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舒遠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直到他下令啟程,才放下車簾,輕輕攥起秀眉,暗自嘀咕道,“還說不是烈犬,狗耳朵都沒你靈,我自個兒在心裏叨咕的話也能被聽到。”


    車夫和侍衛得到命令,扯緊韁繩提速,一行人出了尚書府的大門。可馬車才剛轉過彎,出了牧府的視線範圍,陸滄洲便連招唿也沒打一聲,自行策馬疾馳著離開了。


    牧舒遠早就料到他會這樣,因此聽到隊伍裏跑遠的馬蹄聲也不以為意,一個人端坐在馬車裏,閉目養神。


    迴到陸府後,她吩咐丫鬟說自己累了,想早點休息,就迴到臥室掩好房門,待熄燈後萬籟俱寂之際,才換上一襲夜行衣,施展輕功溜出窗外。


    前幾日她摸清了整個陸府大致的位置,為往後行動帶來不少便利,今日出來,主要是為了查探一下府中哪裏可以藏人、哪裏是仆人房,哪裏又是荒廢的地方,還有當值侍衛多長時間換一班崗等等,她都已一一記清。又順道摸了一份陸府建造圖,自己偷著描摹一份,並在上頭備好特殊注記,然後才把原圖放迴了大老爺書房。


    有時在梁上路過時,偶爾也會聽到府中人背地議論她,這時候她便會停下來,興味盎然聽聽大家是怎麽評價她的。


    有人說她性格軟弱,新婚夜就被丈夫拋下一人獨守空閨,竟連句怨言都不敢說,還每日笑臉相迎;也有人說她這是城府深,狡猾的牧尚書培養出來的女兒會差嗎?當然也是懂得隱忍藏奸的,沒準就是在以退為進,就是不知她什麽時候會暴露?


    這時候牧舒遠便在心裏迴答,各位放心,我一輩子都不會暴露,因為我也許不會一輩子都困在陸府。還有啊……要談起隱忍藏奸,那你們家陸將軍可比本姑娘厲害,等哪天他暴露出來,可就沒你們好日子過了,最次也是個發配邊疆。


    旁邊那個老奴婢不願意了,“哎呀,你們知道什麽?新夫人是為了維護自己的體麵,畢竟哪個女人能願意丈夫在新婚夜跑掉?這事傳出去,肯定會成為京城笑柄,就連尚書府也會跟著掛不住臉,所以不忍氣吞聲還有什麽辦法?”


    牧舒遠挑挑眉,默默記下……此婢女言語歹毒、嘴不牢靠、而且還喜歡人前裝好,人後說道,以後有事不能吩咐給她了。


    幾次暗查下來,誰愛渾水摸魚、誰愛說三道、誰私下偷東西開賭局,誰又和誰搞不正當男女關係,她都門兒清,整個一陸府百事通。而牧舒遠覺得,自己更像台下看戲的觀眾,在侯府暗處看著這一幕幕最真實醜陋的好戲上演,鄙夷的同時又覺得好笑。


    更大的收獲是,這期間她還撿了一個口不能言的丫鬟到自己院兒裏。這小姑娘原本是廚房打雜的三等丫頭,因是啞巴,無法告狀,所以灶間最重最累的活兒都給她。牧舒遠總是看見她用小小的身軀一趟一趟去井邊打水,再吃力的扛迴來,很是心疼她,便通知大總管,把這丫鬟從廚房要過來,以後就留下在她院裏幹活,還給她取了個好聽的新名字——巧心。


    既然不能言語,那就心靈手巧好了!


    新夫人收了一個啞巴當貼身婢女的事,很快在府裏傳開,眾人隻道她這是在故意標榜自己心裏善良,立賢良人設,不過牧舒遠卻不管別人怎麽想,她把巧心收為己用,除了看她可憐,自然還有別的用意。


    陸滄洲家是世襲的爵位,所以侯府也經過幾次非常大的擴建,現在占地極為寬廣,光前院的樓閣就有上百間、還有一個大湖,花園更是遍布,而其中牧舒遠最喜歡去的地方之一,便是規格相當高檔的馬棚。


    因為在草原生活時,她幾乎每天都與馬為舞,無論騎馬還是識馬都是她的強項,對馬的喜愛更是異於常人。迴想起那時策馬奔騰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真是她無比懷念和渴望的一段時光。


    而且好馬是有靈性的,能夠通過聲音來識別人,她來了幾次之後,馬房裏有的馬已經認識她了,在她伸手撫摸時不但不會抗拒,還會主動親近,著實招人喜歡。


    普通人養馬隻注重品種和美觀,把它們當家裏牛馬一般的牲口養著,但牧舒遠不同,她把馬當成能夠共同進退的夥伴。來了之後就會給它們刷馬背、梳理鬃毛,或者幫它們抓癢癢,因為馬吃甜,所以還會變著花樣的給它們帶些胡蘿卜和蘋果。


    侯府裏的馬平日常吃的便是上等飼料和牧草,牧舒遠喂它們水果,馬兒開心的蹦來蹦去。


    “乖,今天的果子沒了,改日等我去後院摘點梨子給你們,那個才叫甜呢。”牧舒遠拍拍馬兒腦袋,馬兒也低頭蹭蹭她臉,一人一馬頗為親密。


    忽然有腳步聲由遠及近,舒遠一驚,她可是特意挑小廝喂過馬之後這段時間來的,會是誰呢?眼看那人就要進來,她立即閃身藏到旁邊草料棚裏,將自己隱匿起來。


    待看清來人是陸滄洲,她不禁蹙眉。


    這位大將軍怎麽到馬棚來了?平日出行都是由小廝或馬童把他的坐騎牽到門口去,鮮少會有機會親自到這裏來。


    正疑惑的時候,卻又瞧見另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走了進來。啊!此人她認得,是仆人口中陸將軍親姑姑的女兒,表妹趙茗悠。因父母早逝,所以她從小便一直寄養在陸侯府。


    哦……她明白了!看來是這兩人約好了在此地見麵的。


    從這個角度望去,隻能看到陸滄洲的背影,見不到他任何表情,不過卻能清清楚楚看見趙茗悠那含情脈脈的眼神,以及美眸中淒淒楚楚憐滑落的一滴淚水,卻被陸滄洲的指腹接住,然後溫柔地拭去。


    兩人站在那兒宛如畫中一對眷侶,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嬌柔嫵媚,總之十分登對,再加上趙茗悠眼中的情意,讓牧舒遠想起昨日侯府嫡小姐陸凝來找她談心時,“無意間”說漏嘴的話,她說她大哥心中早已有人,想必就是眼前這位趙茗悠表妹了。


    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別的女子幽會,牧舒遠反而沒有什麽嫉妒、怨恨的覺,就像聽別人牆根一樣,完全被好奇心淹沒了一切。男歡女愛本就極為正常,誰喜歡誰都是出自本能,不是強迫可以改變的。而既然她本也不喜歡陸滄洲,便對他和誰私會不太在意。


    “誰在哪?”陸滄洲突然怒喝一聲,那雙利眸像會透視一樣,直直射向她藏身的方位。


    啊哦!這麽快就被發現了!


    牧舒遠很意外,自己明明已經盡量壓製住唿吸,居然還是被他察覺了,不得不佩服此人的耳力和感知力竟然如此敏銳!


    “出來,立刻!”他冷沉命令,其中還蘊含了“你不出來我就要過去了”的威脅。


    牧舒遠想想,既然已被發現,就無需硬抗了,便站起身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陸滄洲見到是她,先是一愣,然後立馬沉下麵容,趙茗悠則是害怕地躲到表哥身後,彷佛她是呲嘴獠牙會吃人的女怪物。


    陸滄洲戾眸驟冷,沉下臉道:“你躲在那做什麽?偷聽?”


    “沒那癖好!”她死鴨子嘴硬,“是我先來的,隻是看到這些馬覺得新鮮罷了,不知道你們也會來。”


    她麵色坦然,完全沒有被抓包的尷尬,還會條理清晰的反擊。


    陸滄洲當然不信。“看馬就大方的看,為何躲起來?”


    “你不是討厭看到我?看到你來,我第一反應當然是躲起來!”


    他又一愣,指責的話全卡到了嘴裏,壓根沒料到她會說得如此直白。


    牧舒遠也不等他開口攆人,從容淡定拂了拂身,說道:“既然打擾二位談話了,妾身這就離開,二位慢聊。”說完便爽快利落地轉身離開,彷佛自己隻是個毫不相幹的局外人。


    她得多犯傻才會當著小表妹的麵和自己夫君發生爭執,願意幽會就讓他們去幽會好了,他娶一百個女人都屬正常,隻要養得起。而且後宅女子會做的爭風吃醋、算計陷害,她從嫁進來那天起就決定不會去做,因為她不想當怨婦。日夜勾心鬥角的下場,便是不出四十歲就會鬱鬱而終、死在後宅,那多劃不來啊。


    在外人看來,這門婚事是皇上所賜,何其風光。但在她看來,隻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事實就是陸滄洲心中根本沒有她,一味想忽視她、冷落她、疏遠她,她很可能至此一生都會守活寡,這些牧舒遠都想到了,也很清楚自己未來可能遭遇的境地。


    可在後宅怨天尤人、淒淒哀哀,絕對不是她牧舒遠做事的風格,即使嫁做人婦,也絕對不會讓自己陷入深閨怨婦的橫列,一輩子不是指望夫君就是指望兒子,活得沒有自我,那跟做人沒了尊嚴又有什麽區別?


    當然,若能與陸滄洲彼此相安無事最好,她甘願把他所有寵愛都讓給小表妹,而且不爭不搶,就守在自己的小天地裏,隻要他們不來無事挑釁。


    可若不行,她也有自己的打算,總之會想辦法給自己另尋一條出路。天下之大,不愁沒有安身立命的地方,一紙婚書是綁不住她的,所以陸滄洲要做什麽,或去娶誰、愛誰,她都無所謂,自己一直秉承的原則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她腳步飛快,所以沒看到陸滄洲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時,眼中那略有所思的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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