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說完,雙雙仿佛累極了,扶著陸翎的手慢慢往轎輦走去。


    靜兒眼睜睜看著唯一的救命稻草與自己擦肩而過,用盡全身的氣力朝雙雙喊道:“娘娘!奴婢錯了!奴婢真的錯了!奴婢發誓!以後一定會誓死追隨娘娘的!您救救我!求您救救我!”


    這次雙雙沒有迴頭,挺直腰板一步一步的坐上轎輦。


    她要的不是靜兒的忠誠,也不是她的命。


    她的忠誠和她的那條命,沒有任何價值。


    她要的是……


    “奴婢願意為娘娘死!”


    靜兒眼淚迸了出來,嘶聲大吼。


    聽到這句話,雙雙終於有了一絲反應。


    側頭叮囑幾句,隨侍的太監立刻迴頭打開水牢鐵柵,把靜兒拖了出來。


    “奴婢願意,願意為娘娘死……”


    靜兒的手指被太監從鐵柵上剝開,疼得暈了過去,失去意識前兀自喃喃自語。


    雙雙抬頭注視著蒼穹,唇邊勾起了嘲諷一笑。


    願意為我而死?


    她的世界早已崩塌,又怎會在意背叛者的生死……


    沈穆時下了朝,聽聞雙雙去了水牢,還把靜兒給放了。


    眉頭緊皺,起身時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筆筒。


    他驚慌失措的出了書房,跟個迷途的孩子一樣失去方向。


    用過湯藥後,陸翊服侍著雙雙斜倚在貴妃椅上闔眼小憩。


    小心翼翼的給她蓋好被子,陸翎悄悄打量了雙雙的神色,瞧著還不錯。


    憋了一肚子的話,終於忍不住了:


    “小姐,這樣做好嗎?”


    “哪件事不好?”


    雙雙沒有睜開眼,聲音略帶疲憊。


    “是指放了靜兒這件事嗎?她命不久矣,手指都變黑了。”


    明知陸翊指的不是這件事,她卻故意轉移話題。


    “不,靜兒事是小事。奴婢說的是,說的是殿下……”


    方才沈穆時失魂落魄離開書房的樣子,正好落入了雙雙的眼中,陸翎一直跟在後麵自然也看到了。


    她是陸府宗親裏的女兒,和雙雙算是同氣連枝的姐妹,隻是一個是根正苗紅嫡女,一個是分出去好遠的旁支庶女,身份還是差了十萬八千裏的。


    但是陸翎打下養在陸府,又陪著雙雙一起長大,性子也是聰慧善良、忠貞不二,兩人的感情非同尋常。


    滿宮裏誰不知道太子和太子妃起了齟齬,二人沒了從前的甜蜜一直在冷戰。


    東宮上下所有人都看在眼裏急在心裏,沒人敢勸亦沒人敢說,唯有她的身份特殊,可以稍微提一提。


    “小姐,奴婢進宮的日子也不短了,從未殿下這般落魄的模樣,應該不是不在意小姐的子嗣。隻是,隻是無能為力啊……您恐怕不知道,前天芯兒為了殿下與小霜大打出手,差點落了胎,殿下也沒有問過半句,芯兒肚子裏的孩子,大抵不是殿下的骨……”


    小婢女覷著自家小姐的臉色似乎又不好了,隻好把後麵沒說完的話給咽迴去。


    陸翊何曾見過太子這般狼狽過。


    好幾次進流雲殿想要看看太子妃,都碰了軟釘子。


    明明他也是剛剛遭受失子之痛啊,為何小姐還這般對他…….


    想想都覺得有些可憐……


    聽說殿下在藏書閣閉門不出,不讓任何人服侍,整整一天滴水未進。


    從藏書閣出來是,眼眶微微泛紅,不知是哭過了還是氣紅眼。


    想想都覺得有些可憐……


    殿下對待芯兒和小霜又狠又無情,對小姐卻是小心翼翼,甚至連自尊都不要了。、


    殿下那份愧疚任誰都看得出來,怎麽小姐就是這麽拗呢!


    “我累了……”


    雙雙並不想聽,,擺了擺手趕陸翎走。


    誰與誰打架,又為了誰爭風吃醋,又與她何幹?


    沈穆時啊,我不是恨你,也不是想疏遠你,我隻是,見著你,就會想起無辜冤死的安安……


    雙雙心下酸楚,一想起男人那雙澄澈的眸子中透露著懇切討好,她就想哭。


    他越是低聲下氣,她就越難受。


    可是心裏的痛不會因為她的心軟而痊愈,對於那些恨,也不可能放下…….


    陸翊並沒有退下。


    兩位主子明明相愛,她怎麽忍心看他們因為外人的詭計而疏遠。


    耐著性子蹲在軟塌邊,陸翎再一次苦口婆心的勸道:“小姐,這幾日殿下一直趁著您睡熟後,悄悄進殿用內力護住您的心脈,寸步不離,因為害怕您醒來會生氣,又趁著天未亮悄悄的離開,您整夜整夜的做噩夢又哭又鬧,殿下也跟著哭,一下一下的安撫著您,兩個人都煎熬著精神越來越差,再這樣下去,殿下的身子真的會垮掉的!”


    雙雙顯然不想再聽陸翎嘮叨,挪了挪身子背向她。


    “往後要是殿下還這麽做,就擋了他,就說是我的意思,殿下日日早朝需要休息,不用為了我熬著。”


    “小姐。”


    陸翊見雙雙連她也不理了,明白她的倔脾氣又上來了,隻好閉了嘴默默退出去。


    槐月三十日,通知契王來領人的三日期限很快就到了,沈穆時真的捆起芯兒吊在東宮門口。


    腳步聲紛紛亂亂,靜謐的流雲殿內,石板上一陣陣衣擺摩擦地麵的窸窣聲。


    寧離快步奔入寢殿,朝著因服了藥湯而反胃,正吐得唏哩嘩啦的雙雙福了福身子道:“娘娘,殿下命人通知契王,若三日內不來東宮把芯兒領迴去,就要剖腹取子血祭皇孫,契王聞訊趕來,正在前庭鬧著呢,娘娘您要不要過去一趟?”


    雙雙原本就虛弱,整個人渾身無力。


    一聽到這個消息差點暈過去。


    不敢相信沈穆時會這麽殘忍,一邊拚命壓下心頭的惡心,一邊抖著聲問道:“剖腹取子?”


    天啊!他到底要幹什麽!


    萬一此事傳了出去,他的太子之位還要不要了!


    “快快,快幫我更衣!”


    雙雙掙紮著起身,手忙腳亂的命陸翎先去探探情況。


    雙雙心亂如麻,心想他怎會如此魯莽!


    難道是因為她傷心難過,他為了討好自己,竟要手刃仇人替安安報仇?


    先不管那孩子是誰的骨肉,殿下若真的殺了芯兒取出胎兒,這天下人會如何指責他殘暴狠毒!


    無心無情,殺戮婦孺,毫無惻隱之心!


    他如何擔當一國之君!


    不行不行!一定要阻止他!


    “快!動作快點!”


    雙雙焦急的催促,不知不覺,連手都在跟著抖。


    盡管再怎麽冷落沈穆時,可雙雙的心思依舊繞著他打轉,見不得他受一丁點傷害。


    雨水淅瀝,迴廊外一片迷蒙。


    涼風吹透迴廊,雨滴隨風飄散,連柱子也泛了潮氣。


    雙雙顧不得地上濕滑,掐緊軟轎把手催促道:“快些!雁喜,你快快先行,若是殿下真舉刀相向,務必要不顧一切的攔著他!”


    “是!娘娘!”


    雁喜也急的不得了,擔心光靠一個陸翎怕是頂不住,,連忙撒開腳丫子朝門口跑去。


    兩刻鍾後,雙雙緊趕慢趕終於趕到了東宮門口。


    此時芯兒已經被契王解開了繩索放了下來。


    芯兒顯然是嚇壞了,可又不願意靠近契王,隻好一身濕淋淋的趴在地上嚶嚶哭泣。


    沈穆時也是一身都被雨水打濕了,冷冷的站在廊下。


    手上的寶劍未入鞘,就這麽兩手擱在劍柄抵在了地板上,鑿出了一個窟窿,眸光冰霜似地狠狠盯著地上的芯兒,直把她盯到簌簌發抖不敢再看為止。


    契王麵子有些掛不住,轉頭瞪著麵前的沈穆時,怒氣衝衝地質問道:“六弟,你這樣做也太殘忍了!芯兒雖然身分低微,再怎說也是我的侍婢,又懷著身孕,就算衝撞太子妃也被你綁迴了東宮吊在前庭,這罰也罰了,罵也罵了,你還想剖腹取子!這東宮到底還有沒有王法!”


    契王的聲音極響,偏廳也可聽的分明。


    雙雙躲在屏風後,細細聽著外麵的動靜。


    “皇兄,聽說前些日子病了?怎的這般中氣十足,莫不是故意借著生病的由頭,躲在房裏尋歡作樂吧?”


    沈穆時轉了轉目光,寡淡地看著憤怒的沈元安,嘴裏卻是涼涼的在諷刺他裝病。


    曄王、律王、雲王皆於槐月底動身去了封地,再遲便是仲夏溽暑,長途跋涉身體恐怕吃不消。


    唯有契王自上次家宴後,稱病留在宮裏不肯走,眾人心知肚明他是不想迴去。


    楚魏帝派禦醫去探了幾迴,得知契王真有些病懨懨,隻好作罷,交代沈元安好生休養,病愈後再離宮也不遲。


    沈元安被沈穆時這句話噎得啞口無言。


    轉念一想,作戲似地扶住額隻喊頭痛,命人搬來椅子,之後便一屁股癱在椅上,裝模作樣地道:“瞧我急的,風風火火一路趕來,這病氣都給嚇掉一半,現在你一提,我還真有些累了……”


    沈穆時唇瓣勾起冷笑,卻是一臉的波瀾不驚:“皇兄果然病了,三催四請才肯出麵領迴闖禍的侍婢。”


    “她能有什麽錯?不過是在迴廊上遇見太子妃罷了。這宮裏誰不知道太子妃胎象不穩,怎的現在子嗣沒了,就想賴到我們頭上?興許是你們自個兒照顧不周才會流產,幹我們什麽事了?”


    沈元安最擅長的就是顛倒黑白,撒氣謊來臉不紅氣不喘,當真是出了名的不要臉!


    “再者,你的侍妾小霜竟敢對芯兒動手,要是滑胎了,你又要怎麽賠?今日你非要給我個交代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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