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調變化的太快,雲流水早已跟不上雙雙的指尖,索性停下來,屏息凝聽她的彈奏。


    他的雙眼閃著異彩,仿佛發現一件稀世珍寶,等到雙雙奏完整曲,雲流水還怔愣著,魂魄早已飛出天際。


    雙雙曲終收撥,輕吐了一口氣,抬眸淺笑道:“雕蟲小技,讓雲先生見笑了。”


    雲流水恍如夢醒,連連擊掌叫好。


    “好琴!好曲!素手撥琴盡是景,鷓鴣姑娘,你太讓我驚訝了。這豈是雕蟲小技,分明比宮裏許多琴師的境界要高上許多,文字難以書。”


    雲流水雙眸褶褶,滿是傾慕之情。


    雙雙羞澀一笑,低著頭擦拭琴尾,風華絕代的樣子另雲流水更加癡迷。


    未央殿內。


    沈穆時手肘撐在桌麵,手背微微地靠在唇上,神思飄忽。


    自那日午後,他無意覷見雙雙在北香榭私會外男,已經接連幾日無心處理朝政。


    在朝堂上的手段冷厲直接,不複從前的低調深沉,連陸澈溪都有些詫異太子的變化。


    沈穆時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一天。


    一直以來隻有女人爭先恐後地攀上他,沒人敢和他嘔氣,陸雙雙不僅嫌棄他,還和陌生男人秘密幽會。


    他怒火中燒,以往的冷靜自持都毀在陸雙雙的手上。


    他從來不把女人當迴事,那些被他轉送出宮的美人,他連看都不看一眼。如今遇上了陸雙雙,他知道,他的報應來了………


    腦海裏浮現一張裹在紅底白狐大衣下的小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舉手投足皆是風情,一顰一笑的美豔表情他從未見過,在他麵前永遠都是針鋒相對,牙尖嘴利。


    可是她卻輕而易舉的展現給別的男人看!


    心中有一股滔天的怒火肆意燃燒,一絲絲一縷縷炙著他的情意,如熱鍋上的螞蟻般難熬。


    她這樣不知檢點,難不成忘了自己羅敷有夫?


    想到此,憤怒的沈穆時一個用力,將左手上的烏金釉茶盞捏了個粉碎。


    之前對陸雙雙那一丟丟隱晦情意就在這番煎熬下,灼了個幹淨,心間僅剩下懷疑。


    連著三天,他行蹤隱蔽,一路鬼鬼祟祟的出入北香榭。


    最後發現,二人並不是他所想的那麽齷齪。雖然她時常與那個男人會麵,但都是君子之交。


    隻討論琴棋書畫,並未有任何不合禮教之處。


    盡管如此,沈穆時心中依舊有一口悶氣不上不下的堵著。


    他的太子妃居然深藏不露,不僅彈的一手的好琴,而且才高八鬥,學富五車,與人引經論典的談天說地,笑起來淺淺的酒窩,甜成了一灣蜜潭。


    摒棄太子妃身份的陸雙雙,時而羞澀,時而爽朗,風流顧盼、粼粼水光的燦目麵容讓人一見傾心。


    他從來沒看到,而別的男人,卻輕而易舉的見到了。


    實在可惡!


    冷眼看著那個男人眼中閃爍的傾慕之意,沈穆時一口銀牙差點咬碎。


    他絕對知曉他麵前的水靈佳人是什幺身分,但卻日日至北香榭外等著,沈穆時越看越紮眼,心裏如同紮了密密麻麻的細刺,疼的慌。


    他想直接衝過去大聲嗬斥二人,大罵奸夫淫婦,可他是偷摸跟來的,突然冒頭倒顯得他心虛。


    以往自己是怎麽說的,妒婦難成大事,如今自己又是如何?


    陸雙雙本就對自己無意,看到他的囧態,又會怎樣恥笑他?


    若是換作從前的沈穆時,二話不說,早就殺了二人以除遠慮。


    沒察覺到嫉妒在心中發酵,沈穆時隻覺心驚膽跳,每一刻都如坐針氈,很不得立刻把她綁了,日日夜夜栓在自己身邊。


    胡思亂想幾日,沈穆時勉強地壓抑自己躁動的情緒。


    冷靜下來後,他的冷眸越來越沉如深不見底的海壑,原就堅毅的臉龐更顯得冷戾。


    李春堂小心翼翼的在邊上伺候著,城門失火,唯恐殃及池魚。


    他前幾日病著歇了兩日,今日當值,一近沈穆時的身就發現不對勁,他從未見過太子失神的模樣,也從未見過太子脾氣如此暴躁,神情太過冷冽異乎尋常。


    他悄悄的退出大殿,吩咐門口守著的一幹人等招子放亮點,免得不小心觸著了逆鱗,掉了腦袋都不知。


    “李春堂,差人圍了北香榭的亭子,命工匠修補磚瓦。”


    殿裏突然傳來沈穆時冷冷的聲音。


    雙雙瞪著被木條密密封起來的小亭,一臉錯愕。


    何時的工事?為什麽自己一點都不知道?這亭子明明新的很,那幫人在頂上敲敲打打的,到底在修什麽?


    亭子突然被封,那雲流水去哪裏了?


    雙雙很煩躁,自從拜了雲流水為師,他對自己傾囊相授,毫不隱瞞,得此良師益友,雙雙巴不得從早到晚都能跟在師傅後麵請教。


    盡管如此,她從未忘卻自己的身份,失寵歸失寵,到底還是東宮的太子妃。


    陸家家教甚嚴,她的性子莽撞也懂得男女有別,所以不常赴約。


    這麽多天與雲流水見麵的次數也不會超過兩隻手。這工事也不知何時才停,玉簫的曲子剛學會一點就被迫打斷,沒有師傅領著,估計很快就忘得一幹二淨,辛辛苦苦學了十來天,又要從頭再來,她實在是惱火。


    雙雙氣鼓鼓的瞪著亭子頂上的宮人,似乎要在他們身上射穿幾個窟窿,嚇的那幾個人一個不穩差點跌下來。


    亭子裏一陣雞飛狗跳,直把雙雙看的捧腹大笑。


    算了,都已經臘月中旬了,天氣越發寒冷,也不適合再到亭中彈琴。


    飛瀑濺起的水霧直把她凍得打哆嗦,每每迴去都要窩在被子裏許久,身體才稍稍迴暖。若是在那待久了,早晚有一天要凍出毛病。


    雙雙搓了搓凍紅的手指,萬分懊惱沒有帶袖爐出門。


    想起來就覺好笑。


    上次將碧璽花簪給三皇子妃送過去後,三皇子妃又在隔日清晨悄悄送了個袖爐過來。三番五次的接濟讓她有些困窘,卻又無法拒絕,畢竟人家是悄無聲息的送過來,送的東西又是她最需要的,不要白不要。


    而她的好夫君好太子卻從未管過自己,連北香榭的大門都沒有踏足過。


    思及此,雙雙的心裏突然五味雜陳,溫潤如玉脂,賽若霜雪的精致小臉更是暗了幾分,默默地抱著畫卷,沿著原路迴了北香榭。


    誰也沒有注意到,林間一個幽微的身影一直躲在暗處,見雙雙終於離去,唇角勾起一個滿意的笑,轉身翩翩而去。


    迴到了北香榭,雙雙端起袖爐端在手裏不放,靜兒掀了簾子正由外頭踏入殿內,夾帶著一股冷風直把她凍的縮脖子縮腿。


    “雁喜迴來了嗎?賀禮準備的怎樣?”


    雙雙緊緊將袖爐摟在懷中取暖,一邊接過靜兒端過來的薑湯一口接一口的牛飲。


    “稟主子,雁喜尚未迴呢。”


    靜兒蹙著眉憂慮說道。


    太子妃前幾日安排雁喜出宮置辦太子殿下的壽禮,不知為何,已經過了迴宮的日子,依舊不見雁喜的影子。


    雙雙蛾眉輕蹙,按理說,雁喜是太子身邊的人,自然不是尋常的小太監。瞧他那天出門的行頭,低調嚴謹,肯定不是頭一次出宮辦事,那為何會遲遲不歸?會不會遇上麻煩所以誤了時辰?


    若真的有事迴不來,她手邊真的隻剩下香囊可以獻上去了。早知如此,那日三皇子妃送了袖爐之後,她便不該將那條飛瀑奇岩的彩帶當成迴禮。好歹,那彩帶比香囊看著吉利些。


    “要不,派人外出尋一尋?”靜兒見雙雙愁眉苦臉,不由得跟著一起發愁。


    雙雙想了想,有些為難。


    之前入北香榭時陸續遣散了一些宮人,就留了幾個年紀大些、看著穩重的宮人在殿外灑掃,幹些粗活。


    本來人手是夠了,昨日六局突然來了人,說是這些宮人不大懂規矩,太子殿下吩咐將他們全部帶走,送到六局重新調教好了再送迴來。


    如今他們人在哪兒都不曉得,就算曉得又如何,太子不放人她又如何能使的動?


    北香榭就剩下靜兒和另外兩名宮女,若是再派她們出宮,又出了事,可如何收場.......


    雙雙突然恨上了沈穆時。


    太子此舉自是故意為之,若要論不懂規矩,進東宮前就該調教好,否則他們又怎能進的了規矩森嚴的東宮當差?再說了,就算不懂規矩,既然已經撥給她使喚,自然就是她的奴才,是去是留該她說了算,哪有半路截胡的道理!


    分明是沈穆時對自己厭惡至極,找個破不鋃鐺的借口抽走她的人手,想讓她在冷宮裏自生自滅。


    雙雙的心裏除了難受還有自嘲。


    他還在懷疑自己是細作。


    一聲招唿都不打就將她身邊的人全部調走隻留下三個人,其中兩個恐怕也是他的人。


    沈穆時到底是聰明一世,胡塗一時。


    身邊的雁喜和靜兒本來就是東宮的人,不管是不是他安插的眼線,她已經入了冷宮,還能翻起什麽花樣?


    沈穆時做的毫不掩飾,絲毫不懼她翻臉。


    雁喜的眼色極好,做事沉穩老練,較之靜兒,的確是強上一百倍。


    這樣好的奴才,竟隻能安排他每日跑跑腿,和靜兒輪流值守殿門,豈不是殺雞用了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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