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的大門緩緩打開,撲麵而來的冷風讓陶善文裹緊了大氅。


    陰森的氛圍將他的思緒拉迴一個月前,他還是階下囚的時候。


    那時他早已決定赴死,草草結束這輩子,怎麽會想到如今會站在這裏。


    從一個七品的小修撰,一躍成為都察院監察禦史,朝廷的三品大員,還成了朝廷欽差,一省幾百萬生靈全在自己的肩上擔著。


    ......


    牢門打開,陶善文緩緩走了進去。


    華珠正蜷縮在角落裏,灰頭土臉,猶如驚恐的小鹿一般,我見猶憐的雙眸中寫滿了驚恐。


    陶善文愧疚地看著她,伸出手來,想拉她起來。


    她很害怕,身子向後縮了一下。


    陶善文抿了抿唇,收迴手來。


    “監獄裏冷,我給你帶了些厚衣服。”


    說著,他把抱在懷裏的包袱拿出來,取出裏麵的棉衣來。


    “我不太會挑衣服,但這個應該挺適合你的,而且保暖。你心裏怪我,總不能把身子也凍壞了。穿上吧。”


    華珠心裏一顫,接過衣服來,有些失神。


    “謝過大人。”


    “大人,我娘她......”


    “你娘被我保護起來了,你不用擔心。我今日來,是專門為了找你的。”


    聽見母親很安全,華珠心裏那塊石頭算是落下了,竟不再去想自己安危如何。


    “大人有何吩咐?”


    “讓他們囚禁你,實在是我迫不得已,畢竟我單槍匹馬在這裏,什麽情況都不了解,不得不先依著他。但怎麽說都是讓你受苦了,你心裏要怪我就怪吧,我沒話說。我隻怕你一個弱女子,受不了監獄苦寒,動了輕生的念頭。”


    華珠低下了頭,眼底一片晶瑩。


    “奴家隻求能將惡人繩之以法,其餘的,再不奢求了。”


    “娥皇。”


    “啊?”


    陶善文自知失言,臉蹭的一聲紅了,咳嗽了一聲。


    “那個那個......不是,華珠啊,你放心,既然你被本官遇見了,那就是你我有緣,我自然會救你平安出獄的。”


    陶善文眼神無比誠懇。


    隻是他眼前,並非是華珠,而是死了的柳娥皇。


    他對華珠好,並非生於情,他也從未動過情。


    隻是為了贖罪罷了。


    為了讓自己的心裏好受一點罷了。


    可惜無情人無心留情,有情人偏偏癡情。


    陶善文無心留情,卻偏偏有人癡情了。


    眼前人無論樣貌,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好,更何況,是他救了自己。


    女子芳心漸動,不可控製地對眼前人動了情。


    “奴家在這裏等著大人便是......”


    “好。”


    陶善文絲毫沒有看出女子的心動。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如今他們已經派人去查這件事了,我估摸著不久之後,就會有人出來給王天仁頂嘴,到時候還需要你,你隻要一口咬定是王天仁,我就不會結了這個案子。”


    “好。”


    “時候不早了,萬事你都自己保重。”


    “大人要走麽?”


    陶善文笑道:“難道還在這裏過夜?我倒是想在這裏,被人發現可不好了。我已經買通了看守你的獄卒,衣食方麵不會受太多苦楚,有什麽缺的,讓他傳出話來,我給你置辦便是了。”


    華珠眼淚簌簌地流了下來。


    “大人如此,當真讓奴家無地自容了。”


    陶善文一陣恍惚,他突然意識到眼前人再如何像都不是柳娥皇。


    柳娥皇是潑辣的,剛烈的,斷然不是現在柔靜如水的樣子。


    她是華珠,不是柳娥皇。


    他的眸色變得黯淡許多,輕輕點了點頭。


    “好,你自己多保重。”


    陶善文裹了裹大氅,離開了監獄。


    ......


    過了不久,刑獄司便有突破了。


    原來是一位叫孫思崖的年輕官員,強娶華珠,被陶善文攔截之後,嫁禍給了王天仁。


    群情激憤,紛紛要求陶善文將孫思崖繩之以法。


    孫思崖在渡城通判手下任職,擔任著官員監察的職務。


    此人為人剛正,有些清高,素來不齒於王天仁之流,自然被他們所排擠。


    更何況,此人握著王天仁等一幹官員貪贓枉法的大量證據,他們正好借著機會將這個眼中釘給除掉。


    知府衙門,許多官員將陶善文包圍,義憤填膺,幾乎是勒令的口氣,一定要把孫思崖給處死。


    他們從心裏就沒看起過陶善文。


    而王天仁,則被這件事給氣得一病不起,更有謠言說這位孫思崖是受了王天仁的提拔的,結果最後幹出了這樣的事,實在是背信棄義,不殺不足以平群憤。


    看來,不殺孫思崖是是不行了。


    陶善文在這件事上表現得很是惶恐,被這群豺狼一樣的官員圍著,竟嚇出了一身冷汗,手也打起哆嗦來。


    猶猶豫豫,扭扭捏捏,遲遲做不出結果來。


    這更讓那群官員以為他膽小怕事,扶不上牆。


    於是更加明目張膽地要挾了。


    “陶大人,你說話,到底是殺還是不殺!”


    “快說話!”


    “看來不殺他,不足以平民憤了。”


    陶善文終於開口了,他拿起令牌,猶豫再三,還是丟了出去。


    “傳令,將孫思崖拘押!秋後問斬!”


    所有人終於放心了,克製住心內除去這一眼中釘的喜悅。


    “大人英明!”


    陶善文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緩緩起身,臉色蒼白。


    “諸位大人要是沒有別的事,就迴去吧......”


    “是!”


    陶善文目送著這群豬狗離開,隱隱還能聽到他們嘲笑自己的聲音。


    他的眸中透出一絲可怕的殺意,緊緊攥著拳。


    猖狂吧,繼續猖狂吧,反正以後也沒機會了......


    ......


    孫思崖被囚禁後,陶善文專門到王天仁府裏去看望他的病情。


    王天仁表現得很是失望,甚至不願意提起孫思崖的名字,直言自己提拔了一個白眼狼。


    陶善文看完王天仁做戲之後,很誠懇地表示自己一定會除去奸臣,給王大人出氣。


    不得不說陶善文的演技太好了,人精一樣的王天仁,終於被他徹底蒙騙,消除了戒心。


    二人甚至成為了知心好友。


    不過隻有王天仁自己這麽認為,他甚至還以為陶善文可以做他排除異己的一把刀。


    殊不知這把刀下一個要砍的,就是他自己。


    ......


    麻痹王天仁之後,陶善文來到了監獄。


    他先看望了華珠,又給她送來一些過冬的衣服,聽說她的手都凍得龜裂了,還感染了風寒,帶來了些藥膏,親自喂她吃了湯藥。


    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不過是想減輕一些心裏對柳娥皇的愧疚。


    他那樣理智的人,在這件事上,也選擇了自己哄騙自己。


    斯人已逝,再如何補償,不也是於事無補麽?


    更何況,還要再傷害一個無辜的人。


    華珠幾乎快要淪陷了,但理智告訴她,她們注定走不到一起。


    門不當戶不對,在一起後難免會產生分歧。


    而且單憑陶善文那張臉,就難保不會四處留情。


    她能接受與別人共侍一夫嗎?


    她自認自己沒有那樣大的胸懷。


    ......


    向華珠告別後,陶善文來到孫思崖的牢房。


    孫思崖正借著桌前微弱的燭光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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