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昨夜她們真的沒聽到什麽動靜,隔著個後花園,能聽到什麽呢?


    至於府裏其他人有沒有聽見閨房裏的聲響,那就不清楚了。


    她家小姐是個臉皮薄的人,寧願將床單藏起來也不肯告訴她實情,她還是佯裝不知道為好。


    略做梳洗後,雙雙一邊挽著發髻,一邊愁眉苦臉,心思千迴百轉終究開了口:


    “陸翊,你去喚殿下過來,要快。”


    陸翊應了聲,擱下手裏的水粉出了門,獨留寧儀在房中伺候。


    雙雙抿著唇,默默迴想昨夜發生的爭執。


    臨睡前殿下不斷撩撥,竟讓她拔持不住縱情歡愛,言行舉止超乎往日,格外孟浪。


    待她清醒以後懊惱不已,恨不得撕了自己那張嘴。


    沒想到殿下得了便宜還賣乖,看她滿麵通紅焦慮不已,竟然還要折騰。


    她一時間怒極攻心,對他吼了兩聲還將他踢下床榻,做完這些猶不解氣,最後朝他扔了兩個竹枕才算完。


    竹枕是由竹條做的,棱角堅硬,砸過去直接將他的臉頰砸紅了。


    沈穆時當場生氣,冷冷的瞪著她氣得說不出話,雙雙自己也覺得過了,縮在角落裏有些後怕。


    寵她寵久了,還真讓雙雙忘了她家夫君是皇太子,是未來的天子,若真的要罰她,陸家無人敢攔。


    但沈穆時什麽也沒做,眼神深邃的看了她許久,一聲不吭的拾起竹枕往軟榻臥了一夜。


    雙雙瞧著殿下不搭理她也不道歉,心裏更是怒火蔓延,索性不理他,背著身子假裝唿唿大睡。


    本以為殿下肯定會上床哄她,沒想到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大半天也不見動靜,居然聽見男人平緩的唿吸聲,顯然已熟睡,真要氣死她才算。


    天光微明,雙雙睡睡醒醒,突然發現身後暖烘烘的,一迴頭,發現沈穆時不知何時爬上床榻摟著她睡了一晚,又是生氣地扇了他兩巴掌,再次將他踢下床。


    沈穆時這才真的大怒,麵上掛滿了冰霜,冷然譏諷道:“太子妃真是好膽量,脾氣越來越大了,連太子也不放在眼裏!唿之即來,揮之則去!好,你好本事,既然如此,本宮再也不會碰你!”


    語畢,沈穆時便獨自一個人坐到軟榻上,再也沒和她說過一句話。


    雙雙聽到最後一句話,不知怎的,心裏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血淋淋的痛。


    這是他們第二次鬧不愉快。


    雙雙自知自己做得過分了些,可是又覺得是殿下言而無信在先,她並沒有錯。


    他在帳中向來如此,霸道獨斷,從來不尊重自己,之前在東宮怎麽鬧都可以,難得迴趟陸家他還非要整這些,真是讓她無法忍受。


    不由的握緊拳,雙雙轉過臉去,完全不想跟他道歉。


    兩人就這麽僵持著,一直等到沈穆時喚人入室服侍。


    雙雙苦著張臉,還沒有想好怎麽說,陸翊匆匆而入,支支吾吾地稟告道:


    “小姐………殿下說……….說………嗯………這個………”


    “殿下說了什麽,你直說無妨。”


    雙雙瞧著陸翊吞吞吐吐的模樣,心下一沉。


    “殿下說……說他不是狗………就算要見,也是太子妃覲見太子………而非殿下來拜見太子妃…………”


    陸翊哆哆嗦嗦的說完,站在邊上大氣不敢出。


    這對主子不知道又怎麽了,居然嘔氣至此。


    殿下要她傳的話,真是讓她難以啟齒……


    雙雙心裏委屈,咬了咬牙,故作鎮定地道:“我曉得了,你退下吧。”


    陸翎如獲大赦,飛也似地逃走了。


    迴來的路上她一直擔心小姐和殿下杠上,又要她傳什麽難為情的話迴去。現在小姐大發慈悲放過自己,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梳好妝後,雙雙穩了穩心神,扶著寧儀的手向主廳走去。


    沈穆時早就到了,正坐在廳裏和陸澈溪議論今年的天氣。


    雙雙悄悄躲在簾子後麵偷聽,聽到爹爹說著說著竟扯到糧食上麵去了。


    爹爹的意思是,今年楚魏冬雪過遲,秋收恐怕會有異常,應早早陳年稻米大力屯糧,以備不時之需。


    殿下點了點頭,表示爹爹的建議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不得不說,在政見上麵二人極有默契,所思所想完全一致。待來日沈穆時登基,陸澈溪必定是新皇的肱骨大臣。


    寧儀輕輕捏了捏雙雙的手,待她迴頭便用唇形提醒她:殿下本就在氣頭上,娘娘不應再惹怒殿下,萬一真的不好收場就糟了。


    雙雙俏臉紅了紅,自覺偷聽的行徑實在不齒,隻好輕移蓮步踏入正廳。


    廳裏的二人聽見動靜紛紛住了嘴,不約而同的抬眉看向她。


    沈穆時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眼神平靜無波,彷佛兩人從未爭執過。


    雙雙清了清喉嚨,朝他微微福了福身子道:“臣妾參見殿下。”


    沈穆時擺了擺手,示意她起身,轉過身子繼續和陸澈溪說這話。


    雙雙尷尬的起身,安靜的在沈穆時邊上坐下。


    陸澈細微微蹙眉,眸子裏一道精光閃過。


    他察覺到了這對小夫妻的異常,隻是礙於身份不好詢問,隻得招了管家過來,吩咐膳廳開始準備早膳了。


    眾人在膳廳用過早膳後,沈穆時揮手讓忍撤了他幾上的杯盤,冷冷的坐在那裏,與昨日筵席中相談甚歡的模樣截然相反。


    陸家上下鴉雀無聲,誰都不敢開口說話,連陸老太爺也意識到氣氛有些不對勁,識相地收斂了嬉鬧的脾氣,安安靜靜在一邊作陪。


    “時候不早了,本王也該帶太子妃迴宮樂。方才說的事,有勞陸相。至於銀兩,本宮會差人送至府邸。”


    沈穆時語氣淡然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陸澈溪早已見怪不怪,俯首將這差事應了下來。


    雙雙在邊上聽著,心裏打了個突突,左眼一直跳個不停:東宮的月例方被削減三個月,殿下哪來多餘的銀子去收購米糧?


    她狐疑地看了男人一眼,但沈穆時完全不理她,站起身頭也不迴的往廳外走去。


    陸澈溪心知二人今日一直貌合神離,但迴宮在即也沒時間插手,隻好對著雙雙拱手作揖道:“太子妃,讓微臣送你們上車輦吧。”


    雙雙傻傻的愣在原地,像是迴到四個月前,在那個長長的迴廊上,殿下也是這般對她視而不見。


    不好的迴憶一下子湧上心頭,心裏難受極了,嫣紅水粉也遮不住她蒼白的臉色。


    陸澈溪連著喚了兩聲,雙雙才如夢初醒,匆匆忙忙地站起身走到父親身邊。


    陸澈溪瞧著女兒心神不寧的樣子,心疼的執起她的手,緊緊牽著往外走去。


    一坐上車輦,沈穆時便閉上雙眼靠在車廂裏假寐,全程一語不發。


    雙雙看在眼中既難過又慌亂,小手抖顫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一路上寂靜無聲,隻有馬蹄踏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迴宮的路並不長,但雙雙卻覺得路途漫漫,無限淒涼。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車輦停在了皇宮的西直門門口,接著方向一轉,馬車踢踏踢踏很快到了東宮大門口。


    李春堂站在車輦邊上,清了清嗓子喊道:“殿下,已抵達東宮,請下輦吧。”


    沈穆時懶懶的嗯了一聲,用力掀開車簾起身下了輦,揚聲吩咐道:“讓人備馬。”


    雙雙緊隨其後讓寧儀、陸翊扶下了車輦,剛剛站定,便見到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踩著方正的步子朝這邊走來。


    沈穆時的眼神頓時柔和起來,他親熱的拍了拍駿馬的馬背,大手愛憐的撫摸著馬脖子。


    那匹馬顯然是認得沈穆時,興奮的嘶鳴兩聲後,腦袋不停的蹭著沈穆時的手臂,彷佛像個懂事的孩童一樣,祈求主人多摸摸它。


    察覺到了背後熱烈的目光,沈穆時抬眸冷冷看了雙雙一眼。


    看到她可憐兮兮的表情,就這一瞬間,沈穆時心的差點又淪陷了。


    他氣她恃寵而驕。


    即便昨晚是他失信在先,可是她那間閨房隔著個後花園,夜裏門窗緊閉,下人又被他遣的遠遠的,她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見。


    她卻為了麵子將他踢下床,這些他都忍了。


    半夜醒來,見小女人弱小無助的縮在床榻上,孤孤單單可憐極了,他一時心軟便爬上床榻。


    沒想到她一醒來,居然再次將他踢下床。


    士可忍,孰不可忍!


    這次是踢他下床,下次會不會直接拿劍砍他?


    不能再寵著她,一定要給她點教訓,免得她日後闖出更大的禍……


    都說熱戀中的男人沒有腦子,高高在上的太子也沒逃過這條鐵律,不僅幼稚,可笑,還很固執。


    沈穆時利落的翻身上了馬,緊緊抿了唇,嘴角微微向下,整個人看起來極有威嚴。


    用力夾了夾馬肚,調整了馬鞍和馬轡,準備按照往年的習慣獨自出宮巡視。


    他這一走便是數日,正好讓她在宮裏好好反省反省。


    沈穆時接過李春堂遞過來的馬鞭,正要一鞭子抽下去。


    沈穆時被雙雙這麽一扯,嚇了一大跳,若不是他及時收手,這馬鞭差點就打在雙雙白嫩的小臉上,馬鞭粗糙,這一鞭子下去若是抽在她臉上必定會受傷。


    沈穆時後怕不已,凝眉盯了雙雙好一會兒才冷聲嗬斥道:“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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