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周生睜開了眼睛。


    剛才五髒仿佛被攪碎的痛楚已經消失。


    不僅這種讓人難以忍受的痛楚消失,連往日裏的病痛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謝周生慢慢坐直了身體,然後看見李氏倒在床上一動不動。


    他下意識地伸手將她扶起來,一邊掐人中,一邊喚道:“娘!娘!”


    李氏悠悠轉醒,入目是一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


    熟悉是因為這是謝周生的模樣。


    陌生是因為,他雖然還是瘦削得不像話,但神采奕奕的,比許多康健的人精神頭還要好。


    可這怎麽會是周生?


    李氏怔怔地看著謝周生,一時不知是夢還是自己也下了黃泉。


    謝周生見李氏醒了,便將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身上。


    他先是感覺了一番。


    隻覺得身體十分輕盈,仿佛被移開了壓在身上幾十年的巨石一般,神清氣爽。


    謝周生又忙下床走了兩步,還搬了下房間裏的實木桌子。


    發覺自己的身體不僅輕盈,還充滿了力量。


    “我,痊愈了?”


    謝周生看著自己的雙手,聲音顫抖地說著。


    “娘,我真的痊愈了!”


    他又說了一次,看著李氏,聲音顫抖,眼眶含淚地說了一次。


    李氏也漸漸迴過了神,往自己大腿上狠狠擰了一把。


    疼痛讓她“哎呦”一聲:“我不是做夢?我也沒死?我兒真的痊愈了?”


    謝周生走到他身邊,握住她雙臂,重重地點頭:“是!娘,我痊愈了!你給我的靈藥讓我痊愈了!”


    李氏又尖叫了一聲。


    不過這次不是痛苦,而是驚喜。


    她大叫著抱住了謝周生。


    母子兩個喜極而泣。


    卻沒發現謝運生正站在門口怨毒地看著他們。


    原來,李氏不是選誰去死。


    而是選誰活!


    他是被放棄的那個!


    謝運生的手都被攥出了血。


    “好了,總算是好了,咱們家有指望了!”房間裏,李氏也恍若新生,拉著謝周生坐在炕上,又是哭又是笑的,“那個醫女給的草竟然真是靈藥,當時拿到手的時候,我還以為她是騙我的,後來你又那副樣子,真真是要把我給嚇死了!”


    謝周生臉上也帶著少有的笑容:“娘,那醫女是誰,咱們再買一株給大哥用。”


    李氏歎了口氣:“我怎麽會不想著你大哥呢,你們兩個和寶生都是娘的心肝肉,但那醫女不是普通人,也不缺銀錢,隻這一株,娘都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呢。”


    她將蘇軟軟的事情說了一遍,叮囑道:“明日我就要去王府當差了,你在家裏幫忙照顧著你大哥和弟弟,要是得空你就多看看書,咱們家就指望你了,隻要你能起來,你大哥的病肯定也能治好的。”


    謝周生點頭道:“娘你放心,我必會撐起門楣,將大哥治好的。”


    痊愈的身體帶來無盡的希望。


    謝周生此時一掃片刻前的死寂,心底的那抹渴望也正在燃燒。


    在門口的謝運生緩緩鬆開了攢起的雙手。


    還算李氏和老二有點良心!


    治得好他也就罷了。


    他心胸開闊,李氏放棄他這事,他就當不知道。


    治不好,那他們就都別想活了!


    這是他們欠他的!


    謝運生不動聲色地轉身,準備迴自己房間。


    目光瞥見謝寶生緊閉的房門,忽然想起還有個小的。


    現在把房門打開,這小的還能活。


    但這樣,李氏和老二就會知道是他做的。


    被他們拿住把柄,不給他治病,還能找這個借口扔下他,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想到這裏,謝運生腳步沒有停頓地迴了自己房間。


    謝周生和李氏並不知道隔壁的謝寶生正在經受什麽。


    謝周生在想李氏說的話:“娘,既然靈藥那麽珍貴,那位醫女為什麽偏偏選中你,她若是隻想要奴仆,一株靈藥換百十個都可以啊。”


    李氏目光閃了閃。


    她隻講自己跟蘇軟軟結交的過程,別的都沒有提,就是怕謝周生又想起謝琉璃來。


    他現在已經痊愈,用不著那個惡鬼了,何況那惡鬼隻想讓她們家破人亡。


    要是說出來被周生知道她也在京城,那保不準他會做出什麽事來,再被那惡鬼抓住機會將她們給踩下去,她會瘋掉的!


    “自然不是為了奴仆。”李氏編造假話搪塞著,“人家王府也不缺奴仆,是因為我長得像她的娘,所以她才會給我一株靈藥。


    你不要多想了,把身子養得壯實起來才是要緊的,天也晚了,我去給你們做飯去。”


    說完也不等謝周生迴話,便站起來走了出去。


    說是做飯。


    出來後卻是無從下手。


    李氏養尊處優了幾十年,便是現在落魄了,前些日子還有三個奴仆在。


    她還真沒做過飯。


    何況剛搬進來,什麽東西都沒來得及置辦,家當又全都被盜了。


    這會兒當真是兩眼一抹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李氏站在外頭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應該先找爐子生火。


    還好三個奴仆沒偷這些。


    爐子和鍋碗瓢盆都在。


    李氏滿屋子找了一圈,終於找到爐子,也終於想起了謝寶生。


    因為要生火,李氏不會生,也找不到火折子,便想起謝寶生房裏的碳火,打算拿來引一下。


    她走過去,推開了謝寶生的房門。


    裏頭的煙氣立時就撲了出來。


    嗆的李氏一陣咳,然後忽然想起什麽,叫了一聲寶生,悶頭衝進去。


    現在天已經擦黑,但外麵還是能看見景物的。


    但謝寶生的房間卻是煙霧繚繞,不僅什麽都看不清,還嗆的人頭腦發懵。


    李氏哭叫著往謝寶生床上摸的時候,謝周生已經將謝寶生從床上抱了下來。


    “娘,我已經找到寶生了,你快出來。”


    李氏趕忙點頭,跟著謝周生一起出來。


    謝周生將謝寶生抱到了院子裏。


    隻見謝寶生雙目緊閉,嘴唇青紫。


    伸手去探鼻息,也沒感受到氣息。


    好似已經沒了。


    “寶生!寶生啊!”李氏又開始哭嚎了。


    “不過是中了煙氣,沒事的,我帶寶生去看大夫,娘你在家看著大哥。”謝周生匆匆安撫一句,抱著謝寶生便出去了。


    他先去敲了隔壁鄰居的門。


    門打開,是白日裏照顧過他的嬸子。


    因為挨得近,李氏的哭嚎聲她早聽見了,這會兒冷著臉道:“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以後別來找………”


    說到一半,看清敲門的人是誰後,嬸子愣了下:“誒,你不是那個躺在床上的謝家子嗎,怎麽起來了?精神頭還這麽好。”


    謝周生道:“多謝嬸子照看之情,我弟弟現在命在旦夕不便細說,求嬸子幫幫忙,指一下大夫居所,周生感激不盡!”


    謝周生雖著急,說話卻條理清晰,第一句還是誠懇的感激。


    嬸子心裏就熨帖不少,想他又不是李氏,沒必要見死不救。


    便出來道:“走,我帶你去找大夫。”


    謝周生忙道了謝,抱著謝寶生跟在她身邊。


    大夫也住在這一片。


    白日裏還被文娘叫來給謝寶生看過病。


    沒走多大會兒,便到了大夫家。


    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大夫,一家人坐在飯桌前正在吃飯。


    嬸子先走進來道:“王老,你快來看看吧,這孩子看著快要不行了。”


    當大夫的,時常有急症病患找過來,王老一家早就習慣了,立時放下碗筷,迎上來讓謝周生將人放到隔壁診堂的躺椅上。


    也不等王老問話,謝周生便立刻將情況說了。


    王老聽後臉色一沉,責怪道:“房間裏放了炭盆必要開窗通氣,孩童不知事,你們也不知嗎?瞧瞧這臉,都成什麽色了!”


    謝周生也不解釋,接下這責怪:“是我們疏忽了,隻是現在悔之晚矣,隻求能補過。王老,我弟弟還能救過來嗎?”


    王老已經讓家裏人拿針灸過來了。


    現在正在解謝寶生的衣襟。


    “能不能救過來,我也說不好,先紮幾針看看。”


    他將謝寶生頭部和前胸的穴位都紮上針。


    過了片刻,謝寶生平靜的胸膛忽然開始鼓動,然後咳了起來。


    眾人卻是鬆了口氣。


    嬸子喜道:“活了活了!這小子真是命大。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小子都經曆兩次生死了,往後可都該是福氣了!”


    謝周生也鬆了一口氣,剛要說話,卻聽王老道:“那可不一定。”


    謝周生神色一凝,忙問:“他還有後症嗎?”


    王老看他一眼,歎道:“冬日裏常有這種事發生,吸入煙氣少一些的沒什麽事,吸的多的,那便是個死。


    最怕的便是這種不多不少的,救是能救過來,但多半腦子都會出些問題。


    你們要有個準備,他要真出了事,就去另請高明吧。”


    謝周生聽後一時無言,片刻微微歎了口氣道:“多謝王老指點。”


    王老已經收了針:“好了,迴去吧,他腦袋是好是壞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謝周生給謝寶生扣好衣襟,要付診金時才想起來,他身上哪裏有銀子,家裏應該也沒有了銀子了。


    一時有些赫然。


    王老下午的時候去過,知道他家裏是什麽情況,見狀便擺了擺手:“我給你記賬上了,你有錢記得來還就行了。”


    “多謝王老。”謝周生站起來做了個長揖,十分誠懇有禮。


    王老和嬸子都對他心生好感。


    迴去的路上,嬸子忍不住說道:“哎,不是我說你娘,她也太………唉,縱使再有難處,也不能收好處往人觀主頭上潑髒水啊。


    觀主可是有神力的,你說她為了點蠅頭小利得罪人家,往後能有好嗎!


    我看你是個懂事的,迴去多勸勸你娘,讓她去觀裏給觀主道個歉,多上點香,別讓觀主把我們也開罪了。”


    謝周生聽的腳步一頓,直覺這件事跟靈藥有關:“嬸子,我那會兒正病的厲害,不知我娘做了什麽,你能不能詳細說一下?”


    他肯聽,嬸子自然不會拒絕,連忙將事情經過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她說的興起,沒注意謝周生在聽到謝琉璃三個字後,唿吸變的粗重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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