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慶熙帝斜倚在榻上,正在看《黃庭經》,嘴裏還在念誦著,夏壽在殿內伺候。


    自從因為容郡王那件事,蕭牧在玄清宮頂撞了慶熙帝之後,慶熙帝與王忠日漸離心。


    既念在快六十年的主仆情誼,又是王忠做事實在滴水不漏,慶熙帝找不出一丁點王忠的錯處來,但心裏確實已然很容不下他了。


    因此最近一些貼身伺候的事,他都讓夏壽來做,王忠日漸遭到冷落,有關慶熙帝的事便就很難知曉了。


    “皇上,太子求見。”


    “進來吧。”


    太子穿得很喜慶,腳步輕快地走了進來,笑容滿麵,如沐春風。


    “兒臣給父皇請安。”


    慶熙帝看了他一眼,放下《黃庭經》,道:“怎麽穿的這麽喜慶?”


    太子笑道:“兒臣給父皇準備了一份大禮,原本想等著父皇壽辰的時候進獻父皇的,但父皇體察百姓艱苦,停了修園子的工程,兒臣心裏過意不去,特先將這件大禮獻上了,搏父皇一笑。”


    說著,他拍了拍手。


    “抬進來!”


    八個太監抬著一個係著紅結的紫檀木做的大籠子進來,籠子足足有兩個桌麵那麽大,每一根木上都刻著龍紋,十分精致。


    籠子在慶熙帝麵前放下,裏麵趴著一隻偌大的大龜,龜殼上有著朱紅的四個大字:萬壽無疆。


    慶熙帝大驚,問道:“此龜何來?”


    太子笑道:“這是兒臣派人到南海,尋了大半年,才尋到了這麽一個千年大龜,更難得的是這殼上刻著的這四個字,竟然是天然生成的,此乃難得的祥瑞,可見父皇虔心,天將降福於我大周也。”


    慶熙帝一來迷信,二來他素來受用別人拍他馬屁,太子這一番吹捧,他心裏自然高興。


    “你有心啦。夏壽,你親自去將朕珍藏的那對和田玉如意拿來,賞給太子。”


    “是。”


    “兒臣多謝父皇。”


    太子眸色一狠,抬起眸來時,卻又變成了無比誠懇而和善的目光。


    “兒臣鬥膽,想再求一份恩典。”


    “什麽恩典,你說吧。”


    “兒臣鬥膽,想給三弟請一份封賞。”


    “給三郎?”


    慶熙帝顯然有些意外,不過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


    離間計,實在巧妙。


    “你怎麽會想起給你三弟討封賞呢。”


    “三弟此番勞苦功高,若無三弟,父皇與兒臣,斷然不知道三秦的災情,為賞罰公允,還請父皇給三弟恩賞。”


    “賞罰公允,身為巡撫,三秦鬧了災情,他沒有上報,確實有罪。你倒是提點了朕了。”


    慶熙帝敲了敲桌子。


    “即刻傳旨,加封皇親王司徒銜,位列三公,世襲罔替。三秦巡撫王寧川,災情不報,著革職迴家,永不許再錄用。”


    ......


    迴東宮的路上,太子在轎輦上,竟情不自禁笑出聲來。


    陳方笑道:“主子這一番籌謀,奴才雖然看不懂,但想來必然不會讓皇親王好過。”


    太子冷冷一笑,眉眼間盡是張揚。


    “你可知道那王寧川是何人?那是三秦大家族,陳氏的女婿,陳氏族中沒有什麽管用的人,王寧川就成了陳氏家的靠山。如今皇親王受到加封,那王寧川卻被貶斥,誰都會以為皇親王此舉其實是背信棄義,為自己求榮。不用說別的,單單陳氏一族,就會對皇親王憎恨無比。連陳氏都不歸心皇親王,誰還敢和皇親王親近?”


    “殿下英明,奴才佩服至極。”


    太子背靠在椅子上,姿態極盡猖狂。


    “擋在本宮前麵的人,別怪本宮容不下他......”


    最開始的雍郡王是,之前的華親王是,現在的皇親王也是!


    誰也別想擋他的路。


    月光清冷如水,灑在太子毫無人氣的臉上,襯得他的神色愈發涼薄,毫無人性。


    ......


    潮生寺。


    院中的合歡花飄飄落落,廊下坐著一個骨骼清瘦的男子,氣質身形與蕭牧極像,隻是更加英武些,但雙眸與蕭牧一樣的陰鬱深邃。


    唯一與蕭牧不同的是,他深邃的眸中,是無盡的恨意。


    此人正是蕭業。


    他現在算是與蕭牧結盟,畢竟二人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太子。


    他和蕭牧十分清楚,將來與太子的決戰,戰場就在江北。


    也就是說,能否扳倒太子,就在江北如何發展。


    現在他們所經曆的,都不過是前戲而已。


    蕭業在蕭牧的暗中照料下,氣色已經好了許多,不再同在宗人府那般滿臉陰鷙,毫無血色。


    宗人府還沒有修繕好,他就被蕭牧秘密安置在潮生寺,每日閑來無事,隻能看著院中花開花落,等著他聯絡外麵事情的線人來給他通風報信。


    一個和尚走了進來,趴在蕭業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蕭業眸色一沉,讓和尚在這裏等著,自己迴到房裏,很快就又出來,手裏拿著一封信。


    “你把這封信交給皇親王府的李迴軒,或者王妃都行,請他們三日之內,務必交到皇親王手上,超過三日,聖旨到了三秦,一切都來不及了。”


    “是。”


    和尚將信藏在懷裏,又出去了。


    蕭業重新坐迴廊下的堂椅上,看著合歡花偏偏飄落到地麵上,喃喃道。


    “花開花落終有時......太子,當年的仇,是時候算算了。”


    他到現在都沒忘記三年前,他與慶熙帝為了江北被坑害的三十萬百姓爭執的時候,太子是怎麽誣陷的自己。


    要不是太子指揮禦史彈劾自己,慶熙帝怎麽會有理由把自己囚禁在宗人府三年,廢為庶人,前途盡毀。


    他自問自己對太子並無二心,可太子卻將他視作了威脅。


    九個兄弟裏麵,他應該是第一個看出太子偽善麵孔的,也是第一個出局的皇子。


    這份恨意,他藏了三年,天賜一個皇親王做墊腳石,他不抓住機會,天理難容。


    他一直堅信,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一定會出去的,當年他失去的一切,他的爵位,他的地位,他的榮光,他的前程......


    他一定會奪迴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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