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綺其實見過許熹,在一個十分偶然的場景。


    那是上輩子她快要死的時候了,而此刻,這件事顯然還沒有發生。


    如果不為了報仇,她大概也想不起這段歲月長河中的小小插曲。


    *


    杜家雖然隻是小富之家,但這並不影響杜母的交際十分廣闊,畢竟她出身十分高貴。


    杜母有一個富婆閨蜜社交圈,因為給自己立的貴族後裔、書香閨秀的人設,經常在自己家裏舉辦茶會和詩會,邀請那些富太太來品茶。


    每每這種時候,她就又想起了司綺。


    總是會叫司綺迴去,端茶遞水。


    一邊向富太太們展示自己馴媳有方的實力,一邊用司綺的拘謹、來襯托自己女兒杜愛媛的大方優雅。


    一舉兩得。


    有一天,記得大概是在11月中旬,那天下午杜母又在家裏請了幾個富太太喝下午茶,依然是叫了司綺在旁邊幫忙煮水斟茶。


    一位富太太姍姍來遲,一坐下就開始訴苦。


    她說自家兒子在崇明島拿了一塊地,原本準備全拆了建個馬場,結果有一家人就是不肯賣房子。


    他兒子想著肯定是鄉下人想要抬價,便也沒放在眼裏,用老辦法找了當地的混混去鬧事,結果碰了個大釘子。


    “我兒子就想嘛,一個鄉下人而已,隨便就打發了好了呀.....結果你們猜那房子裏麵住的誰?”


    幾個富太太是很願意聽別人的苦事情的,紛紛附和問,


    “是誰呀?”


    說話的富太太氣憤的一拍桌子,


    “他娘的!誰能想到那房子裏,是許家那個殘....許熹!


    你說他一個上市公司老總,無啦啦跑到崇明島那個叫什麽花雨村的破鄉下住什麽?我兒子要早知道那個魔星在那裏,寧肯多花幾億拿別的地,也要繞遠一點的!”


    杜母一聽到許熹的名字耳朵都豎了起來,立刻詫異的問,


    “什麽村?許總怎麽會住在那兒?”


    富太太朝地上啐了一口,一臉憋悶,


    “那誰知道的呀!簡直是腦子瓦特了!要圖安靜嘛就住別墅呀,他的身家哪裏不能住,非要去那種真正的鄉下!而且這事從來都沒有風聲傳出來!偏偏我兒子倒黴!”


    ......


    一旁原本在昏昏欲睡的司綺突然就來了精神。


    但當時的她並不是因為許熹兩個人,而是因為聽到了花雨村要全拆這件事。


    *


    司綺的親媽就來自崇明島,她外婆家就在花雨村。


    這裏雖然在行政意義上也屬於s市的管轄,但沒有任何一個s市本地人會承認崇明島人s市人的身份。


    他們會在聽見這個地方的時候,同時撇一撇嘴,一臉嫌棄的翻個白眼:


    鄉下地方,咦——


    在司綺小的時候,那時候她還沒有在社會大染缸中,學會勢利眼和虛榮,經常一個人坐大巴車迴外婆家小住,和外婆兩個人待在一塊。


    記憶裏,那是一個有農場有莊稼地,田野裏遍地跑著雞鴨、家家都互相認識的地方。空氣中沒有市區濃重的臭味,非常心曠神怡。


    後來外婆離開人世,那個地方她便再也沒有去過。


    但外婆的那棟兩層的小房子卻是留給了她。


    所以聽見有富二代拿了花雨村的地,司綺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


    她要發了。


    於是第二天一早,司綺翻箱倒櫃找出了老房子的鑰匙,便急匆匆的打車迴去了花雨村。


    但那天的結果她當然沒有拿到錢。


    司綺迴去才發現,外婆留給她的房子,被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自稱她表姨婆一家人、找村幹部‘協商’過後,在沒有通知她的情況下,簽字同意了拆遷。


    就差在家等著打錢了。


    司綺當然不依,崇明島雖然是鄉下,但房價也比很多內陸城市的商品樓貴的多,兩層的小房子算下來,她能拿接近兩百萬的拆遷補助。


    不過自古以來,吃絕戶就是一件人多欺負人少的,理直氣壯的事情。


    幾百萬,到嘴的肥鴨子,那一家人不可能吐出來的。


    最後司綺被一群人圍在外婆那棟房子門口,辱罵、指責、撒潑打滾。


    她一個嬌滴滴的城裏小姑娘哪裏見過這種場麵,隻能緊緊貼著身後的牆,委屈的流眼淚。


    就在這個時候,咿呀一聲,


    路對麵那棟房子厚重的院子門打開。


    從裏麵出來了兩個穿黑色西裝的大漢,膀大腰圓,眼神犀利,看起來就非常不好惹。


    他們走過來站到了司綺身邊,將那群不講理的潑婦刁民喝退。


    並且說已經報了警,這才將姨婆、村幹部一群人趕走。


    *


    司綺低頭擦眼淚,“謝謝兩位大哥。”


    西裝大漢擺了擺手,低著頭並不看她,隻說,“是我們家少爺讓過來的。”


    眼睛都哭腫了的司綺下意識的抬頭看去,看見了不遠處院子裏的人。


    茂密巨大的冬青樹下,年輕的男人坐在輪椅上,臉色蒼白,腿上蓋著一塊毛毯。


    “要過來喝杯水嗎?”他麵無表情的問。


    司綺那時候人都哭傻了,條件反射的搖了搖頭,從包裏掏出半瓶礦泉水,表示‘自己有水’。


    男人大概是沒料到她這個反映,愣了一下,然後低頭笑了。


    司綺實在哭太久了,眼睛有些模糊。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這才看清了男人的臉,記住了他鼻梁上的一顆紅痣。


    男人臉色蒼白,但五官長得非常好看,司綺這才後知後覺的有些不好意思。


    她飛快的擦幹臉頰上沒幹的眼淚,走到院子門口,低著頭對裏麵說了一句,


    “謝謝。”


    “哭是沒有用的,”


    那男人的聲音清潤,像是雪山融下的冰泉,毫無起伏的對她說,“如果覺得不公平,就要想辦法還迴去。”


    司綺聽不懂,而且那時候的她也被杜家人打壓的非常軟弱,生怕事情鬧大了鬧到杜家去,會給杜家人丟臉,隻在心裏決定算了。


    於是她再次道了一句謝,便急匆匆的離開了那個地方。


    *


    後來大概過了半個月,那位富太太又來了杜母家,大家自然問起了他兒子拿地的事。


    不說還好,一說,富太太立刻直接抹起了眼淚。


    司綺跪在一旁的草席上,一邊低眉順眼的打茶沫,一邊豎著耳朵聽。


    原來她兒子因為收地的事得罪了許氏控股集團的許熹,崇明島那塊地被當地zf劃成了保育地帶、不能用作任何商業用途。


    幾億的項目瞬間打了水漂,收地的事自然不了了之。


    不僅如此,他的房地產公司也被許氏旗下的同類型公司狙擊,幾乎搞到對衝失敗、要宣布破產的程度。


    富太太不顧形象的罵道,


    “不就是一塊破鄉下爛地嗎!許家那殘廢做的也太絕了!”


    這話沒一個人敢接茬的,因為沒有人不怕許熹的手段。


    那時的司綺才意識到,原來那天幫助了她的、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就是時常在杜母嘴裏聽到的,許熹啊。


    他真好,司綺跪在一群不把她放在眼裏的富太太中間,這樣想著。


    *


    而此時,許熹就在她的身下。


    司綺時常聽杜母她們談起,許氏集團年輕的當家人許熹,是個生下來就先天不足的病秧子,是個坐在輪椅上的沒用的殘廢。


    但親身體驗告訴她,他還挺有用的。


    至少,並不是所有地方都像腿一樣不中用。


    黑色低調的汽車已經在外灘繞了二十分鍾了,但車內的空氣仍然滾燙。


    不過病秧子倒是真的。


    大概因為被司綺占了上風,車前坐著自己的保鏢,這件事實在太過激烈。


    又大概是打撲克這件事對他的身體來說實在有些勉強,許熹的臉色從一開始的慢慢染紅,如今越來越蒼白。


    但他的雙眼眸色卻越漸深沉,清冷的眼神隨著汽車在路麵上的顛簸微微顫動,鼻梁上那顆小痣被菜幫的臉襯托的更加鮮紅。


    許熹抿著唇,高嶺之花任君采擷的模樣,非常誘人。


    司綺壞心一起,用力的扔下幾個王炸。


    他的腿腳不方便,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倏地瞳孔變大,亮盡了底牌。


    車廂內隻剩下兩人酣暢淋漓的唿吸聲,餘韻未消。


    好了好一會兒,司綺才坐到了旁邊的真皮沙發上,慢慢整理好了身上淩亂的裙子,這才敲了敲前方的擋板,


    “請靠邊停車。”她對司機說。


    擋板緩緩無聲的降落下來,開車的保鏢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戴上了一副大墨鏡。他看向後視鏡,鏡中的男人對他微微點了點頭。


    黑色的汽車在路邊的巷子口停下,司綺立刻推開車門滑了出去。


    她轉身迴頭,在閉著眼睛的許熹鼻梁上,落下輕輕一個吻,


    “哥哥剛才...真的好棒。”


    然後飛快的消失在燈光昏暗的小巷子裏。


    *


    直到那道背影徹底消失在巷子裏,身後的許熹才睜開了眼睛。


    剛才滾燙的氣溫瞬間降到冰點,他深唿吸了幾口,終於調整好了胸腔裏、快到臨界值的心跳。


    保鏢咳了一聲,沉聲問道,“少爺,是司小姐?”


    “嗯。”許熹意味不明的應了一聲。


    男人的臉色很不好看,大概剛才曇花一現的溫柔,也隨著女人的離開而徹底消失。


    就這樣沉默了五分鍾,看著他過於蒼白虛弱的臉,保鏢忍不住再次開口,


    “需要我去查查嗎?”


    許熹搖了搖頭,


    “開車吧。”


    “好的。”


    “叫張醫生來一趟。”


    “...好的,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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