳳雲紋的龍椅之上,雙手扶著扶手。


    身著玄色繡金龍紋的龍袍,頭戴冕旒,珠串下的麵目端正到有種硬朗的英俊,唇邊留著修剪整齊的短須,年近五十的年紀,讓他看起來更加威嚴深沉。


    突然的責問,語氣雖還是尋常,卻讓李修瞬間變了臉色,立刻跪下來,俯下身子,額頭抵在地上,不再辯解一言。


    朝臣們見狀,士氣一振,立刻陳勝追擊。


    “陛下英明,此等陰險卑鄙小人便該遊街示眾,淩遲處死方能以儆效尤,震懾下麵也欲有此心之奸宦!”


    “還請陛下早下決斷,早日處置了這等奸宦,還朝堂一個清淨,還萬民一個海晏河清!”


    “陛下…………”


    被朝臣們這般討伐,李修依舊跪伏在地,不發一言,隻等皇帝發落。


    在朝臣們的彈劾討伐之聲暫告段落之後,皇帝終於開口了。


    “眾位愛卿所言,朕已知曉,李修行事確有不妥,惹得官民諸多非議………”


    朝臣們士氣更高,望著皇帝,期望能聽到皇帝對李修的懲處。


    然而皇帝話鋒一轉:“不過行事狠辣卻也沒什麽不好。幾個月前,有個鄉鎮出了一對惡霸父子,欺男霸女,侵占民田,還鬧出了人命,橫行霸道至此,卻因為是名臣之後,連一州知府都拿他沒辦法。


    後來,苦主上告到京城,順天府尹為了息事寧人,竟反將苦主一頓好打。


    如果沒有李修的狠辣,兩個小小的鄉鎮惡霸還不知要做出多少惡事。


    朕也還不知,堂堂一州知府,竟能收取上萬兩黃金,才能拿惡霸沒辦法,堂堂一京府尹竟然是如此一個膽小怕事,隻顧自己的膿包。\"


    朝臣們萬萬沒想到,皇帝竟然會幫李修。


    並且是拿這件辯不出過錯的正麵例子來維護李修,絲毫不提陳知遠一事,可見他心中的偏向了。


    朝臣們一時麵麵相覷,訥訥無言。


    皇帝掃視著眾臣,輕笑道:“若是沒有李修,諸位愛卿何時才能將那兩個惡霸和那個膿包府尹抓捕歸案呢?”


    剛才還吵吵嚷嚷的朝臣紛紛低垂頭顱,不敢迴話。


    皇帝很滿意,笑道:“行了,朕也沒有苛責你們的意思,那是罪臣的過錯,又不是你們的,朕隻望你們能引以為戒便好。


    至於李修,你們都是一肚子墨水的,其中不乏世家大族出身,跟他一個身份卑微的奴才計較什麽,朕還指望你們通力合作,幫朕穩固江山呢。”


    眾朝臣忙拱手稱是,再不敢有異議。


    皇帝看了眼依舊跪伏在地的李修:“你也起來吧,日後給朕收斂著點。”


    “謝陛下隆恩。”李修深深叩拜之後,這才站起來。


    這場對李修的“討伐”以李修毫發無損收尾。


    朝會過後,朝臣們個個像霜打的茄子,蔫頭耷腦,不再似上朝時的熱絡,隻是歎息著互相拱手,上轎迴各自的衙門當差。


    按照常理,“大獲全勝”的李修應該是誌得意滿,驕矜無比的,但他還是老樣子,並沒有特別的表情態度。


    隻不過看在朝臣眼裏,便會解讀出無數種得意忘形的情態來。


    看著他的目光不乏憤恨,鄙夷之色。


    謝周生也在看李修,卻並沒有朝臣們的那種心思。


    他在心中不斷複盤剛才朝會上發生的事情,思慮萬千,隨從提醒他上轎,才迴過神。


    李修從他身邊經過,利落地翻身上馬。


    他要去詔獄提審陳知遠。


    朝臣們自然知道他要去做什麽,憤怒又無可奈何之下紛紛朝他背後吐口水,又是叫罵連連。


    李修並不理會,悶頭趕到詔獄。


    聳立的高牆,仿佛永遠無法逃脫的天塹。


    還沒走近,犯人淒厲的哀嚎就已經穿透牆壁,毛骨悚然地透了出來。


    李修眉頭緊皺,撩開下擺,快步下了階梯,兩側的燭火飄動,勉強照亮前路。


    “督主!”


    一路都有人衝他跪下行禮。


    李修並不理會,直直前行,終於在最裏麵的一間石室內,看到了一身血的陳知遠。


    他被鐵鏈綁縛在刑架上,頭低垂著,灰白的頭發末端沾著血。


    “督主!”


    見李修過來,東廠大檔頭扈慶並兩個行刑人趕忙朝他跪下行禮。


    李修看著刑架上的陳知遠:“他死了嗎?”


    扈慶沒答,行刑人忙道:“迴督主的話,這老兒還活著,奴才們知道督主還沒提審,不敢下狠手,隻是略微給他鬆鬆筋骨罷了。”


    李修點點頭,拿起一旁的鋼鞭,吩咐道:“此人膽敢誹謗陛下,誹謗朝廷,簡直罪不容誅,你們出去,本督要親自審問。”


    “是!”


    扈慶隨著眾人一起出去,李修叫住他:“你留下。”


    扈慶應了聲,待人都離開後,這才快步走到李修身邊:“督主,我都已經按照你吩咐的準備好了。”


    李修點點頭,扔下鋼鞭,朝前一指:“過去嚎幾聲吧。”


    扈慶應著,卻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嘴:“督主,這事要是叫陛下知道,您可就…………”


    他頓住,狠狠歎了口氣:“外麵那群文臣一個個地恨不得把您抽筋剝骨,這個陳知遠跟他們應該也是一丘之貉,您最好還是不要冒這個險。”


    李修看著淒慘的陳知遠,臉上有疲憊之色:“陳知遠縱使迂腐,對你我也有偏見,但他實在是一個清白正直的人,因為幾句詩詞,就落得這般境地,實在是不公。”


    陳知遠的事情是他手下的一個最不起眼的檔頭傳達給皇帝的。


    他知道時已經為時已晚,皇帝一臉的慍怒吩咐他務必要將陳知遠抓起來。


    他沒辦法,隻能照做。


    隻是他實在是無法看著這麽一位清正之人,臨到老卻落得這般下場。


    李修歎道:“去吧,趁我手中還有幾分權利,能救一個是一個。”


    扈慶驚詫的濃眉皺起:“督主這話是何意?陛下難道已經聽信了那些朝臣之言,要治罪於您不成?”


    李修搖了搖頭,坐在長凳上,抬了下手,示意肇慶去辦。


    肇慶一臉的憂愁,卻也隻能走過去開始學著陳知遠的聲音慘嚎。


    他是常年跟詔獄打交道的,犯人們受刑,不知看過多少遍,他們怎麽慘叫也熟記於心。


    因此學得惟妙惟肖。


    李修聽著扈慶的慘叫聲,思緒卻又轉到了今日的朝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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