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許熹終於結束了在隔壁城市的項目巡查,連夜迴到s市。


    黑色低調的汽車穿過市區喧囂的霓虹,終於開進了崇明島上、被農田擁抱的柏油馬路。


    整個果園村都睡著了,遠處依稀飛著一些熒光。


    許熹按下了車窗,聽著稀稀拉拉的知了聲和雞鳴狗吠,終於覺得緊繃的神經鬆了一些。


    汽車開到了坡頂,一眼就看到了馬路盡頭的火光。


    “少爺,是對麵那家。”副駕駛的保鏢迴頭道。


    “嗯。”


    許熹神色淡淡的收迴視線,仿佛什麽也沒有看見一般。


    前方的保鏢隻好轉了迴去,不敢再多話。


    旁邊開車的保鏢偷偷從後視鏡瞟了一眼許熹的臉色,不知道該往前開還是掉頭,又不敢問,隻能硬著頭皮往前開。


    這兩個保鏢很明顯並不是那晚在清濁門前的那兩個,不然就不會這麽糾結了。


    馬上就到了,司機放慢了速度。


    車頭一轉準備開到一旁的空地上,這時前方的視野裏出現了一個人。


    司機趕緊刹住了車,


    “少爺,是前天留宿的那位小姐。”


    許熹臉上的冷漠終於有了漣漪,司機的話音剛落便抬眼往外看去。


    透過慢慢降下來的車窗,他看見了靠在自家院牆邊的女孩。


    她竟然在家。


    司綺穿了一件露腰棉質背心,下身穿了一條剛剛到大腿根的純棉家居短褲,看起來港式應該是在睡覺。


    深夜依稀的月色中,姣好的身材展露無疑。


    她的一頭長發全都是水,濕淋淋的散在兩邊肩頭,將本來就單薄的背心染濕了一大半。


    臉上還算幹淨,手臂上沾了很多黑色的髒汙,但好在並沒有看見傷痕。


    許熹的視線往下,皺起了眉。


    司綺右邊大腿上劃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血口子,鮮血在黑夜中呈現出暗紅的顏色,順著雪白的腿一路往下流,是一眼看過去的視覺震撼。


    但她自己卻好像感覺不到疼,仰著頭靠在身後老舊斑駁的圍牆上,手裏隨意的把玩著手機。


    圍牆後方,聲勢浩大的火場紅光,像是一幕巨大的背景板,襯著她渾身的漠不關心和鮮血淋漓,讓人感覺詭異的淒美。


    車前方的兩個見慣了大場麵的保鏢一時都看呆了,車停在那裏沒有動。


    *


    看見車燈,司綺抬頭冷冷的看過來。


    見是許熹的車,臉上才終於有了表情。


    她站直了身體,往路中間走了兩步,離開了牆下的那片陰影。


    像是從陰暗走進了光明,嬌笑著朝著後座的許熹揮了揮手。


    “晚上好呀許總~”


    她叫的是許總。


    許熹聞言看向她,神色是明顯的詢問。


    司綺小跑著到了車後門跟前,微微彎下腰和他說話,


    “許總,怎麽這麽晚才迴家~”


    “你知道我了?”


    司綺點頭,“嗯,我朋友都告訴我了,就是上迴清濁的安保經理。”


    她的態度依然和之前沒什麽區別,並沒有因為知道許熹的身份有任何改變。


    許熹盯著麵前這張言笑晏晏的臉,視線往下,她大腿上還插著一片碎玻璃,


    “不疼?”他開口問。


    “還行吧。”女孩又是無所謂的一笑。


    插得這麽深,流了這麽多的血,怎麽可能不疼。


    許熹抿著唇不在說話,臉色陰沉。


    車上的兩個保鏢都知道司綺那晚在小樓裏留宿,和自家老板至少是認識的關係。


    前方副駕駛的保鏢伸出半個頭,忍不住關切的問道,“小姐,你家什麽情況,打120了嗎?”


    “沒有,不用打,”


    司綺搖頭,眯著眼睛笑道,“我都四處看過了,圍牆當著,不會燒到你們的房子。”


    “???”


    保鏢滿臉疑惑,“我意思是問,你有沒有叫人來救火?”


    “沒關係的,讓它燒好了。”她再次笑著說。


    兩位保鏢互相看了一眼,隻覺得眼前的小姑娘是不是被燒糊塗了。但人家主人家都說沒關係,他們也就不再多嘴。


    司綺再次看向車裏的許熹,和麵對保鏢的時候的狀態大相徑庭。


    聲音放軟了一些,帶著幾分若有若無的祈求,


    “許總...哥哥,一樓的房間,今晚還能讓我住一晚嗎?”


    一陣夜風吹來,帶來了一絲火燒的嗆鼻煙味。


    許熹身體不好,下意識低下頭避了避,整個人往後靠,迴到了月光找不到的座椅裏。


    從他的臉上中依然感覺不到情緒的波動,而前方的保鏢已經緩緩升起了車窗。


    車窗縫隙裏飄出一句清潤的話,


    “可以。”他說。


    *


    進了門,剛才開車的保鏢大哥找迅速來了一個紅白色的大箱子,將它放在司綺跟前,便非常識相的和他的同事一起消失了。


    整棟小樓裏,霎時便隻剩下司綺和許熹兩人。


    司綺看向許熹,他今晚也坐了輪椅。


    黑色的巨大輪椅,可以輕鬆越過普通的台階,並不需要出入都讓人照顧。也因為坐在上麵的人是他,所以並不覺得有任何滑稽的地方。


    許熹也迴瞥了她一眼,一言不發,輪椅徑直朝著電梯而去。


    “哥哥!”司綺開口叫住了他。


    許熹迴頭,眼神不耐。


    司綺指了指自己的左邊大腿,軟軟的道,“你能幫我處理一下嗎?我自己有點下不去手。”


    “那你應該去醫院。”對方這樣迴答。


    “那算了。”


    司綺垂下了眼睛,聲音陡得消沉下去。


    她靠在流理台邊,受傷的左腿曲著,低著頭盯著流血的地方皺眉,無從下手。


    剛才在外麵光線太黑不覺得有什麽,此刻進來站在燈光下,才顯現出她一身衣服的單薄。難怪一進門,兩個保鏢就低著頭不敢抬頭看她了。


    從許熹的角度看過去,司綺單薄的背心下麵明顯沒有穿內衣,被頭發流下來的水打濕了大半,布料下水滴的形狀分毫畢現。


    霧裏觀花,比開門見山更有視覺衝擊力,因為人是有想象力的。


    下方,雪白的大腿上開了一朵鮮血繪成的花,莫名的詭異鮮豔,卻又散發著一絲誘惑。


    許熹眼神一閃,轉身進了電梯。


    雙眼沉沉看不出情緒,終於還是低聲對司綺道,


    “自己上來。”


    *


    二樓全都打通成了一整個開闊的套件,司綺從樓梯走上來,右轉過一組木雕山水畫屏風便是書房。


    考慮到許熹坐在輪椅上彎腰不太方便,司綺看了一圈,進了書房。


    將急救箱放到了最北麵那張棕色的大辦公桌上,自己則在辦公桌邊緣靠坐了半個屁股。


    右腿踩在地麵支撐身體,左腿抬起來搭在辦公桌邊緣。


    要不是為了處理傷口,這姿勢看起來倒像是在拉筋。


    許熹的輪椅移了過來,高度剛好合適。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一臉複雜,大概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鬼使神差的坐在這裏。


    綿軟的紗布吸滿了冰涼的消毒酒精,被堅硬的鑷子夾著,猝不及防的貼在溫熱白皙的皮膚上,輕輕打圈,將傷口上的血汙緩緩擦幹淨。


    酒精的刺痛從傷口的邊緣鑽進皮膚裏,司綺放在臀邊的手不自覺的抓緊了桌沿,仰起了頭。


    許熹抬眼看了她一眼,隨即手下用力,趁她不背的時候迅速的夾出了傷口裏的那片碎玻璃。


    “啊-”


    *


    異物被拔出,發出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司綺倏地盛大了雙眼,情不自禁的仰頭發出一聲驚唿。


    聲音裏帶著壓抑的疼痛,讓聽到的人也隨之一抖。


    拔出了玻璃,失去了硬物的阻擋,鮮血便止不住的往外流。


    好在腿上那片玻璃並不大,插得也不算太深。


    淤血漸漸流盡之後,便被男人用一層灑了藥粉的醫用紗布止住了。


    白色微黃的藥粉輕輕碰在傷口上,給還沒從上一波痛感裏緩過來的司綺,帶來第二波酥麻難耐的疼痛。


    靠坐在桌案邊緣的身體一抖,失力的往下滑。


    許熹立刻伸手,扶住了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往上抬了抬。


    手上傳來一片細膩柔滑的溫熱,陌生又熟悉。


    是司綺的腰。


    他淡然的收迴手,放迴身側。


    冷聲道,


    “好了,剩下的你自己包。”


    輪椅往後退了半米,遠離了眼前的大白腿。


    正要轉身,剛才搭在書桌邊緣的那條腿卻忽然勾住了輪椅的扶手,讓他按不了鍵。


    “怎麽?”許熹抬眼問。


    腿從扶手上滑落,蹭過他的雙腿,踩在輪椅的邊緣上,


    司綺的眼角還帶著一抹濕痕,柔聲撒嬌,


    “哥哥,傷口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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