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伊在仆人的簇擁下穿過前院的花園,往大廳大步踱去,而莫莉則跟在拉赫曼的身後,在大廳主門的側麵,俯首等待。


    待到宰相阿伊走得近了,拉赫曼俯身開口:


    “尊敬的阿伊宰相,我代表貿易商會,向至高無上的法老王敬獻來自西亞的寶物,請您過目。”


    阿伊掃了一眼麵前的貿易商人和他身後的紫色衣裙的舞娘,便徑直踏入了主廳。


    莫莉則跟在拉赫曼的身後,向門內走去,眼神時不時打量著宰相阿伊。


    眼前的宰相阿伊身著一襲白色的長袍,袖口處綴滿了金線的刺繡,腰間別著一根金色的腰帶,上麵裝飾著各色寶石。


    莫莉內心長籲一口氣,幸好,他不是那種老態龍鍾的老者形象,而是三十多四十歲左右,也不是想象中的狠厲角色形象,倒是那種成熟男性的穩重感。


    擺放在主廳的貨箱已經蓋好,阿伊象征性地讓仆人一一打開了箱子,目光掃視了一遍後,徐徐開口道:


    “珠寶,衣料,獸皮......這些東西,,法老王並不會喜歡這些。”


    拉赫曼笑著說道:


    “尊敬的宰相,確實,這批寶物對於偉大的埃及,並不算特別稀奇,不過,聽說近日埃及與赫梯的商道恢複了,所以,接下來,隻會有更多來自西亞的寶物。”


    阿伊聞言,臉上露出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你知道,我們最需要赫梯的什麽。”


    “是......”拉赫曼謙遜地俯首,但目光卻有意無意地瞄了一眼莫莉。


    阿伊見狀,先是輕笑了一聲:


    “什麽意思?我們可不缺舞娘。”


    “尊敬的宰相,作為我個人,有件事,需要您的幫助。”


    “幫助?”宰相打量了一番麵前的貿易商人,沒錯,他與他打過幾次交道,但交情,似乎,還沒到這種程度。


    不過既然托他幫忙找了東西,順應一個人情也不是不可以。


    “宰相,這是.....我的朋友,她,有要事相求。”拉赫曼臉上帶著笑意,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拉赫曼恭恭敬敬地迴答。而躲在他身後的莫莉此時卻小心翼翼站了出來。


    “尊敬的宰相。”


    聞言,阿伊的目光掃向了莫莉。戴著麵紗的西亞舞娘,黑發,琥珀色眸子,眼睛的確是很好看,嗯,什麽樣的麵容能襯得上這雙眼睛呢。


    “請......說。”


    莫莉深吸一口氣,俯身向宰相阿伊說道:


    “尊敬的宰相,我懇請您,赦免禦用書記官,減輕峽穀人伊斯哈格的罪行。”


    阿伊的瞳孔緊縮,上下打量了一番莫莉,語氣輕屑:


    “為什麽?”


    “因為,因為......這個案子涉及到的人員,是因我而起。”


    “因你......而起?”阿伊的目光再次打量了一番莫莉,那長長的黑發和琥珀色雙眸......黑發?異國人?峽穀之人?瑪卡拉曆書記官?難道,她是......那個女人?


    阿伊臉上笑容依舊,徐徐走近了莫莉,用著不怒自威的語氣說道:


    “理由是什麽?”


    莫莉輕輕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後,睜開了眼睛,目光掃向了麵前的地板:


    “尊敬的宰相,敢問,一個偉大的人,死了之後,何以留名青史?”


    阿伊沉默了片刻,手指向卡納克神廟女法老哈特謝普蘇特的方尖碑的方向,緩緩開口:


    “那自然有工匠通過碑文永遠地將他的事跡記錄下來。紙張會腐化、人的記憶會消亡,但是......石頭,卻會經曆千萬年,而亙古不變。”


    莫莉順著阿伊的手指望過去,從大廳的門洞往外看,正好可以看到女法老哈特謝普蘇特的方尖碑碑頂。


    她迴頭,又繼續說道:


    “那......敢問,前法老,埃赫那吞留給了百姓什麽?”


    阿伊看向莫莉的目光頓了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莫莉再次深唿吸,思考著如果告訴他以現代人的目光來看待三千年前的這種規矩太過嚴苛和殘酷,片刻後,她緩緩說道:


    “十年前的的浩劫,已經帶給了埃及很多的不幸,如今,前法老埃赫那吞的墓葬並沒有被盜,書記官瑪卡拉曆隻是救人心切,而......不得已動了法老的陵墓。”


    “所......以?”


    “處死書記官瑪卡拉曆和峽穀人伊斯哈格,隻會讓人民對於埃赫那吞法老的記憶中,再添上一筆濃墨重彩的悲劇。”


    聞言,整個大廳陷入了沉默。


    莫莉的內心已經驚慌到了極點,她甚至有一絲後悔自己的決定。如果宰相阿伊是謀害圖坦卡蒙的人,那她的這些話語,他是否會聽進去?


    特別是,宰相現在又不說話了,他是在想什麽?


    但莫莉此時,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鎮定,鎮定。


    拉赫曼看向莫莉的眼中也充滿了好奇:


    在宰相的麵前豪不驚慌,甚至還能說出自己的觀點,實在是,沒有想到呢。


    宰相阿伊沒有再說話,但他此刻並不是在考慮書記官瑪卡拉曆和峽穀之人的案件。


    其實出宮的時候,審判官們便已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了他。


    處死法老的禦用書記官,他可作不了主,他也得稟告法老才行。


    他此刻在意的是,麵前女子的話語表明,她,並不知法老的身份。所以,她才會來求自己。


    可法老王明明在宮廷上,在朝前是如此地維護她。


    那,法老王千方百計地隱瞞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麽目的?


    良久,他徐徐開口:


    “看來,你與那書記官的關係匪淺?”


    “瑪卡拉曆書記官,有恩於我,我隻是......知恩圖報罷了,尊敬的宰相。”


    “那逃兵伊斯哈格呢?”


    “宰相,他雖是逃兵,但也是因為軍營的不公,也是因為家中變故,沒有天生的強盜,更何況,他從未動手殺過好人。他隻是需要帶領峽穀的人,活下去。”


    “你來埃及多久了?何以知曉這些?”


    “......”莫莉一時語塞,自己來埃及的時間確實不長,甚至,活動範圍都大致在底比斯區域。


    而阿伊下一秒,卻像個長者一般解釋著:


    “戰場,需要士兵衝鋒,如果每個士兵受了一點委屈就逃走,那我們的軍隊,早就潰不成軍了。”


    “宰相,我隻是,希望.....”莫莉話說到一半便不再說下去,因為,宰相的話語也不無道理。


    莫莉抬頭,卻見阿伊看向自己的目光複雜。


    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輕聲問道:“那,法老會原諒書記官嗎?”


    “法老會原諒他嗎?或許,你可以隨我進宮,當麵問問法老?”阿伊的語氣很真誠,但真誠地又似乎是在開玩笑。


    進......宮?


    莫莉先是一陣沉默,麵前的宰相阿伊似乎與想象中的並不同,非但沒有責怪自己,反而願意帶她進宮麵見法老。


    但是,真的,就如此容易嗎?法老是隨便見的?


    “拉赫曼先生,你的舞娘很是聰明,或許,可以隨著這批貢品將她引薦給王宮。”


    阿伊轉向了拉赫曼,有條不紊地說著。


    “尊敬的宰相,她,其實並非我的舞娘,而是一個貿易商人。”拉赫曼有意解釋。


    “是嗎?我看到的,隻是貿易商會進貢給法老的貢品而已。”


    而莫莉也看出來了,阿伊宰相有耐心的一麵,但也有掌權者高高在上的一麵,比如,他隻是是將自己當貢品。


    莫莉清了清嗓子:“尊敬的宰相,那我就不勞煩您了。”


    “真是可惜呢,莫莉小姐,一定會獲得法老的喜愛的。”阿伊有意無意地,竟然說出了莫莉的名字。


    而莫莉也在一瞬間就捕捉到了這個信息。


    宰相,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所以,他其實認識自己?但是自己和他並沒有交集?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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