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魏人不耐寒,怕是都躲在軍帳中取暖,身子不動軍心就跟著懶散。


    宋嶽抓住這點,尋了機會殺掉守夜的士兵,無聲潛入。


    按照之前的計劃,北越軍兵分三路,一半潛入敵陣暗殺士兵,另一半則埋伏在原地,待收到信號後再大肆進攻,最後一路由宋嶽領兵,預備殺進帥帳親手取了楚魏太子的首級。


    一路上悄然無聲,帳中隻傳來陣陣鼾聲。宋嶽順利地潛至了帥帳,竟然發現帥帳前無人看守,心頭警鈴大作直覺有異,正要迴頭吩咐撤手,不遠的營賬中突然傳出淒厲的叫聲,很快,一個接一個營賬不斷傳出喊叫,那一聲聲的鬼哭狼嚎,在安靜的夜裏分外清晰。


    皺了皺眉:不是叫他們抹刀無聲嗎?怎鬧出這樣大的動靜?要是被發現就糟了,如同甕中捉鱉無路可逃。


    而宋嶽這隻鱉此時已經顧不了這些,一把掀開帥帳門簾率先衝了進去


    隻見帳中一小兵在床榻前打盹,見敵人來犯嚇得舉起劍大喊:“什麽人!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宋嶽邁著輕巧的步子走過去,隻見床榻上躺著一人,背向他們裹著錦被,僅露出頭顱,唿吸急促睡的很沉。


    宋嶽勾起得意的笑,提刀走向小兵。


    誰知這小兵居然沒有護主的意思,轉身拿刀劃開帥帳,第一個鑽了出去逃之夭夭。


    宋嶽輕嗤,床榻前跟前站定,心想:病得太沉,此刻殺他也沒什麽意義,但不殺他,難消心頭之恨。


    舉起刀,刀起刀落沈穆時頓時身首分離。


    宋嶽提起沈穆時的頭顱,轉過來一瞧,卻發現這個頭顱分明不是楚魏太子,而是他讓人潛入楚魏軍的細作!


    細作麵色醬紫,七竅流血,顯然是中了劇毒!


    他連忙扔了頭顱,不斷擦拭方才斷頸時噴濺在手掌的鮮血,生怕自己中毒。


    “快瞧瞧我臉色有何變化?”


    宋嶽怒吼著,慌張的質問身後的將士。


    他臉上沾了血珠的地方如染料般染得一臉青色,方才他動手擦拭,抹開了臉,所到之處皆沾著淡淡的青斑,如同瘀痕一般。


    “殿下這…….”


    領頭的將士吞吞吐吐,不知該不該說實話。


    外頭的慘叫聲不絕於耳,宋嶽心知中計,鐵青著臉帶著眾人掀開簾子,急吼吼的衝出了帥帳。


    他心急如焚,隻盼著那些慘叫聲是楚魏的人馬而不是自己人,如此還有勝算。


    帥帳外楚魏軍盡出,北越軍卻是三三兩兩逃竄,到處亂哄哄的。


    不一會兒,北越軍死的死傷的傷,地上到處都是屍體。


    除了極少數幾個北越軍逃了出去,宋嶽帶來的幾千人馬隻剩百餘人還在場地上拚命抵抗。


    剛來的時候厚雪鋪滿校練場,如今腳印雜遝,鮮血染紅了厚厚的積雪,不複純白。


    “人呢!人都到哪去了!”


    宋嶽顫聲低吼,尚不知為何四千兵馬轉眼間就不見了人影。


    “殿下!”


    殘餘的北越兵見到自己主子出現,彷佛溺水之人遇浮木,激動地圍了上來。


    這麽一來,反倒徹底被楚魏軍包圍,正好被一網打盡。


    “宋嶽,你降是不降!”


    忽而有一渾厚之聲從遠處傳來。


    宋嶽分不清是誰在說話,扭著頭四處張望。


    背後一陣奔騰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踩在雪上如催命符般沉悶、壓抑。


    隻見沈穆時一身雪白狐氅,高高在上的騎著一匹雪白的寶馬往楚魏營奔來。


    他的身後約莫有兩千騎兵,全都清一色白氅、白馬、白氈帽,,每個人都是一身雪白之中染著點點的紅,那是他麾下將士的鮮血。


    方才倉皇逃出帥帳的小兵,此刻毫無懼色,屁顛屁顛的跑到沈穆時身邊稟告軍情:


    “啟稟殿下,北越軍受俘者兩千五百餘名,未摔入深坑的兩千餘士兵都已斬歿於校練場上,僅餘百名敵兵及宋嶽身邊的殘軍。”


    “劉尚書,觀星探雲,排浪趕魚,你看這效果可好?”


    沈穆時轉首望著劉啟,嘴邊噙著一抹淡笑。


    “殿下英明,微臣佩服。”


    穿著小兵衣服的劉啟笑答。


    宋嶽惡狠狠的瞪著沈穆時,胸間氣血翻騰快被活活氣死。


    他原以為自己勝利在望,誰知不過須臾便顛倒過來,原本該是死人的沈穆時,此時正生龍活虎的站在他麵前,一副勝券在握、從容閑適的模樣。


    宋嶽氣極攻心,臉上青綠更盛,微微透著紫光,他不甘的對著馬上的沈穆時吼道:“猖狂什麽!我軍尚有兩千士兵在外守著,你們這軍營陣法防守薄弱,禁不起打!”


    “劉尚書,你知道撲魚的時候,若要讓魚兒無法竄逃,該怎樣做嗎?”


    沈穆時直接無視宋嶽,反而跟劉啟說著話。


    “願聽殿下教誨。”


    劉啟虛心請教。


    “寒刃斬尾。”


    沈穆時微微啟闔,斂起了笑,,轉而看上宋嶽,眸中閃著詭異的光芒:“如此一來,諒這魚身形多大,有多兇猛,都無法乘浪浮泳,隻有任人宰割的末途。”


    宋嶽一觸及沈穆時森冷的目光,打了個冷顫。


    隱隱猜到那兩千北越兵恐怕兇多吉少,甚至眼前這支全身雪白、染了斑斑血跡的騎兵,沾染的就是北越兵身上的鮮血。


    “你降是不降?”


    沈穆時再次冷聲問道。


    “降個屁!”


    宋嶽大吼。


    “我寧可戰死沙場,也不願意屈服在你這個混賬之下!”


    “是嗎?”


    沈穆時麵色更冷,如同北疆的霜雪,即便在黑暗之中也透著微光。


    “劉啟,撤了軍帳。”


    沈穆時突然下令。


    軍帳一撤走,一個個五丈深的半圓坑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裏頭的北越兵數量眾多,不是跌斷腿,就是被先跌入坑的同伴武器誤殺、互相踩踏。而且每個北越兵身上都被楚魏兵潑了豬油,即便想逃也因為豬油滑膩連兵器都握不住,奮力掙紮始終無法爬上坑。


    一時間坑裏血腥味、豬油味彌漫,哀嚎不止。


    “你!”


    宋嶽見狀極為震驚,他沒想到沈穆時的兵法可以詭異到這種程度,是他太大意,小瞧了楚魏的“戰神”。


    “取火把來。”


    沈穆時冷冷的下令。


    如今的他周身都是殺意傳出的寒氣,宛如地獄來的修羅般冷酷。


    “你想幹什麽!”


    宋嶽打從心底裏發寒,害怕的連聲音都開始發顫。


    其實他這是明知故問,沈穆時要想做什麽一看便知。


    此人冷酷無情,如同惡鬼一般,對待敵人的手段更是殘忍。


    默默注視這一切的劉啟暗自心驚:三日前,殿下要他們挖坑他能猜到用途,卻不知殿下要以火屠戮北越殘兵,此等手法簡直如煉獄,簡直令人發指!


    這樣的人,真能成為楚魏的明君嗎?


    效忠太子多年的劉啟劉大尚書,心裏第一次出現動搖。


    “最後一次機會,你降是不降?”


    沈穆時駕馬往前進了數步,無情地俯視宋嶽道:“你已中了劇毒,頂多能夠再活五日。你降我,他們便不會死;你不降,那我一一殺盡你的人,你真打算讓這些北越軍為你陪葬嗎?”


    “沈穆時,你竟如此惡毒!”


    宋嶽抖著聲,心中的恐懼不斷蔓延。


    沈穆時當著所有的麵將他一軍,讓他毫無還手之力。


    若他拒絕,六千士兵無一幸免,若他降了,他迴朝後又如何在軍中立足?


    那些有著狼子野心的皇子又會如何拉他下馬,趁機奪了他的太子之位?


    宋嶽眉頭緊鎖,內心天人交戰,連他身後的那些將士也察覺不對,都焦急地望著太子,卻無人敢出聲勸降。


    “戰場上,不談仁慈隻談勝敗。北越殘殺我犁城軍民萬餘人,男丁生生剝皮斷去四肢,女子侮辱奸殺或淪為北越家妓,你們又何曾仁慈過?”


    沈穆時的嗓音如同凜冽北風,唿嚎刮過眾人耳膜,一下子把將士心裏的憐憫一掃而光。


    是了,和北越的暴虐行徑比起來,他們這些手法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尤其是劉啟,在朝堂久了,差點忘了曾經那些慘不忍睹的場麵。


    北越敵軍所到之處寸草不生,老人小孩全都無一例外的慘死在北越人的屠刀下,婦女則被扒光了奸殺,路上到處都是赤條條的屍體,死不瞑目。


    劉啟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把自己打醒,親自持著火把走到坑邊,隻待沈穆時下令他便毫不猶豫的點火。


    “你!”


    宋嶽無法否認,在沈穆時率兵戰勝北越前,的確都是北越在占便宜。


    北越擄人勒贖,奸淫擄掠,為所欲為。


    楚魏軍對於這支胡兵的遊擊戰法,如同被貓戲耍的笨犬般,難以應付。


    “給個痛快話,降不降!”


    沈穆時驀然提高聲量,語氣滿是威脅。


    他斷定宋嶽不會投降,如此步步緊逼不過是為了逼出他的狐狸尾巴。


    降了,宋嶽會失去在北越皇帝心目的分量,太子之位立馬會被兄弟取代,再也抬不起頭。


    那些北越兵算得了什麽,遠不及他的權勢、麵子來得重要。


    果然,宋嶽額頭沁出汗滴,低低喘著,雙眼卻賊溜溜地打量著楚衛軍營。


    他定是在想法設法衝出軍營,又或者尋隙斬殺自己的坐騎,趁跌落時一把抓住,藉以要挾楚魏軍放行。


    愚不可及,還不自量力。


    沈穆時冷哼,眼裏全是對宋嶽這種貪生怕死之徒的不屑。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宋嶽始終不肯開口。


    突然間有個高亢尖銳的叫聲傳遍軍營:“我們降!我們降就是了!求楚魏太子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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