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的時候是正午時分,走到西市明德坊時天色已經蒙黑。


    各處也掛起了燈籠。


    夜市即將開始。


    街道上的行人雖不多,卻也不少。


    文娘拉著人一路走過來,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開始大家隻是瞧上那麽幾眼,議論兩句,但當她直直的往周雲觀去時。


    關注的人便認真起來,紛紛跟著身後看著。


    文娘沒有理會旁人的目光,拉著板車走進周雲觀。


    傍晚的時候,觀裏跑進來一隻三花貓,一頭躥進供台下麵。


    遊思遠收拾好廚房,過來正好撞上,害怕它亂拉亂尿,汙了神像。


    正在殿內到處找貓。


    不想一向沒人來的道觀,竟來人了。


    他也顧不得找貓,連忙迎出來。


    文娘道:“道長,我娘沒了,我想來觀裏上炷香,替我娘祈福。”


    在外麵圍觀的人都愣了。


    隻聽說過病了來祈福的,哪兒有人沒了才來祈福的。


    遊思遠也有些不解。


    不過,他知道謝琉璃的能力,並沒有多說什麽,隻道:“請這邊來。”


    文娘道了謝,將板車放下。


    轉去後麵,想將宋氏背起來。


    遊思遠見她身形消瘦,便道:“我來吧。”


    他也不嫌,走過去將宋氏抱起來,帶著文娘走進正殿。


    在外麵圍觀的人群看的議論聲更大了。


    “這女子是哪裏來的,拉著娘的屍身來周雲觀做什麽?”


    “哪裏有在神像跟前擺放屍身的,這小廚子也是實在,還真幫著抱過去了,也不怕這道觀主人責怪。”


    “我怎麽覺得這周雲觀怪怪的,先有她家小廚子那死去的母親大鬧劉家村,要讓他給申冤。這大晚上的又來了一個拉著屍體的女子,還有這道觀的主人也神神秘秘的,至今咱們連她是啥樣都不知道,這道觀該不會有啥問題吧。”


    “哎,出來了!出來了!道觀主人出來了!”


    “…………”


    道觀正殿內。


    遊思遠放下宋氏,正要去後院廂房將這件事告訴謝琉璃。


    卻見她正從後麵緩步走來。


    懷裏還抱著一隻圓臉三花貓,身邊跟著一晚上都沒見到人的素娥。


    “小姐!”


    遊思遠喚了聲,忙走過去,與素娥站在一起。


    文娘此時也顧不得奇怪謝琉璃帷幕掩身的怪異了,聽了遊思遠的稱唿,便知她應該就是大仙口中所說的小姐。


    忙走過去要下跪。


    卻發現怎麽也跪不下去。


    謝琉璃道:“我知道你要求什麽,過來為後土娘娘上幾炷香吧。”


    她坐到桌案後,遞給文娘三炷香。


    文娘趕忙接過來,跪在後土娘娘麵前,虔誠的拜了三拜,口中道:“求娘娘救救我娘,隻要我娘能活過來,信女願意一輩子不沾葷腥,日日為娘娘供奉鮮花香果。”


    謝琉璃道:“這裏不是寺廟,並不忌諱葷腥,你若有心時常古來拜一拜便是。”


    文娘看向她,眼睛發亮。


    她一直記著大仙的話。


    大仙說,她家小姐可以救娘。


    所以,聽到謝琉璃這樣說後,她的內心充滿了期待:“小姐,您的意思是能救我娘對嗎?”


    謝琉璃微微頷首:“但我救人也是有條件的,你願意付出十年陽壽嗎?”


    文娘愣了下:“把陽壽給您嗎,這樣我娘就能活了嗎?”


    謝琉璃道:“是,她可以無病無災的活到老。”


    因為見識過素娥的神力,她並不懷疑謝琉璃的話,立刻點頭答應下來:“隻要我娘能活過來,一直陪著我,別說十年陽壽,二十年我也願意。”


    謝琉璃點點頭:“去看看你娘吧。”


    文娘愣了下,趕忙扭身去看宋氏。


    隻見她已無起伏的胸膛,忽然動了動,緊接著吐出一口長長的氣息。


    好似被夢魘著,又似被噎住,這一口氣終於上來了,呻吟一聲,顫顫巍巍的睜開了眼睛。


    “娘!”


    文娘撲過去伏在她身上,一直壓抑的情緒,此刻終於釋放,大聲哭了起來。


    那是劫後餘生的哭聲。


    到底隔著長長的院子,外麵圍觀的人沒怎麽聽真切文娘和謝琉璃的交談聲。


    隻把文娘的哭聲聽的真真切切。


    都是一驚,又十分好奇。


    終是忍不住走進道觀細看。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道觀院子裏沒有燈。


    但正殿兩邊都是燭台。


    因此正殿燈火通明。


    眾人清楚的看到宋氏的手顫巍巍的舉了起來。


    “哎呦!”


    眾人齊聲驚叫,紛紛往後退了一步,以為是詐屍。


    還來不及提醒抱著宋氏的文娘。


    那隻舉起來的手便放到了文娘的背上。


    並沒有如他們所想的那樣,指甲暴漲,插入文娘的背部。


    而隻是一下一下的拍著她的背。


    像是在安撫。


    眾人發愣的時候,文娘直起了身子,並將宋氏也從地上扶了起來。


    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宋氏忍不住抬起手給她擦眼淚,嘴裏說道:“囡囡別哭,娘不走,娘在這兒呢。”


    “哎呦!”


    眾人又是齊齊一聲驚唿。


    這次卻不是怕了,而是震驚。


    死人活了!


    沒給喂藥,也沒給喝符水,幾句話的功夫,死了的人就活了?!


    眾人下意識的去看謝琉璃。


    卻發現桌案後頭空蕩蕩的。


    人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


    隻剩下遊思遠還站在一邊。


    眾人心中毛毛的,卻又並不是多麽害怕。


    畢竟他們這麽多人,遊思遠也還在。


    這可是個人。


    宋氏給女兒擦了兩把淚,忽然覺得不對勁。


    扭頭一看,發現外麵站著的人自己都不認識,周圍的環境也很陌生。


    便問道:“囡囡啊,咱們這是在哪兒啊,我怎麽到這兒了啊?”


    文娘壓下心中的激動,忍住淚道:“娘,這裏是周雲觀,是這裏的小姐救了您!小姐是神仙,您以後再不會有病痛了,咱們再也不用吃烏絲草熬的湯藥了。”


    她拉著宋氏衝謝琉璃坐過的地方又磕了三個頭。


    眾人見狀,再忍不住好奇心,衝過來七嘴八舌的問東問西。


    文娘心裏感激謝琉璃,他們問什麽便答什麽。


    隻是她答的越多。


    眾人心中卻越是起疑。


    剛才心中的寒意都化成了懷疑。


    這對兒母女該不會是那姑娘請來做戲的吧。


    畢竟她把人拉過來的時候,他們也沒上來檢查。


    誰知道會不會是人假扮的。


    文娘和宋氏不知眾人心中所想,又跪下拜了拜後土娘娘,對著遊思遠千恩萬謝的出了道觀的門。


    眾人跟著出來,看著那對母女拉著板車走遠,又是議論紛紛。


    有信的,更有不信的,討論了好一會兒才散去。


    而東郊裏的人卻炸開了鍋。


    文娘和宋氏雖然迴去的晚,但鄰裏挨得近,誰家有個動靜都能聽見。


    她們拉著板車迴來,正在開門,鄰居劉嬸便也出來了。


    本是想幫把手。


    哪知一眼就看到站在文娘身邊的宋氏,嚇的一嗓子叫出來。


    頓時驚起四鄰一片。


    文娘趕忙著解釋,大夥兒這才知道不是詐屍,而是真的活了。


    為了確認,紛紛擠過來,拉起宋氏的手摸脈搏的摸脈搏。


    聽心跳的聽心跳。


    “有脈搏!”


    “有心跳!”


    “我的親娘啊,她真活了!”


    眾人驚唿又驚喜。


    附近有個能讓人起死迴生的活神仙,誰不高興。


    七嘴八舌的紛紛表示,明日也要過去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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