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羽霏再迴到市醫院的時候,殯儀館的人打來了電話,說是很幸運的今天火化的人很少,不需要排隊就把人火化了。


    他們還告訴莊羽霏,要是將來後悔,隨時可以把骨灰再領迴去安葬,隻要補齊費用即可。


    最後那麽大一具軀體,就裝在了一個小盒子裏,擺放在了擁擠雜亂的無主區域裏。或許再過幾年這裏放不下的話,這些無主骨灰會被再次清理,到時候,也許連個盒子也沒有了。


    莊羽霏掛了電話,臉上還是沒有半點表情。


    再次迴到王三妹的病房裏,王三妹還和莊羽霏走之前一樣,側躺在病床,安詳的睡著。


    莊羽霏站在床邊,隨手幫她把被子蓋好了。


    拉起被子時,被子裏滾出來了一樣東西。


    這樣東西從被子裏滾出來,咕嚕嚕地滾到莊羽霏身邊。


    莊羽霏沒有拿起它,而是反手把王三妹蓋好的被子全都掀開了。


    果然,王三妹的兩隻口袋,鼓鼓囊囊的。


    莊羽霏伸手,撥開王三妹沒有彈性的衣擺,從最近的一隻口袋裏取出了一個清洗到一半來不及擦幹淨的小玩偶。


    從口袋裏取出一個,裏麵還有更多。


    直到莊羽霏全部取出,床邊已經擺放了十四個小玩偶。


    王三妹穿的衣服很寬鬆,所以火場逃不出來的時候常子金也沒發現是因為兩隻口袋裏都塞滿了東西才讓她擠不出一個小窗口。


    就連給她搶救,給她做手術的醫生護士都沒有發現,她的兩隻口袋都裝滿了要給莊羽霏的小玩偶。


    這些小玩偶巧妙地躲在她的褲子口袋裏,要等著莊羽霏親自發現那般。


    就像她要給她一個驚喜一樣。


    莊羽霏站在床邊看了一會。


    最後坐下了。


    她坐在床邊,沒有去拿那些小玩偶,隻是坐著。


    隻是看著。


    到底還要她怎麽做。


    都說了她不是荘雨菲。


    接下來,還要她怎麽做?


    是要她就此停下來,一步一步遵循命運安排的軌跡一直走下去,直到她變成荘雨菲的那一天?


    莊羽霏木然地坐在椅子上,心裏掀不起半點波瀾。


    就像一潭死水,不論投擲什麽進去,也不會再激起半點漣漪。


    “在想什麽?”


    一杯咖啡擋在眼前。


    男人舉著咖啡,俯身對莊羽霏笑:“你好呀。”


    眼前的咖啡遮擋住了自己看向床上那些小玩偶們的視線,在咖啡香傳來前,莊羽霏空洞的眼神動了。


    一抬眼,一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出現在眼前。


    他俯下身,一雙明亮而清澈的眼眸正望著莊羽霏,高挺的鼻子下的薄唇勾出一抹純粹的笑,絲毫沒有意識到兩個人的距離太過親近了。


    莊羽霏沒動,也盯著眼前的男人,冷淡的眼神裏寫著些許疑惑。


    “你今天過得怎麽樣?吃過飯了嗎?要來杯咖啡嗎?”


    男人眨了眨眼,還是沒察覺出異樣,還往莊羽霏眼前湊得更近了些。


    直到莊羽霏滿眼都是自己,他才再次咧嘴一笑說:“抱歉,我今早對你那麽無理。希望你能收下我的咖啡,接受我的道歉。”


    眼前的男人離自己更近了,近到連他唿吸都能感覺到,還能嗅到他身上濃重的消毒水味,莊羽霏終於完全迴過神,無波無瀾地問:“你是?”


    “今天早上對你說玩笑話的醫生啊!”


    男人非但沒有對莊羽霏認不出自己感到生氣,還高興地重新介紹起自己來說:“我姓路,單名一個鄶,是昨晚給你媽媽做手術的醫生。”


    自我介紹過了,他還對莊羽霏伸出手說:“你好,我叫路鄶,你叫什麽?”


    伸出手,男人才意識到兩人的距離過近,連忙退後兩步,退出合適的距離才重新說:“你好,我叫路鄶,你也可以叫我路醫生,我是你媽媽的主治醫生。”


    麵前這張臉並無攻擊性,看起來幹淨得連點基本的心機也沒有,太過幹淨得眼神裏還隱隱泛著一股蠢勁。


    莊羽霏看了眼這個男人,淡淡地,也伸出了手:“莊羽霏。”


    “莊羽霏?”


    路鄶跟著念了一遍莊羽霏的名字,看起來好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名字。


    莊羽霏問:“怎麽?”


    “沒。”路鄶擺擺手,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坐莊羽霏身邊說,“隻是覺得你的名字很熟悉。”


    莊羽霏又多看了眼身邊擅自坐下的男人,說:“我看路醫生也很眼熟。”


    一個人說,那大概是巧合,兩個人說就是客套了。


    路鄶“哈哈”兩聲,讓莊羽霏別在意,還把咖啡放在她手心裏說:“不知道你喜歡冰的還是熱的。”


    莊羽霏接過了咖啡,是熱的,她沒喝,隻說:“謝謝。”


    路鄶讓她千萬別客氣說:“這杯咖啡是我買來專門跟你道歉的,實在抱歉,早上看到你的時候,覺得你很沒精神,就想讓你清醒一下。沒想到我的玩笑還是一如既往的爛,實在不好意思了嘿嘿。”


    “……”莊羽霏還是喝了一口,說,“我沒進去你說的什麽,所以沒必要道歉。”


    比起自己的玩笑爛,顯然“沒聽進去”這個答案更讓路鄶心痛,他的玩笑真的太容易被忽視了吧!


    在莊羽霏沒看到的地方,路鄶連續深吸幾口氣,才重新振作起來又咧個嘴笑說:“哈哈那就好,沒造成你的困擾就好。”


    莊羽霏淡淡地應了聲:“嗯。”


    路鄶也迴了聲:“嗯。”


    “嗯”完,兩人都不再說話,都靜靜地坐著看向床邊那排玩偶。


    莊羽霏並不喜歡主動開口和人說話,但手中的咖啡變涼了,她還是主動開口了:“路醫生,沒有工作了嗎?”


    路鄶坐在她身邊,板板正正地坐著,說:“沒有,我下班了。”


    莊羽霏斜眼看他:“那?”


    為什麽還不走?


    路鄶坐得筆直,一本正經地答道:“我覺得你需要人陪你一會,你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


    “……”


    心情不好不代表需要人陪,更不需要一個陌生人陪,更何況她還是莊羽霏,更不需要人陪。


    莊羽霏說:“我想,路醫生工作了一晚,應該需要休息了。”


    “是的我需要休息了。”


    這麽說的路鄶卻是動也不動的,屁股還跟長在了椅子上似的,他說:“我需要休息了不過,我剛才想到了一個新的笑話,想到了一半,要是我現在站起來就想不出下半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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