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不到的未來中,我疾走。


    為了釋齊緣那一束光,我飛奔。


    為了遠遠近近的夢,散落於我跌跌撞撞空白的旅途中。


    那閃著光的黑暗,我奮力去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得最好。


    七月的早晨,天是一望無際的藍。


    我蹲在豆子地裏割豆子。


    一把把倒地的豆苗,令我汗流浹背,額頭擦不完一層又一層的汗。


    借著擦汗之際。


    我暼眼看見一隻綠螞蚱伏在青草堆上養神,一隻褐色的螞蚱在旁邊用腳刮嘴巴。


    我心念一動,莫不是這兩個螞蚱是一對情侶,就像我和釋齊緣。


    我私自認為那隻褐色的螞蚱,很像我,那隻綠螞蚱很像釋齊緣。


    就是不知道釋齊緣知道我把他比作螞蚱,會不會很生氣!


    然後,我適時地想象釋齊緣,蹦著的一張臉。


    用那不滿意的語調說:“你腦子整天裝的是什麽,動物瓜果蔬菜你樣樣都想做個遍,就連那不長毛的鳥,你也想當上一當。”


    然後,砰一聲,我激動地摔在了地上。


    和一隻反應遲鈍的青蛙四目相對。


    它驚訝地瞪著我,沒動。


    我也驚訝地瞪著它,沒動。


    在前麵幹活的伯母轉頭,皺眉看了我:“怎麽了,紫晴!


    然後邊走過來邊說:“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抬眼一望:“沒有,不小心摔了一跤”


    “有沒有摔傷哪裏?”伯母關心地問。


    “沒有。”我抬起頭說了句。


    然後,伯母很不厚道地,咧開嘴笑了起來:“你姿勢很像田雞。”


    我眨眼看了看麵前,蹬蹬跳開拿著屁股對著我的青蛙。


    一躍而起,拍拍身上的泥土,對伯母說:“剛才讓石子絆了一下腳,沒站穩才摔的。”


    伯母笑著點了點頭:“沒事就好,做事當心點。”


    伯母看我沒事,又走了迴去。


    然後她手起刀落割倒了一片。


    我“哦”了聲,也蹲了下來。


    然後,我竊笑。


    好厲害的想象力,不止讓我摔出了新高度,還邂逅了一隻青蛙。


    浮雲來來去去,林風於山間穿梭。


    我和伯母在地裏刷刷地割豆苗。


    釋齊緣做了家中代表出去省城。


    聽說他堂哥好像在外麵出了什麽事,家族中每家派了一名男丁,出去把他給找迴來。


    陽光輕盈的腳步邁過。


    我和伯母一人挑了一擔沉甸甸的豆子苗,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肩上的擔子壓得我酸痛無比。


    每次想起釋齊緣,那雙深情溫潤如鑽石般的大眸。


    我咬緊牙關,生生忍下了數度想放下的挑擔,跟在伯母身後一步一步往釋齊緣家走去。


    到家後,最吃力的是把豆子苗挑上樓頂,豆苗沉甸甸。


    我人又矮,糞箕(用竹編成的一種農具)底碰撞樓梯,令我走起來踉踉蹌蹌。


    我幾乎是用了吃奶的勁,才碰碰撞撞地上了樓頂。


    伯母交代我把豆子苗攤開曬好,她急匆匆地下了樓,忙著照料家中養的雞、鴨、豬、牛......


    今天是星期六,釋安菡和釋齊景兩人不用上學,正在家做午飯。


    我在樓頂聽著他們聊天的聲音,可惜,我對他們的家鄉話半知半解。


    有些生澀的字眼實在猜不透,也不知他們聊得那麽起勁,說的是什麽?


    我將豆苗從糞箕裏一把一把拖出來,看著它們揣著一串串的豆子,慘淡淡的樣。


    一時興起,我隨便給它們挑選個廣播體操,抖抖手抖抖腳一列列擺好。


    我就著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捶了捶酸痛的腰和肩。


    看著曬滿了一樓頂的豆苗,唿了口氣,擺好糞箕,下樓洗澡。


    下午的時候。


    “轟隆!”一個大閃,聲大撞耳,我站在樓頂震得一陣嗡嗡耳鳴。


    濃密的陰雲攤滿了天際。


    漫天的風,卷起地上的樹葉和膠袋,飄揚在半空中。


    草木皆兵,抖成了一片。


    一場大雨嘩啦啦砸了下來。


    幸虧,我和釋安菡、釋齊景三人祭出殺手鐧,眼明手捷一頓亂抱。


    險險把那懷了孕的豆苗,從老天的眼皮底下搶救了迴來,一滴水都沒碰著。


    我站在門前疑惑地看著一群雞。


    那群可憐的雞並不像鴨子那般灑脫,下雨天仰天大笑,在水裏嬉鬧玩耍。


    雞縮著脖子垂著毛,在雨中瑟瑟發抖卻無計可施!


    更鮮明對比的是那一群白鵝,它們一路嫋嫋婷婷從雞的身邊經過,朝著溪水的方向行去。


    我歎了一句,真是一群笨雞,下雨也不懂避著點。


    我打了柄傘把它們趕入了雞舍。


    第二天中午,日頭正曬著它那張金燦燦的臉。


    樓頂傳來了砰砰的敲打聲,我跑了上去。


    看見伯母正拿著棍子在敲打著豆苗。


    原來在給豆子接生!


    啵啵脆的豆苗,一棍子下去,那頂著肚皮的黑豆就飆了出來,散落一地。


    看著看著,那個捶著的人變成了我。


    看來接生刻不容緩!


    我頂著太陽的笑臉,在樓頂手起棍落,黑豆在殼裏劈裏啪啦作響。


    望眼欲穿等著我一棍,我似孫悟空闖天界,一棍下去倒一地。


    然後我一棍又一棍,捶得樓頂生豆,我生氣。


    我想釋齊緣,很想,很想。


    捶著捶著,心裏的委屈像漲潮的江水,滲透身體,直衝喉嚨,淚水便吧嗒吧嗒落在了豆子上麵。


    這一個多月的繁重農活,抵過了我十九年的活計。


    我細皮嫩肉的手,現在粗鄙了許多。


    白皙細嫩的皮膚,黑成了炭。


    時光或深或淺的碾痕,讓我不複當年的單純。


    我想起釋齊緣曾經對我說過的一句話:“跟著我要挨很多很多的苦,你怕嗎?”


    如果他在我身邊,我肯定展露笑顏對他說,隻要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怕。


    在我所有的期盼中,他才是我的唯一和依靠。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便是我心底深處最深沉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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