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琢的意識逐漸遲滯下來,四周黑暗無垠,和蒼梧界所處的那片虛空一般。他感到一陣徹骨的寒冷,這寒冷不光凍住了他的身體,也凍住了他的思維,甚至凍住了時間。


    他不知在這黑暗中待了多久,忽的,一束青光照了進來。那寒意被迅速驅散,他意識逐漸恢複,這才想起,自己被玄蠶看到,又按照東君傳音所說的,散去了幾乎所有生機,便進入了這種假死狀態。


    說是假死,其實與真死相差不大,若無人解救,憑他自己根本無法恢複意識。但那蟲子目光投來,他完全動彈不得,情勢已成死局,隻有將信任完全交給東君了。


    而這時的青光……


    李不琢恍惚的意識逐漸清晰,同時他亦感受到枯萎的肉身在一股溫和的生機補充下變得充盈起來,他吃力地把眼皮撐開一條細縫,模糊的視野聚焦了——江東君正在他三步外,微笑道:“不琢,別來已久,你我又相見了。”


    “東君……”李不琢看了看江東君,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又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玄蠶。玄蠶已將目光移開,漠然看向別處。


    “真是撿迴一條命了。”李不琢心有餘悸道。


    “其實你進入蒼梧後,我便早已發現了你,隻是那時我不便露麵。方才讓你散去生機,是讓那玄蠶以為你隻是它的夢影。”江東君解釋道,“你入蒼梧界後,見到的那些霧蟲霧獸是它夢裏誕生的念頭所化,你凝聚它的法相,又不曾供奉它,等於是奪了它的道行,雖然不多,但若被它發現,我也救不了你,隻能用這種法子把它騙過去。”


    李不琢這才明白江東君的用意,他感慨道:“入此界以來,多虧東君傳授的神術,讓我得盡了便宜,到最後的生死關頭,還是東君你救了我。你此行應該是為了尋找本命神珠,不知結果如何?”


    “我的本命神珠,自然是找到了。”江東君指了指腳下,“不過,我還拿不走它。”


    腳下?李不琢先想到龍池柱,又一轉念,想到自己以玄蠶之眼見到的整個蒼梧界,不由怔了一下。


    江東君無奈地笑了笑,道:“我也沒想到,我的本命靈珠遺落在此數萬年,竟長成了一個小世界。”


    李不琢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為何在蒼梧界中東君的神術能如此奏效,原來,這個小世界竟然是東君的神珠演化而成。如此一來,東君豈不是蒼梧之主了?他問道:“你說之前不便露麵,可是因為忌憚它?”他抬頭看了一眼玄蠶。


    “是,也不是。”江東君道,“本來我以為趙長青已死,但進入蒼梧後,卻發現他還沒死,不光沒死,還盜得一縷這小世界的神髓,被十二部眾奉為神明。”


    李不琢驚訝道:“原來他便是秩宗?”


    “不錯。”江東君點頭,“我進來後,發現他已將這小世界煉化大半,我一旦現身便會被他察覺。我與他分離百年,不知他是否生出了異心,若我隨意現身,他將我擒住,便可以將神珠完全據為己有,所以我隻能隱藏在暗處觀。眼下那玄蠶將醒,他隻有兩條路可走,要麽借著蒼梧眾生願力成聖,攜此界攻入浮黎,打出一片疆域。要麽索性趁這機會,覆滅蒼梧,為浮黎永絕後患,這麽一來,我的神珠便也要落入那玄蠶腹中了。”


    李不琢道;“這麽說來,趙長青還是要背棄你了。”


    “我豈會讓他如願。”江東君勾起嘴角,哼了一聲,“待他以為自己能完全煉化這小世界,我再出手,他必受反噬,我再奪迴神珠,可惜……”


    “可惜什麽?”


    “可惜被那蟲子盯上了。”江東君往頭頂瞥了一眼,“我這神珠落在扶桑神木中,自行演化成為小世界,本來是極大的機緣,隻要稍加祭煉,就能煉成掌上神國。這蟲子雖是個蠢物,卻著實厲害,我擋不住它,恐怕,隻有等它吃掉六柱,才能將神珠收迴,到那時,小世界沒了支柱,分崩離析,神珠便會被打迴原形了。”


    李不琢麵色凝重起來。東君必然會去奪神珠,如此一來,蒼梧界是注定毀滅。


    這時,龍池柱又狠狠震動了兩下。江東君道:“看來趙長青已到了動手的時候了,你已有法相,快飛下龍池柱,去地上等候。待我解決此事,再來護你周全。”


    ……


    秩宗走出密室,迴到殿內。


    蒿宮總管又在門外說道:“稟秩宗,六部柱首又求見了。”


    “不是說過……不見了麽?”


    秩宗坐在華椅上,整個身子深深陷入貂絨之中,顯得十分疲憊。以他的神通,隨意便能見到宮外的景象,但一想到那些蒼梧眾生的麵孔,他卻不大想麵對。


    “這次……有些不一樣。”蒿宮總管的聲音有些怪異,“六部的人非見您不可,他們……發現那些被您放走的浮黎煉氣士了。”


    秩宗頓了一下,搖頭歎息,道:“劉駑。你跟我多少年啦?”


    “四十多年了,我打四歲就進蒿宮了,不過,u看書 ww.ukansu.c我十六歲才成您的近侍。”劉駑畢恭畢敬道。


    秩宗揉了一下額角,道:“你是我看著長大的,還有你們,支離厭、祁狻、陰成晦……這麽多年來,你們還是第一次闖蒿宮,罷了,都進來吧。”


    門自行打開,六部柱首一齊走進來,有人垂首便道:“玄蠶已醒,秩宗為何還不出手?而今六柱升空,蒼梧大地已是生靈塗炭,若再耽擱下去……”


    秩宗卻看都沒看他們,仰頭眯眼看著屋頂,像個午後小憩的老人。


    眾人麵麵相覷,良久,才又有人按捺著急切,問道:“秩宗?”


    秩宗這才嗯了一聲,卻沒迴應眾人的請求,自顧自道:“這蒿宮,也是我一手養起來的,隻百年過去,便長成了這般模樣,快啊,太快了。你們覺得如何?”


    六部柱首本就壓下了秩宗放走浮黎煉氣士的疑惑沒問,眼下,秩宗這搪塞的態度,讓眾人內心都十分不安起來,哪還能像平常那般,順著秩宗的話接下去。撲通一聲,地空眾柱首陰成晦匍匐下跪,沉聲道:“請秩宗出手!”


    秩宗重重歎息一聲,道:“罷了,都出去吧。”


    他一揮手,青光一動,眾人便被掃出蒿宮。


    “神君……”他重新靠在貂絨上,“神君,若不負你,我已別無他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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