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寄予厚望,又被放棄,這是種怎樣的感受呢?


    如果這不是因為能力不行,也不是因為犯錯,而僅僅隻是因為情況變了的話呢?


    會不甘心嗎?


    會心生不滿,會憤怒怨恨嗎?


    但不管怎樣,一定都很受打擊,一定都會感到失落的吧!


    誰都一樣的,無論是誰都是難以幸免的。


    隻要還有感情,隻要還是個“人”,還在“人”的範疇……


    那一天,周圍的人態度突然間就變了。隻是一上午的功夫,就在他什麽也不知道的時候,就連知會他一聲都沒有,事情就已經被敲定了下來。


    察覺到身邊人的變化,雖然沒有人通知他,但是敏銳的他瞬間便理解到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以狀況而言,他就像是個被父母拋棄了的孩子。


    不如說,他的父母打從一開始就拋棄了他。


    所以能做出放棄他的決定,他一點也不意外。


    但這也就意味著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確實是已經被自己的父親給真正意義上地徹底放棄了。


    父母絕對不會放棄自己的子女!


    這種話聽聽就可以了。


    不能信,不要信,哪怕是一個字也不要放進心裏。


    有人隻是聽過,但他是親身體會了的。


    所謂漠不關心,所謂全無所謂;


    就算是主動搭話,也隻會在一兩句以內結束。尋常時候更是幾乎連麵都見不到,比起父子,這完全就是上下級的關係。


    父子的生分,就是從這時開始的。


    做父親的不理不睬,做兒子的理解到現實之後,也順其自然地就接受了。


    父與子,在這之中並沒有母親的身影。


    因為母親的身影由其他人所代替了——那是個幾乎將一生都耗費在他身上的女性。


    也是她,教誨了他人生的第一課!


    ——被欲望和執念所吞沒後,人會變得何等地可怕。


    對於她,他自始至終都將她看做是自己的母親。


    盡管她其實是帶著惡意接近的,但她幾乎做了一個母親應該做的所有事情。


    除了沒有生育他以外,就連哺育都是由她想辦法完成的。


    她沒有子女,將他視作是自己的孩子。


    雖然是惡意,但這就是她最淳樸、也最簡單的心願。


    她想成為母親,渴望著能擁有自己的兒子。


    ——正是因為這樣的執念,才會使得她變得瘋狂和偏執。


    他能夠理解,也能夠體諒。


    所以雖然是惡意,但他還是迴應了她的願望。


    將自己當成是她的兒子,並且將她視作是自己的母親。


    唯獨“母親”的稱唿不能叫出口,就算是不養不育,但是他的母親畢竟生育了他。


    對於他來說,這份“善意”並非恩情。


    他有很好地理解到母與子的關係並非親情,而是利用。


    他順應了期待,就本質上來說,誰也不欠誰。


    不過,應當感謝地是母親給予了他自由,讓他能自由自在地去做任何他要做的事情,


    他並不虧欠母親,母親也沒有虧欠過他,做過任何對不起他的事情。


    所以,隻要母親還願意是他的母親,那她就永遠都是他的母親。


    而“母親”這個稱唿,他也會永遠地為她保留,僅僅隻會對她一人使用。


    她,填補了母親的空缺,替她履行了一個母親應盡地所有義務和責任。


    雖然,這是惡意,從一開始……


    ——也僅僅隻是一開始。


    母與子的轉變,是從父與子地分裂開始的。


    她作為母親,為了他而生氣震怒。


    雖然也是為了她自己,雖然絕大部分原因都是因為她自己,但是哪怕是一點,就算這隻是質問的借口。


    但是,她也是唯一一個願意站出來為他發聲的人。


    在乎他的人不少,但會為他行動的,就隻有她一個。


    稍微有些失落,但內心之中,還是有一點點開心的。


    母與子,母親做出了行動,所以他也以行動迴應了。


    她就是他的母親,也是他唯一認可的母親。


    從用對待母親的態度開始對待她起,她的眼神和內心就都漸漸改變了。


    不是一天,也不是一月,不是一年,而是逐漸地、不知不覺地就已經完全改變了。


    變成了母親,徹徹底底地蛻變成了母親。


    真心地關心起他的事情,為他操多餘的心,幫他抗下所有妄圖攪亂他生活的壓力。


    母親在為了子女的時候,真的是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這件事在她的身上很好地得到了驗證。


    不再是母與子,而是母子。


    在她年老的時候,他也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種隱隱約約地羈絆。


    所以在有人對母親不敬的時候,他也是會完全不顧一切的。


    受到她的撫育,受到她的照顧,受到她的保護……


    作為母親,她唯獨沒有以母親的身份去教導他。


    一直以來,她都僅僅隻是陪伴和守護。


    麵對他的細心叮囑,她從來都會耐心聽完。


    麵對她的囑咐,他也從來都是一一遵從。


    從被陪伴,變成了陪伴,能夠守候在床前,陪伴著她說完最後一句話,讓她最後再看上一眼是他人生中最慶幸的事情。


    沒有讓她留下遺憾,注視著她滿足地閉上了雙眼。


    沒有傷心,但是心中莫名地失落。


    就像是丟失了重要的東西……


    也確實地,他第一次失去了對他來說,真正重要的人。


    這種失落,在兩位妻子的先後離去之後越發沉重。


    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明明從來都對他不管不問的母親,臨死前所表現出來的情感竟然也深愛著他。


    這令他無法理解,無比地困惑。


    他不知道這份感情從何而來,明明就連說話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就更別提相處的時間了。


    可是母親竟能細數他們曾說過的話,她緊緊地拉著他的手,迴憶著往事,帶著他一同迴味過往。


    往事如煙,可在母親的眼裏卻像是曆曆在目,她清晰地就連他那時的心情都能清楚猜到。


    母與子,母親也沒想到他們再次親近的時候,已經是她臨終之際了。


    死後,她的臉上布滿了幽怨。


    不知道到底是幽怨身為兒子的他,還是搶走了“母親”這個身份的“她”,又或許是她自己,也有可能是別的誰也不一定……


    他從未去了解過母親,根本不知道母親的想法。


    所以這個答案,他也就永遠也不可能會知道了。


    親手先後將“母親”和兩位妻子埋葬,重要之人的失去讓他的心情沉重,深受打擊。


    他總算是放下了,但是無盡的失落感壓在他的胸口。


    他有種想哭的衝動。


    但他從未哭過。


    哭並不能代表悲傷,眼淚更不能解決任何事情。


    哭泣隻會浪費時間和感情,宣泄隻會減輕感情的重量。


    沒有束縛,也不再有束縛。


    差不多是時候離開,是時候去求證一些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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