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靠近我了哦!”
那一天,在那間小小的密室裏。在受盡了折磨,意識消亡之際,那個人的話語成為了他最後聽到的聲音。
而後……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就已經身在夜之盛宴了。
幽閉昏暗的小房間,就跟那間密室一樣。
眼前站著一名少女,在看到她的瞬間,還沒能意識到她的存在,他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然而那少女笑著,以和那個人完全不同的、親切的笑容抱怨著:
“真是的,聽說你好幾天都沒有迴家,我就想會不會是出了什麽事情,但沒想到居然還是真的!”
她叉著腰,有些氣憤,又有些好笑似的看著他。
聽見她的聲音,看向她的麵容,看清她的麵容,看到是她站在自己的麵前,他不由地鬆了口氣,安心了下來。
“抱歉,讓你擔心了,霍蕾絲蒂!”
他向霍蕾絲蒂道歉,但霍蕾絲蒂兩手雙擺,小腦袋也是左右搖擺個不停。
“隻要克魯沒事就好了!”
“但是你那邊不要緊嗎?就算你在夜之盛宴的活動很順利,但解除我的id活動權限消耗也不小吧!不會對你造成什麽影響吧?”
穩定了心神,克諾爾對霍蕾絲蒂的處境感到擔心。她是夜之盛宴的成員,經常參加盛宴,隨時都有可能在盛宴之中發生意外,pt的保有量可謂是至關重要。
“沒事的,隻是幫克魯解除一兩次id的活動權限而已,我還是消耗得起的。”
霍勒絲蒂毫不在意地笑著,上前抓住了克諾爾的手,拉著他向著外麵走去:“走吧,克魯!快迴家吧!”
深更半夜,霍蕾絲蒂將克諾爾拉進了門。她沒有將克諾爾送迴家裏,而是將他帶迴了自己的住所。
霍蕾絲蒂和克諾爾一進門,屋內的燈光便自動亮了起來。通明泛黃的柔和光芒將屋內照亮,走過玄關,霍蕾絲蒂拉著克諾爾在大廳裏的沙發上坐下。
“我去換身衣服,克魯,你就在這裏等我。不準離開哦!”
克諾爾苦笑著“嗯”了一聲,霍蕾絲蒂將風衣脫下搭在了沙發上,隨後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過了一會兒,霍蕾絲蒂換了身居家服出來,她上身穿著白色的單衣,下身是一條粉色的短裙。一雙青色的絨毛拖鞋穿在她的腳上,此刻的她看起來就像是家庭主婦一樣。
“克魯,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她盤起了自己的長發,紮作了雲髻,一邊說著,一邊走向了廚房。
“隨便就好。”
克諾爾沒有要求。雖然見到霍蕾絲蒂讓他很開心、很高興,也很輕鬆、放心,但意識恢複前一刻的記憶卻並未因他的“重生”而就此消失。
身體上的疼痛、心靈上的印記、以及那不時在耳邊響起的話語……重生後所保留下來的記憶,在霍蕾絲蒂離開後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著他死前所經曆的事情。
那不可磨滅的記憶就像是針刀一樣紮在他的身上,刺進他的心裏。恐懼、害怕、後怕、懊悔……各種複雜的感情在他的心裏交織,克諾爾心亂如麻。他暫時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也無法接受那些在他死前所經曆、所認知到的事情。
“克~魯~!”
突然間,霍蕾絲蒂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直將克諾爾嚇得驚魂欲裂。他滿臉驚嚇地轉頭看向霍勒絲蒂,四目相視,嘴對嘴的距離,霍蕾絲蒂正有些慍怒地看著他。
“和我在一起還敢想其他的女人,克魯的膽子還真是不小。”
她繞過沙發,穿著圍裙在克諾爾的身邊坐下。她的手裏拿著菜刀,臉上微笑著,卻是讓克諾爾的身子不住地後退。
“克魯……”
霍蕾絲蒂被克諾爾的樣子給嚇到了。看著克諾爾那一臉驚懼,顯然無比害怕的樣子,她趕忙將菜刀隨手扔到一邊,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上前關心他。
“克魯……你怎麽了?是我,我是霍蕾絲蒂!”
霍蕾絲蒂抓住克諾爾的雙手,克諾爾聽到霍蕾絲蒂的唿喊,感受到手心傳來的溫度。他用力地揮開霍蕾絲蒂的手,身子不住地後退。霍蕾絲蒂靠近,然而在克諾爾的眼裏,她的身影卻是那個人。
她邊靠近,邊像是在說著:“謝謝你!”
霍蕾絲蒂抱住克諾爾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著他的身子,想讓他清醒過來。她將雙手撫上克諾爾的麵龐,然而克諾爾的視線、克諾爾的反應、克諾爾的唿吸,甚至就連心跳都突然間全部靜止了。
他不敢動,恐懼貫穿了他的內心,擊潰了他的意識和心靈,化作了記憶在身體上殘留了下來。
他的樣子,讓霍蕾絲蒂感到痛心。柔和、關切的目光瞬間寒冷了下來,空氣仿佛變得冰冷,那是她心中露出的殺意。然而這份衝著別人的殺意,卻讓克諾爾睜大了眼睛,突然間嚇暈了過去。
霍蕾絲蒂連忙上前查探,發現克諾爾真的隻是驚懼過度,嚇暈了而已,終於是安心了些。
可是,克諾爾的狀況很不理想。他的狀況很糟。
雖說他本來就有點懦弱,又有點笨笨的,就算是出點什麽意外,被誰騙了也是很正常的。這並沒有什麽好在意的,本來――
但克諾爾如今的狀況卻是這樣。
如果隻是欺騙的話,霍蕾絲蒂是可以原諒的。
如果隻是殺死了克諾爾的話,霍蕾絲蒂也沒打算去找那個某人算賬。
可如今的狀況,就又是不同了。
但這些,都可以放後。
不管是誰,也不管是什麽,比起克諾爾,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
霍蕾絲蒂將克諾爾抱起,片刻間他的身上出了很多的冷汗。汗水滲透了克諾爾的衣裳,霍蕾絲蒂將克諾爾抱進自己的房間,扶著他在自己的軟床上躺下。
她幫克諾爾擦拭了身體,換了身衣服,給他蓋好被子,之後也一直守在床邊照顧。
半夜裏,克諾爾時不時地就會掀開被子。他手舞足蹈的,像是在逃跑、又像是在逃避,他胡亂地揮動著手,口中“唔嗯”地亂叫,極具地抗拒。每一次,霍蕾絲蒂都緊緊地握住他的雙手,又是擔心、又是傷心。
等克諾爾終於安定之後,她將克諾爾的雙手擺好,重新為他蓋好被子。霍蕾絲蒂俯睡在床邊,克諾爾幾次鬧騰,讓她完全沒能休息好。直到臨近天亮,克諾爾終於徹底安穩之後,她才終於疲憊地睡著。
天亮,克諾爾醒來。
眼前陌生的天花板,身下異樣的柔軟。四周的牆壁、屋內的布置,既陌生又熟悉,感受到手中的溫熱,那嬌嫩的觸感,克諾爾尋著手臂的視線終於察覺到了霍蕾絲蒂。
她趴在床邊,整張臉都埋進了床鋪。她還盤著雲髻,身上的圍裙也還沒有解下。克諾爾稍一迴想昏迷之前的事情,身體便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而就是這輕微地顫抖,讓霍蕾絲蒂下意識地抬起了頭,驚醒了過來。
“克魯……你醒啦!”
看見克諾爾,霍蕾絲蒂笑著跟他打招唿,克諾爾“嗯”了一聲。
“昨晚……不,沒什麽。麻煩你了,霍蕾絲蒂!”
“沒什麽的,克魯。”
霍蕾絲蒂笑了笑鬆開了克諾爾的手,站起身來。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圍裙打扮,一瞬間霍蕾絲蒂有些不好意思,但下一刻卻又突發奇想地道:“克魯先去清洗吧!我去給你做早餐!”
霍蕾絲蒂打開房門離去,克諾爾在床上卻是並沒有立即起床。他靠在床頭,盯著粉色的可愛被子沉默了一會兒,這時霍蕾絲蒂又走了進來,拆開包裝給他拿了一雙新的拖鞋,隨後在霍蕾絲蒂地催促下,他這才穿好衣服,前去清洗。
霍蕾絲蒂在廚房忙碌,她沒時間清洗,隻是將就著冰冷的使用水抹了下臉,用袖子擦了擦便暫時對付,準備起了早餐。
克諾爾在浴室裏衝了下身子,換了身霍蕾絲蒂拿給他的衣服。他迴到大廳,站在大廳之中看向昨晚坐著的位置,腦中的印象開始閃現。那是霍蕾絲蒂跟他開玩笑,嚇他的景象。
然而隨後,當看見了霍蕾絲蒂手中的刀,那個人的身影便套在了霍蕾絲蒂的身上。而看見她一點點地接近的時候,她的身影便和那個人完全重疊了。
他畏懼著、恐懼著,她的身影,她接下來可能會對自己做的事情。
心中的印象破碎,心中的感情碎裂,心中的意誌被輕而易舉地瓦解了……
抗拒,他停止了思考。他不敢再繼續迴想下去。
坐在飯桌前,他愣愣地發呆。心中什麽也不想,腦海裏一片的空白。
過了一會兒,霍蕾絲蒂做好了早餐,端來了餐點。
她讓克諾爾一個人先吃,而自己則前往清洗。昨晚克諾爾折騰了她一夜,搞得她也出了不少的汗,渾身難受。她從浴室裏出來,克諾爾卻並沒有開動,而是等待著她。
“快坐下吧!”
克諾爾笑著,仿佛昨晚的樣子都是假的一樣。
霍蕾絲蒂也笑著,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他們靜靜地用餐,並沒有交談。用完餐後,霍蕾絲蒂開始整理收拾,克諾爾依舊坐在餐桌前。
霍蕾絲蒂收拾完後,擦幹了手,迴到了克諾爾的身邊。她側著身子,撐著臉,克諾爾向她詢問現在是什麽時候。
“今天是八月五日。”
霍蕾絲蒂如實告訴了他。看著克諾爾陷入思考的樣子,霍蕾絲蒂並沒有出聲打擾他。她起身為自己和克諾爾泡了同樣的茶,克諾爾向她道謝,同時也再次向她問話:
“那今晚就是sk601了吧?”
“嗯。”
霍蕾絲蒂點了點頭。
“今年還是一個人嗎?”
霍蕾絲蒂搖了搖頭。
“今天有人約了我一起,雖然我是無所謂的,不過也不好拒絕他呢!”
“他?”
霍蕾絲蒂笑了:“怎麽?很在意嗎?”
克諾爾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霍蕾絲蒂看著他的樣子,更加地開心了。
“但是你在意也沒用啊!”
“哦?”
“因為是未婚夫嘛……”
霍蕾絲蒂繼續笑著,端起茶杯吹了兩口,隨後抿了一小口。克諾爾聽到她的話後,放下了心。不過本來霍蕾絲蒂就用不著他擔心,她比他強大,比他聰明,也比他堅強。要說擔心,也隻有他被她擔心的份。
“你們最近有見過麵嗎?”
霍蕾絲蒂搖了搖頭。
“我也挺意外的。雖然說是約我,但準確來說,好像是找我有什麽事情吧!”
霍蕾絲蒂苦笑了下:“那個人就跟克魯一樣,木頭木腦的。作為未婚夫來說,其實我很不滿意呢!”
“要不我跟父親說一聲吧?”
“不用了!畢竟是交換條件,為了克魯的話,這點犧牲完全沒什麽的。”
克諾爾的表情有些複雜。
“沒事的,克魯。雖然我對他那個人不太滿意,但是能嫁給他的話,我也很樂意的。這樣就算我完不成家族的遺願,但是他肯定能幫我完成的吧!”
克諾爾吸了口氣,看著霍蕾絲蒂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
“或許……當初我不應該答應讓你頂替我的。”
但他最後,還是忍不住地說了出來。
他在後悔,性格懦弱的他一直都在後悔。
“別這麽說嘛,克魯!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嘛?”
“而且,雖然我對他不滿意,但也隻是我的個人主觀看法而已。就客觀來說,對於他的各方麵條件我都是接受的。不然的話,就算說是交換條件,我也不會同意的。”
“克魯,我是願意嫁給他才會同意交換條件的。所以你不用在意的。”
“而且,要是真的讓克魯你來完成家族的遺願的話,就算我再怎麽偏袒你,我也很懷疑你到底能不能行呢!”
克諾爾被霍蕾絲蒂給逗笑了,霍蕾絲蒂也跟著笑著。笑過了之後,克諾爾輕鬆了很多。對於霍蕾絲蒂的未婚夫他並沒有多少接觸,但在僅有的幾次會麵中,他給他留下的印象都很好。
他是真正的大家族的子弟,甚至可以說是類似於王室成員一樣的存在。各方麵都很優秀,讓人很是放心。霍蕾絲蒂可以嫁給他甚至可以說是她的榮幸,而他們家也可說的上是高攀上了真正的大樹,從此以後可以真正的高枕無憂。
這件事不論是他還是霍蕾絲蒂,又或者是他們的父親,都是無法左右的。既然已經訂親,約定好了婚約,那麽就算是對方並不像他們所期望的那般,他們也必須要履行約定,促成這段婚約。
而若是因為什麽使得對方不滿,而悔婚退親,這恐怕就是他們難以接受、也難以承受的事情了。
而這種事情,是他們一定要竭力避免的。
“晚上,你們約好了一起?還是說直接在盛宴裏見麵?”
“這個還沒定呢!所以我才說他跟克魯你一樣木頭木腦的嘛!”
霍蕾絲蒂打趣著,接著道:“不過,他的話大概下午應該會跟我聯絡的吧!怎麽樣,克魯?要不要一起去見見他?”
聽到霍蕾絲蒂的話,克諾爾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
下午,霍蕾絲蒂正陪著克諾爾在大廳裏閑聊,突然間放在一旁的平板響了。霍蕾絲蒂打開平板,看了眼發來的消息,隨後又拿給了克諾爾看。掃了眼發來的消息,果然如霍蕾絲蒂所言,對方下午聯絡了她,約定了見麵的時間和地點。
克諾爾將平板還給霍蕾絲蒂,霍蕾絲蒂操縱著平板開始迴信,隨後跟克諾爾打了聲招唿,迴了自己的房間,開始準備出行。
臨近下午七點,比尼斯提。
克諾爾和霍蕾絲蒂根據事先約定好的時間和地點,走進了位於三樓的一間包間。他們走了進去,裏麵站著個大個子的青年正在跟這裏的員工交代些什麽。
注意到他們之後,青年簡單地吩咐了兩句,隨後主動迎了過來。
“不好意思啊,克諾爾!我雖然叫了古月,但古月有事,所以來不了了,實在是不好意思。來,快坐!霍蕾絲蒂也是。”
他一上來就跟他們道歉,克諾爾連忙搖頭,表示沒什麽。
來到席間,瑞塔坐在主座,克諾爾和霍蕾絲蒂坐在客席。三人坐下後,便開始上菜,三人都是許久不見,一邊閑聊著日常瑣事,問候著各自家人的情況,一邊隨意地吃著。
期間瑞塔和霍蕾絲蒂每每相互敬酒,克諾爾都是舉杯相陪,隨後沾了點便放下。瑞塔和霍蕾絲蒂都知道他平時並不飲酒,而且這也不是什麽正式的場合,都沒怎麽在意。
用餐過後,瑞塔和霍蕾絲蒂前往了夜之盛宴,克諾爾陪他們到夜之盛宴門口。
“克魯,你自己一個人要小心哦!”
分別時,霍蕾絲蒂關心地叮囑著。隨後又湊近了身子,小聲地說著:“在家裏等我,我會很快迴來的。。”
隨後她跟著瑞塔一同走進了夜之盛宴,而克諾爾也坐在馬車上準備迴家。
半路上,本應該會是平靜的迴程因為和兩個身影的擦肩而過而被瞬間打破。對於克諾爾來說,那猶如噩夢一般的身影,讓他再一次迴想起了臨死之前的那段慘痛經曆。
他迴到家,晝夜難眠。那個人的身影便是如夢魘一般,每每出現在他的夢裏,他在夢裏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那段不願迴首的經曆。身心受到折磨,煎熬使得他變得憔悴。
克諾爾迴到了自己家,一連又好幾天沒有聯絡,霍蕾絲蒂便找到了家裏。她從自己的住處搬迴了家裏,為了照顧因某個人而倍受煎熬的克諾爾。
霍蕾絲蒂的到來使得克諾爾好了很多,霍蕾絲蒂日夜相陪分散了他的注意力。那段如地獄般的記憶漸漸地模糊,他漸漸地可以承受,不再那麽得畏懼。
克諾爾恢複了正常,霍蕾絲蒂也就離開了家,搬迴了自己的住所。兩人時不時的相互發個消息,一直保持著聯絡。而隨著霍蕾絲蒂的離去,夢魘的消失,那個人的身影卻並未在克諾爾的心中淡化。
獨自一人的時候,那時的記憶仍時不時地閃現,而那時的話語也每每在克諾爾的耳邊迴響個不停。
“謝謝你!”
“真的謝謝你!”
“謝謝你能喜歡上我!”
“這怎麽行呢?”
“喜歡,可不是能輕易說出的話語哦!”
“不過也是我不好呢!”
“擅自就破壞了你對我的美好印象。”
從美麗可愛,變成了美麗卻令人膽寒畏懼。
“但是男人還真是隻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呢!隻要外表看起來美麗、可愛、動人的話,就完全不管內在了。”
她的話語每每刺進心裏,自己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前往的她的家裏,她連想也沒有想過。
“你也是,想要我的身體嗎?想跟我一起睡,盡情地對我做各種各樣的事情。最後,讓我從少女變成女人。哼!哼嗯嗬嗬……”
他所傳達不到的心情;
“這不可以的吧!第一次的時候,我聽說好像會很痛的。我可是最討厭疼痛了!”
他所無法傳達的心意;
“啊……我就是想看這種表情。這種醜陋的、難看的、不成樣子、沒有絲毫氣勢的逃離視線。真的是……太感謝你了!啊哈、啊哈哈哈哈……”
他的覺悟――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手中被撕得粉碎。
“如果你對我說‘請你原諒我’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考慮一下,就這麽放過你哦!”
“水奈!”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但是很遺憾――才不~~原諒你。”
“水奈。”
“你那表情是怎麽迴事?不是說了隻是‘考慮一下’嗎?你那個眼神,讓我很討厭。”
“水奈……”
“好美味!”
那才是真正的你嗎?
“那麽,要稍微加些味道了。你、還能撐住嗎?”
和傳聞不同,比傳聞中的不知道要可怕了多少倍。親身經曆過後,隻覺得那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人。
“啊啦,這可不好。”
那並不是水奈,心裏是想這麽想的。
“抱歉,我去洗個澡。等我一下啊!很快就迴來。”
可她直到最後都沒有停手。
“別、再接近我了。”
那像是悲傷,又像是痛恨,卻又像是失望的話語,隨著自己的意識一同,一度化作了噩夢。
那是夢影的破碎,也是夢醒的破碎。
是水奈毫不猶豫砸下的鐵錘,是與意識無關,瞬間就傳遍了全身,讓身體自然而然地做出反應的劇痛。
失望、悲傷、懊悔……然而除此之外,最後竟隱隱地有些失落。
因為他都還沒有告訴水奈;
因為她都還沒有了解他的心意;
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還沒能讓水奈知道他心中的感情。
他所想要讓水奈明白的心意,最後卻都成了碎影。
水奈打碎了玻璃,而自己則將那些玻璃踩得更碎。其變成了渣沫,稍一觸碰便會被劃傷。而傷痛則是讓人銘記教訓,不要再去觸碰。
刺透身體的疼痛,刺穿心靈的疼痛,兩種疼痛克諾爾都曾同時體驗過。
那是仿佛心髒碎裂的痛,是刻骨銘心的痛。
可是――
在經曆這樣的疼痛之前,他便已經知道自己會經曆這樣的痛。即使如此,他也要去接近水奈。做好了覺悟――
――因為那,是他所喜歡的人。
當然是水奈,而非“水奈”。可水奈和“水奈”乃是一體的,喜歡水奈的話,就必須要接受“水奈”的存在。
這是痛苦的,也是艱難的,是恐怕所有人都不願意去麵對的。
但若是如此,那確實。
確實――都不配將“喜歡”說出口。
可即便如此,要麵對的,總是最難以接受的。
是可以輕而易舉地讓毫無準備的人崩潰的,也是輕而易舉地就可以將做好了心理準備的人擊潰的……噩夢。
覺悟,再多也不夠。因為當身體開始崩潰的時候,心意也就在身體的消磨中逐漸瓦解了。
那是不受自己支配的,是對於他來說太過於沉重的。
不過就算是這樣,他也仍然登上了空艇。
前往水奈所在的地方,見到水奈,他要再一次去麵對。
至少,這一次要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對方。
他要讓水奈知道,他可不是輕易地就對她說出“喜歡”的。
到達梅瑟蘭,才離開空港沒多久,就像是命運般地他如願見到了水奈。
隻是――
那時的水奈是“水奈”。
邁動著畏懼的步伐接近,每一步都沉重地耗盡了他的力氣。他想要搭話的,就算是“水奈”,他也想要告訴她,自己喜歡她的。他想要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然而他還沒有靠近,冷漠的視線便先一步察覺到了他。
隨後,她追了過來,而噩夢的碎片浮現,他也如本能般地開始逃跑。
從梅瑟蘭到潘多拉尼斯,從西空港到北空港,從北空港到東空港,去不了南邊,到達不了夜之盛宴,也迴不了家。可以去霍蕾絲蒂家,但霍蕾絲蒂不一定就在家裏。
他沒有聯絡霍蕾絲蒂,他沒有去找霍蕾絲蒂,因為霍蕾絲蒂為了他,肯定會殺了水奈的。而他,即便是這麽被水奈沒日沒夜的追趕,就連好好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他也不想水奈死。
他隻想等“水奈”變迴到水奈,然後和她坐下來好好的交談,繼續那天未能來得及說出口的對話。
“水奈,能聽我說兩句嗎?”
再一次想迴家,結果又一次在半路上便被堵截了。
無人的小巷裏,隻有他和“水奈”。克諾爾停下了腳步,雙手扶著膝蓋,累得不行。“水奈”一臉冷漠地注視著他,她快速靠近,絲毫不給克諾爾休息喘息的時間,更沒有半點要好好談談的意思。
“水奈……”
隨著“水奈”的接近,克諾爾趕緊轉身再次奔跑起來。幾乎是前後腳的距離,“水奈”帶給他的壓力和危機壓迫著他的神經,他沒命的狂奔,不像樣子地在街巷間穿梭。
水奈的家在潘多拉尼斯西南,平常的活動範圍也大部分都延著周圍展開,而克諾爾的家就在潘多拉尼斯南邊。比起對周遭環境的熟悉程度,“水奈”就差了許多。
克諾爾每每在“水奈”不熟悉、甚至是不知道的路徑擺脫,若非如此,他恐怕早已被“水奈”給抓住了。而到時候……
“……”
克諾爾不願去想,他躲在一麵牆後,悄悄地舒緩著氣。“水奈”在離他兩堵牆的位置冷眼掃巡著周圍,她的腳步很輕、很慢,對上克諾爾的心跳,緩緩地走近,克諾爾立即繃緊了神經。
屏息細聽著“水奈”的位置,她不言不語,在周圍巡視了一圈之後,聲音漸漸地走遠,又一次離去了。
克諾爾舒了口氣,倒在牆邊坐下。他坐在地上,望著麵前不過兩米左右遠的另一麵牆壁,將身子貼在了身後的牆壁上。
休息了一會兒,克諾爾起身離開了牆壁。他從巷子的另一頭離開,沒走多遠迎麵遇上了一堵牆,巷道自兩邊分開。
向著右邊的巷道走去,他準備從東邊的出口離開這裏,這樣的話就絕對不會跟隻能從西麵或者是北麵的出口出去的“水奈”撞上。
右邊巷道的盡頭又是一堵牆,通道再次分立兩邊,這次克諾爾向著左邊的走去,不時便又遇上。一路上,到處都是前左右的三叉路口,周圍除了住戶不同,和一些細致的差別,其他的幾乎一模一樣。
這裏儼然是一個大迷宮,不熟悉這裏的話,別說抓人,走進來之後,要是沒人領路,就連想出去都困難。克諾爾熟知這裏,按著心中的地圖不緊不慢地走著。
他一會兒走右邊,一會兒走左邊,一會兒又連走好幾次右邊或是左邊……折騰了許久,他總算是從那個大迷宮一樣的巷道裏出來了。眼前正對著的是一家商鋪,販賣著這個時節盛產的一些瓜果。
克諾爾沿著道路行走,招唿了一輛馬車,準備迴家。
然而還沒等他到達家門口,他便發現了有人攔在馬車行進的前方。
那是“水奈”。她迎著馬車衝了過來,克諾爾讓車夫趕緊調頭。馬車調頭離開,“水奈”也停止了追來。但她冷漠地凝視著自己,這讓克諾爾明白,“水奈”絕不會放過自己。
坐在車上的克諾爾開始苦惱。
如果是水奈的話,就算隻是表麵,她至少也會裝作傾聽的樣子;可是“水奈”,卻就連這樣的機會都不肯給他。
隻是,要接受水奈的話,就必須接受“水奈”;麵對這逃不掉,避不開的結果,克諾爾一邊躲避著,一邊猶豫著……
……
“水奈。”
又是一天。
在再次被堵截之後,克諾爾一邊後退,一邊又一次試圖進行交涉。
隻是“水奈”並不迴答他,她雙眼冷漠得如若寒雪。克諾爾被她那樣的視線看到,每一刻都身若冰寒,不停地冒著冷汗。
克諾爾不住地後退,“水奈”不住地逼近。
距離將近,再一次克諾爾不得不轉身飛跑了起來。
“水奈”跟在他的後麵,她盯著克諾爾的後背,舉起了手上的刀刃,做出了扔動的準備動作。然而克諾爾一拐,進了旁邊的巷道,“水奈”放下了刀刃,來到了克諾爾拐角的地方。
眼前筆直地通道盡頭又是左右分立、二選一的岔路,克諾爾已不見了蹤影。
“水奈”站在岔路,走向其盡頭,盡頭地兩邊完全一樣,讓她難以分辨克諾爾到底走向了哪邊。而就算是猜對了,在找到克諾爾之後,也還是會被他以同樣的方法逃脫。
這座迷宮讓“水奈”苦惱,對於路徑地狀況則更是令她煩悶。不過……
她轉過了身,尋著來時的路線從巷道間離開。
“水奈”將刀收起,外麵繁華,行人過往。沒有人去在意她,沒有人關注她。“水奈”沉默著走在路上,不看、不聽、將周圍的人、周圍的聲音全都無視。
冷漠從她的臉上消失,她表情變得平靜。她平靜地,看起來甚至有些低落。
忽然,身上的兜裏有了震響。“水奈”將平板拿出來看了一眼,停住了腳步。片刻後,“水奈”跑了起來。平靜從她的臉上消失,她的雙眼又變得冷漠。
她奔跑著,拋開了所有的思緒。
她向著克諾爾的前方趕去,勢必要將他再次攔截下來――
那一天,在那間小小的密室裏。在受盡了折磨,意識消亡之際,那個人的話語成為了他最後聽到的聲音。
而後……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就已經身在夜之盛宴了。
幽閉昏暗的小房間,就跟那間密室一樣。
眼前站著一名少女,在看到她的瞬間,還沒能意識到她的存在,他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然而那少女笑著,以和那個人完全不同的、親切的笑容抱怨著:
“真是的,聽說你好幾天都沒有迴家,我就想會不會是出了什麽事情,但沒想到居然還是真的!”
她叉著腰,有些氣憤,又有些好笑似的看著他。
聽見她的聲音,看向她的麵容,看清她的麵容,看到是她站在自己的麵前,他不由地鬆了口氣,安心了下來。
“抱歉,讓你擔心了,霍蕾絲蒂!”
他向霍蕾絲蒂道歉,但霍蕾絲蒂兩手雙擺,小腦袋也是左右搖擺個不停。
“隻要克魯沒事就好了!”
“但是你那邊不要緊嗎?就算你在夜之盛宴的活動很順利,但解除我的id活動權限消耗也不小吧!不會對你造成什麽影響吧?”
穩定了心神,克諾爾對霍蕾絲蒂的處境感到擔心。她是夜之盛宴的成員,經常參加盛宴,隨時都有可能在盛宴之中發生意外,pt的保有量可謂是至關重要。
“沒事的,隻是幫克魯解除一兩次id的活動權限而已,我還是消耗得起的。”
霍勒絲蒂毫不在意地笑著,上前抓住了克諾爾的手,拉著他向著外麵走去:“走吧,克魯!快迴家吧!”
深更半夜,霍蕾絲蒂將克諾爾拉進了門。她沒有將克諾爾送迴家裏,而是將他帶迴了自己的住所。
霍蕾絲蒂和克諾爾一進門,屋內的燈光便自動亮了起來。通明泛黃的柔和光芒將屋內照亮,走過玄關,霍蕾絲蒂拉著克諾爾在大廳裏的沙發上坐下。
“我去換身衣服,克魯,你就在這裏等我。不準離開哦!”
克諾爾苦笑著“嗯”了一聲,霍蕾絲蒂將風衣脫下搭在了沙發上,隨後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過了一會兒,霍蕾絲蒂換了身居家服出來,她上身穿著白色的單衣,下身是一條粉色的短裙。一雙青色的絨毛拖鞋穿在她的腳上,此刻的她看起來就像是家庭主婦一樣。
“克魯,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她盤起了自己的長發,紮作了雲髻,一邊說著,一邊走向了廚房。
“隨便就好。”
克諾爾沒有要求。雖然見到霍蕾絲蒂讓他很開心、很高興,也很輕鬆、放心,但意識恢複前一刻的記憶卻並未因他的“重生”而就此消失。
身體上的疼痛、心靈上的印記、以及那不時在耳邊響起的話語……重生後所保留下來的記憶,在霍蕾絲蒂離開後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著他死前所經曆的事情。
那不可磨滅的記憶就像是針刀一樣紮在他的身上,刺進他的心裏。恐懼、害怕、後怕、懊悔……各種複雜的感情在他的心裏交織,克諾爾心亂如麻。他暫時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也無法接受那些在他死前所經曆、所認知到的事情。
“克~魯~!”
突然間,霍蕾絲蒂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直將克諾爾嚇得驚魂欲裂。他滿臉驚嚇地轉頭看向霍勒絲蒂,四目相視,嘴對嘴的距離,霍蕾絲蒂正有些慍怒地看著他。
“和我在一起還敢想其他的女人,克魯的膽子還真是不小。”
她繞過沙發,穿著圍裙在克諾爾的身邊坐下。她的手裏拿著菜刀,臉上微笑著,卻是讓克諾爾的身子不住地後退。
“克魯……”
霍蕾絲蒂被克諾爾的樣子給嚇到了。看著克諾爾那一臉驚懼,顯然無比害怕的樣子,她趕忙將菜刀隨手扔到一邊,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上前關心他。
“克魯……你怎麽了?是我,我是霍蕾絲蒂!”
霍蕾絲蒂抓住克諾爾的雙手,克諾爾聽到霍蕾絲蒂的唿喊,感受到手心傳來的溫度。他用力地揮開霍蕾絲蒂的手,身子不住地後退。霍蕾絲蒂靠近,然而在克諾爾的眼裏,她的身影卻是那個人。
她邊靠近,邊像是在說著:“謝謝你!”
霍蕾絲蒂抱住克諾爾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著他的身子,想讓他清醒過來。她將雙手撫上克諾爾的麵龐,然而克諾爾的視線、克諾爾的反應、克諾爾的唿吸,甚至就連心跳都突然間全部靜止了。
他不敢動,恐懼貫穿了他的內心,擊潰了他的意識和心靈,化作了記憶在身體上殘留了下來。
他的樣子,讓霍蕾絲蒂感到痛心。柔和、關切的目光瞬間寒冷了下來,空氣仿佛變得冰冷,那是她心中露出的殺意。然而這份衝著別人的殺意,卻讓克諾爾睜大了眼睛,突然間嚇暈了過去。
霍蕾絲蒂連忙上前查探,發現克諾爾真的隻是驚懼過度,嚇暈了而已,終於是安心了些。
可是,克諾爾的狀況很不理想。他的狀況很糟。
雖說他本來就有點懦弱,又有點笨笨的,就算是出點什麽意外,被誰騙了也是很正常的。這並沒有什麽好在意的,本來――
但克諾爾如今的狀況卻是這樣。
如果隻是欺騙的話,霍蕾絲蒂是可以原諒的。
如果隻是殺死了克諾爾的話,霍蕾絲蒂也沒打算去找那個某人算賬。
可如今的狀況,就又是不同了。
但這些,都可以放後。
不管是誰,也不管是什麽,比起克諾爾,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
霍蕾絲蒂將克諾爾抱起,片刻間他的身上出了很多的冷汗。汗水滲透了克諾爾的衣裳,霍蕾絲蒂將克諾爾抱進自己的房間,扶著他在自己的軟床上躺下。
她幫克諾爾擦拭了身體,換了身衣服,給他蓋好被子,之後也一直守在床邊照顧。
半夜裏,克諾爾時不時地就會掀開被子。他手舞足蹈的,像是在逃跑、又像是在逃避,他胡亂地揮動著手,口中“唔嗯”地亂叫,極具地抗拒。每一次,霍蕾絲蒂都緊緊地握住他的雙手,又是擔心、又是傷心。
等克諾爾終於安定之後,她將克諾爾的雙手擺好,重新為他蓋好被子。霍蕾絲蒂俯睡在床邊,克諾爾幾次鬧騰,讓她完全沒能休息好。直到臨近天亮,克諾爾終於徹底安穩之後,她才終於疲憊地睡著。
天亮,克諾爾醒來。
眼前陌生的天花板,身下異樣的柔軟。四周的牆壁、屋內的布置,既陌生又熟悉,感受到手中的溫熱,那嬌嫩的觸感,克諾爾尋著手臂的視線終於察覺到了霍蕾絲蒂。
她趴在床邊,整張臉都埋進了床鋪。她還盤著雲髻,身上的圍裙也還沒有解下。克諾爾稍一迴想昏迷之前的事情,身體便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而就是這輕微地顫抖,讓霍蕾絲蒂下意識地抬起了頭,驚醒了過來。
“克魯……你醒啦!”
看見克諾爾,霍蕾絲蒂笑著跟他打招唿,克諾爾“嗯”了一聲。
“昨晚……不,沒什麽。麻煩你了,霍蕾絲蒂!”
“沒什麽的,克魯。”
霍蕾絲蒂笑了笑鬆開了克諾爾的手,站起身來。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圍裙打扮,一瞬間霍蕾絲蒂有些不好意思,但下一刻卻又突發奇想地道:“克魯先去清洗吧!我去給你做早餐!”
霍蕾絲蒂打開房門離去,克諾爾在床上卻是並沒有立即起床。他靠在床頭,盯著粉色的可愛被子沉默了一會兒,這時霍蕾絲蒂又走了進來,拆開包裝給他拿了一雙新的拖鞋,隨後在霍蕾絲蒂地催促下,他這才穿好衣服,前去清洗。
霍蕾絲蒂在廚房忙碌,她沒時間清洗,隻是將就著冰冷的使用水抹了下臉,用袖子擦了擦便暫時對付,準備起了早餐。
克諾爾在浴室裏衝了下身子,換了身霍蕾絲蒂拿給他的衣服。他迴到大廳,站在大廳之中看向昨晚坐著的位置,腦中的印象開始閃現。那是霍蕾絲蒂跟他開玩笑,嚇他的景象。
然而隨後,當看見了霍蕾絲蒂手中的刀,那個人的身影便套在了霍蕾絲蒂的身上。而看見她一點點地接近的時候,她的身影便和那個人完全重疊了。
他畏懼著、恐懼著,她的身影,她接下來可能會對自己做的事情。
心中的印象破碎,心中的感情碎裂,心中的意誌被輕而易舉地瓦解了……
抗拒,他停止了思考。他不敢再繼續迴想下去。
坐在飯桌前,他愣愣地發呆。心中什麽也不想,腦海裏一片的空白。
過了一會兒,霍蕾絲蒂做好了早餐,端來了餐點。
她讓克諾爾一個人先吃,而自己則前往清洗。昨晚克諾爾折騰了她一夜,搞得她也出了不少的汗,渾身難受。她從浴室裏出來,克諾爾卻並沒有開動,而是等待著她。
“快坐下吧!”
克諾爾笑著,仿佛昨晚的樣子都是假的一樣。
霍蕾絲蒂也笑著,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他們靜靜地用餐,並沒有交談。用完餐後,霍蕾絲蒂開始整理收拾,克諾爾依舊坐在餐桌前。
霍蕾絲蒂收拾完後,擦幹了手,迴到了克諾爾的身邊。她側著身子,撐著臉,克諾爾向她詢問現在是什麽時候。
“今天是八月五日。”
霍蕾絲蒂如實告訴了他。看著克諾爾陷入思考的樣子,霍蕾絲蒂並沒有出聲打擾他。她起身為自己和克諾爾泡了同樣的茶,克諾爾向她道謝,同時也再次向她問話:
“那今晚就是sk601了吧?”
“嗯。”
霍蕾絲蒂點了點頭。
“今年還是一個人嗎?”
霍蕾絲蒂搖了搖頭。
“今天有人約了我一起,雖然我是無所謂的,不過也不好拒絕他呢!”
“他?”
霍蕾絲蒂笑了:“怎麽?很在意嗎?”
克諾爾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霍蕾絲蒂看著他的樣子,更加地開心了。
“但是你在意也沒用啊!”
“哦?”
“因為是未婚夫嘛……”
霍蕾絲蒂繼續笑著,端起茶杯吹了兩口,隨後抿了一小口。克諾爾聽到她的話後,放下了心。不過本來霍蕾絲蒂就用不著他擔心,她比他強大,比他聰明,也比他堅強。要說擔心,也隻有他被她擔心的份。
“你們最近有見過麵嗎?”
霍蕾絲蒂搖了搖頭。
“我也挺意外的。雖然說是約我,但準確來說,好像是找我有什麽事情吧!”
霍蕾絲蒂苦笑了下:“那個人就跟克魯一樣,木頭木腦的。作為未婚夫來說,其實我很不滿意呢!”
“要不我跟父親說一聲吧?”
“不用了!畢竟是交換條件,為了克魯的話,這點犧牲完全沒什麽的。”
克諾爾的表情有些複雜。
“沒事的,克魯。雖然我對他那個人不太滿意,但是能嫁給他的話,我也很樂意的。這樣就算我完不成家族的遺願,但是他肯定能幫我完成的吧!”
克諾爾吸了口氣,看著霍蕾絲蒂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
“或許……當初我不應該答應讓你頂替我的。”
但他最後,還是忍不住地說了出來。
他在後悔,性格懦弱的他一直都在後悔。
“別這麽說嘛,克魯!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嘛?”
“而且,雖然我對他不滿意,但也隻是我的個人主觀看法而已。就客觀來說,對於他的各方麵條件我都是接受的。不然的話,就算說是交換條件,我也不會同意的。”
“克魯,我是願意嫁給他才會同意交換條件的。所以你不用在意的。”
“而且,要是真的讓克魯你來完成家族的遺願的話,就算我再怎麽偏袒你,我也很懷疑你到底能不能行呢!”
克諾爾被霍蕾絲蒂給逗笑了,霍蕾絲蒂也跟著笑著。笑過了之後,克諾爾輕鬆了很多。對於霍蕾絲蒂的未婚夫他並沒有多少接觸,但在僅有的幾次會麵中,他給他留下的印象都很好。
他是真正的大家族的子弟,甚至可以說是類似於王室成員一樣的存在。各方麵都很優秀,讓人很是放心。霍蕾絲蒂可以嫁給他甚至可以說是她的榮幸,而他們家也可說的上是高攀上了真正的大樹,從此以後可以真正的高枕無憂。
這件事不論是他還是霍蕾絲蒂,又或者是他們的父親,都是無法左右的。既然已經訂親,約定好了婚約,那麽就算是對方並不像他們所期望的那般,他們也必須要履行約定,促成這段婚約。
而若是因為什麽使得對方不滿,而悔婚退親,這恐怕就是他們難以接受、也難以承受的事情了。
而這種事情,是他們一定要竭力避免的。
“晚上,你們約好了一起?還是說直接在盛宴裏見麵?”
“這個還沒定呢!所以我才說他跟克魯你一樣木頭木腦的嘛!”
霍蕾絲蒂打趣著,接著道:“不過,他的話大概下午應該會跟我聯絡的吧!怎麽樣,克魯?要不要一起去見見他?”
聽到霍蕾絲蒂的話,克諾爾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
下午,霍蕾絲蒂正陪著克諾爾在大廳裏閑聊,突然間放在一旁的平板響了。霍蕾絲蒂打開平板,看了眼發來的消息,隨後又拿給了克諾爾看。掃了眼發來的消息,果然如霍蕾絲蒂所言,對方下午聯絡了她,約定了見麵的時間和地點。
克諾爾將平板還給霍蕾絲蒂,霍蕾絲蒂操縱著平板開始迴信,隨後跟克諾爾打了聲招唿,迴了自己的房間,開始準備出行。
臨近下午七點,比尼斯提。
克諾爾和霍蕾絲蒂根據事先約定好的時間和地點,走進了位於三樓的一間包間。他們走了進去,裏麵站著個大個子的青年正在跟這裏的員工交代些什麽。
注意到他們之後,青年簡單地吩咐了兩句,隨後主動迎了過來。
“不好意思啊,克諾爾!我雖然叫了古月,但古月有事,所以來不了了,實在是不好意思。來,快坐!霍蕾絲蒂也是。”
他一上來就跟他們道歉,克諾爾連忙搖頭,表示沒什麽。
來到席間,瑞塔坐在主座,克諾爾和霍蕾絲蒂坐在客席。三人坐下後,便開始上菜,三人都是許久不見,一邊閑聊著日常瑣事,問候著各自家人的情況,一邊隨意地吃著。
期間瑞塔和霍蕾絲蒂每每相互敬酒,克諾爾都是舉杯相陪,隨後沾了點便放下。瑞塔和霍蕾絲蒂都知道他平時並不飲酒,而且這也不是什麽正式的場合,都沒怎麽在意。
用餐過後,瑞塔和霍蕾絲蒂前往了夜之盛宴,克諾爾陪他們到夜之盛宴門口。
“克魯,你自己一個人要小心哦!”
分別時,霍蕾絲蒂關心地叮囑著。隨後又湊近了身子,小聲地說著:“在家裏等我,我會很快迴來的。。”
隨後她跟著瑞塔一同走進了夜之盛宴,而克諾爾也坐在馬車上準備迴家。
半路上,本應該會是平靜的迴程因為和兩個身影的擦肩而過而被瞬間打破。對於克諾爾來說,那猶如噩夢一般的身影,讓他再一次迴想起了臨死之前的那段慘痛經曆。
他迴到家,晝夜難眠。那個人的身影便是如夢魘一般,每每出現在他的夢裏,他在夢裏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那段不願迴首的經曆。身心受到折磨,煎熬使得他變得憔悴。
克諾爾迴到了自己家,一連又好幾天沒有聯絡,霍蕾絲蒂便找到了家裏。她從自己的住處搬迴了家裏,為了照顧因某個人而倍受煎熬的克諾爾。
霍蕾絲蒂的到來使得克諾爾好了很多,霍蕾絲蒂日夜相陪分散了他的注意力。那段如地獄般的記憶漸漸地模糊,他漸漸地可以承受,不再那麽得畏懼。
克諾爾恢複了正常,霍蕾絲蒂也就離開了家,搬迴了自己的住所。兩人時不時的相互發個消息,一直保持著聯絡。而隨著霍蕾絲蒂的離去,夢魘的消失,那個人的身影卻並未在克諾爾的心中淡化。
獨自一人的時候,那時的記憶仍時不時地閃現,而那時的話語也每每在克諾爾的耳邊迴響個不停。
“謝謝你!”
“真的謝謝你!”
“謝謝你能喜歡上我!”
“這怎麽行呢?”
“喜歡,可不是能輕易說出的話語哦!”
“不過也是我不好呢!”
“擅自就破壞了你對我的美好印象。”
從美麗可愛,變成了美麗卻令人膽寒畏懼。
“但是男人還真是隻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呢!隻要外表看起來美麗、可愛、動人的話,就完全不管內在了。”
她的話語每每刺進心裏,自己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前往的她的家裏,她連想也沒有想過。
“你也是,想要我的身體嗎?想跟我一起睡,盡情地對我做各種各樣的事情。最後,讓我從少女變成女人。哼!哼嗯嗬嗬……”
他所傳達不到的心情;
“這不可以的吧!第一次的時候,我聽說好像會很痛的。我可是最討厭疼痛了!”
他所無法傳達的心意;
“啊……我就是想看這種表情。這種醜陋的、難看的、不成樣子、沒有絲毫氣勢的逃離視線。真的是……太感謝你了!啊哈、啊哈哈哈哈……”
他的覺悟――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手中被撕得粉碎。
“如果你對我說‘請你原諒我’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考慮一下,就這麽放過你哦!”
“水奈!”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但是很遺憾――才不~~原諒你。”
“水奈。”
“你那表情是怎麽迴事?不是說了隻是‘考慮一下’嗎?你那個眼神,讓我很討厭。”
“水奈……”
“好美味!”
那才是真正的你嗎?
“那麽,要稍微加些味道了。你、還能撐住嗎?”
和傳聞不同,比傳聞中的不知道要可怕了多少倍。親身經曆過後,隻覺得那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人。
“啊啦,這可不好。”
那並不是水奈,心裏是想這麽想的。
“抱歉,我去洗個澡。等我一下啊!很快就迴來。”
可她直到最後都沒有停手。
“別、再接近我了。”
那像是悲傷,又像是痛恨,卻又像是失望的話語,隨著自己的意識一同,一度化作了噩夢。
那是夢影的破碎,也是夢醒的破碎。
是水奈毫不猶豫砸下的鐵錘,是與意識無關,瞬間就傳遍了全身,讓身體自然而然地做出反應的劇痛。
失望、悲傷、懊悔……然而除此之外,最後竟隱隱地有些失落。
因為他都還沒有告訴水奈;
因為她都還沒有了解他的心意;
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還沒能讓水奈知道他心中的感情。
他所想要讓水奈明白的心意,最後卻都成了碎影。
水奈打碎了玻璃,而自己則將那些玻璃踩得更碎。其變成了渣沫,稍一觸碰便會被劃傷。而傷痛則是讓人銘記教訓,不要再去觸碰。
刺透身體的疼痛,刺穿心靈的疼痛,兩種疼痛克諾爾都曾同時體驗過。
那是仿佛心髒碎裂的痛,是刻骨銘心的痛。
可是――
在經曆這樣的疼痛之前,他便已經知道自己會經曆這樣的痛。即使如此,他也要去接近水奈。做好了覺悟――
――因為那,是他所喜歡的人。
當然是水奈,而非“水奈”。可水奈和“水奈”乃是一體的,喜歡水奈的話,就必須要接受“水奈”的存在。
這是痛苦的,也是艱難的,是恐怕所有人都不願意去麵對的。
但若是如此,那確實。
確實――都不配將“喜歡”說出口。
可即便如此,要麵對的,總是最難以接受的。
是可以輕而易舉地讓毫無準備的人崩潰的,也是輕而易舉地就可以將做好了心理準備的人擊潰的……噩夢。
覺悟,再多也不夠。因為當身體開始崩潰的時候,心意也就在身體的消磨中逐漸瓦解了。
那是不受自己支配的,是對於他來說太過於沉重的。
不過就算是這樣,他也仍然登上了空艇。
前往水奈所在的地方,見到水奈,他要再一次去麵對。
至少,這一次要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對方。
他要讓水奈知道,他可不是輕易地就對她說出“喜歡”的。
到達梅瑟蘭,才離開空港沒多久,就像是命運般地他如願見到了水奈。
隻是――
那時的水奈是“水奈”。
邁動著畏懼的步伐接近,每一步都沉重地耗盡了他的力氣。他想要搭話的,就算是“水奈”,他也想要告訴她,自己喜歡她的。他想要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然而他還沒有靠近,冷漠的視線便先一步察覺到了他。
隨後,她追了過來,而噩夢的碎片浮現,他也如本能般地開始逃跑。
從梅瑟蘭到潘多拉尼斯,從西空港到北空港,從北空港到東空港,去不了南邊,到達不了夜之盛宴,也迴不了家。可以去霍蕾絲蒂家,但霍蕾絲蒂不一定就在家裏。
他沒有聯絡霍蕾絲蒂,他沒有去找霍蕾絲蒂,因為霍蕾絲蒂為了他,肯定會殺了水奈的。而他,即便是這麽被水奈沒日沒夜的追趕,就連好好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他也不想水奈死。
他隻想等“水奈”變迴到水奈,然後和她坐下來好好的交談,繼續那天未能來得及說出口的對話。
“水奈,能聽我說兩句嗎?”
再一次想迴家,結果又一次在半路上便被堵截了。
無人的小巷裏,隻有他和“水奈”。克諾爾停下了腳步,雙手扶著膝蓋,累得不行。“水奈”一臉冷漠地注視著他,她快速靠近,絲毫不給克諾爾休息喘息的時間,更沒有半點要好好談談的意思。
“水奈……”
隨著“水奈”的接近,克諾爾趕緊轉身再次奔跑起來。幾乎是前後腳的距離,“水奈”帶給他的壓力和危機壓迫著他的神經,他沒命的狂奔,不像樣子地在街巷間穿梭。
水奈的家在潘多拉尼斯西南,平常的活動範圍也大部分都延著周圍展開,而克諾爾的家就在潘多拉尼斯南邊。比起對周遭環境的熟悉程度,“水奈”就差了許多。
克諾爾每每在“水奈”不熟悉、甚至是不知道的路徑擺脫,若非如此,他恐怕早已被“水奈”給抓住了。而到時候……
“……”
克諾爾不願去想,他躲在一麵牆後,悄悄地舒緩著氣。“水奈”在離他兩堵牆的位置冷眼掃巡著周圍,她的腳步很輕、很慢,對上克諾爾的心跳,緩緩地走近,克諾爾立即繃緊了神經。
屏息細聽著“水奈”的位置,她不言不語,在周圍巡視了一圈之後,聲音漸漸地走遠,又一次離去了。
克諾爾舒了口氣,倒在牆邊坐下。他坐在地上,望著麵前不過兩米左右遠的另一麵牆壁,將身子貼在了身後的牆壁上。
休息了一會兒,克諾爾起身離開了牆壁。他從巷子的另一頭離開,沒走多遠迎麵遇上了一堵牆,巷道自兩邊分開。
向著右邊的巷道走去,他準備從東邊的出口離開這裏,這樣的話就絕對不會跟隻能從西麵或者是北麵的出口出去的“水奈”撞上。
右邊巷道的盡頭又是一堵牆,通道再次分立兩邊,這次克諾爾向著左邊的走去,不時便又遇上。一路上,到處都是前左右的三叉路口,周圍除了住戶不同,和一些細致的差別,其他的幾乎一模一樣。
這裏儼然是一個大迷宮,不熟悉這裏的話,別說抓人,走進來之後,要是沒人領路,就連想出去都困難。克諾爾熟知這裏,按著心中的地圖不緊不慢地走著。
他一會兒走右邊,一會兒走左邊,一會兒又連走好幾次右邊或是左邊……折騰了許久,他總算是從那個大迷宮一樣的巷道裏出來了。眼前正對著的是一家商鋪,販賣著這個時節盛產的一些瓜果。
克諾爾沿著道路行走,招唿了一輛馬車,準備迴家。
然而還沒等他到達家門口,他便發現了有人攔在馬車行進的前方。
那是“水奈”。她迎著馬車衝了過來,克諾爾讓車夫趕緊調頭。馬車調頭離開,“水奈”也停止了追來。但她冷漠地凝視著自己,這讓克諾爾明白,“水奈”絕不會放過自己。
坐在車上的克諾爾開始苦惱。
如果是水奈的話,就算隻是表麵,她至少也會裝作傾聽的樣子;可是“水奈”,卻就連這樣的機會都不肯給他。
隻是,要接受水奈的話,就必須接受“水奈”;麵對這逃不掉,避不開的結果,克諾爾一邊躲避著,一邊猶豫著……
……
“水奈。”
又是一天。
在再次被堵截之後,克諾爾一邊後退,一邊又一次試圖進行交涉。
隻是“水奈”並不迴答他,她雙眼冷漠得如若寒雪。克諾爾被她那樣的視線看到,每一刻都身若冰寒,不停地冒著冷汗。
克諾爾不住地後退,“水奈”不住地逼近。
距離將近,再一次克諾爾不得不轉身飛跑了起來。
“水奈”跟在他的後麵,她盯著克諾爾的後背,舉起了手上的刀刃,做出了扔動的準備動作。然而克諾爾一拐,進了旁邊的巷道,“水奈”放下了刀刃,來到了克諾爾拐角的地方。
眼前筆直地通道盡頭又是左右分立、二選一的岔路,克諾爾已不見了蹤影。
“水奈”站在岔路,走向其盡頭,盡頭地兩邊完全一樣,讓她難以分辨克諾爾到底走向了哪邊。而就算是猜對了,在找到克諾爾之後,也還是會被他以同樣的方法逃脫。
這座迷宮讓“水奈”苦惱,對於路徑地狀況則更是令她煩悶。不過……
她轉過了身,尋著來時的路線從巷道間離開。
“水奈”將刀收起,外麵繁華,行人過往。沒有人去在意她,沒有人關注她。“水奈”沉默著走在路上,不看、不聽、將周圍的人、周圍的聲音全都無視。
冷漠從她的臉上消失,她表情變得平靜。她平靜地,看起來甚至有些低落。
忽然,身上的兜裏有了震響。“水奈”將平板拿出來看了一眼,停住了腳步。片刻後,“水奈”跑了起來。平靜從她的臉上消失,她的雙眼又變得冷漠。
她奔跑著,拋開了所有的思緒。
她向著克諾爾的前方趕去,勢必要將他再次攔截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