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菱臉色發紫,嘴唇翕動著想說話。


    但心口犯疼,渾身抽搐,且喉間血氣一直往上湧,令她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時候,門外傳來腳步聲。


    司瀾宴以為是太醫進殿了,讓出位置正要喊太醫快來給小女人看看,結果進殿那人卻先開口說話了。


    “陛下,水來了,您身上髒了,先擦一擦吧,還有娘娘也要洗一洗!”


    宮人端了一盆清水放在床榻邊,抬眸瞥了一眼榻上口吐黑血臉色發紫的秦菱,被嚇了好大一跳。


    連忙擰幹盆中濕帕子,幫秦菱擦了擦嘴角。


    就在宮人轉身準備給司瀾宴擦拭心口黑血時,司瀾宴沒好氣地一把推開了礙眼的宮人,奪過了宮人手中的帕子。


    他坐到榻邊,親自拿帕子給秦菱擦拭嘴角血跡,垂眸看著她泛紫難受的麵容,心口揪扯得緊緊的。


    不一會,太醫急匆匆趕到了養心殿。


    司瀾宴讓出榻邊位置來。


    太醫上前,用一塊薄帕子蓋在秦菱手腕上,仔細給她把過脈之後,太醫老臉上本就凝重的神色越發沉重了。


    “陛下,娘娘五髒六腑受了內傷,體內淤血還未完全排出,老臣得再給娘娘紮幾針,將她體內的淤血及時排出體外,不然淤血堵著血管和髒器,使得血液循環不暢,髒器也不能正常運轉,後果將不堪設想。”


    司瀾宴不停地給秦菱擦拭嘴角血跡,聽著太醫的話,眉頭緊鎖起來。


    “此次,一共要紮幾針?有多疼?可有後遺症?有什麽需要注意的?會否有突發狀況?”


    太醫便一五一十地答:“迴陛下,老臣根據娘娘身體情況來看,預計最少要紮四針,才能將體內淤血徹底排出,不過,此次疼痛程度沒有上次那麽嚴重,畢竟,此次紮針是促進排淤的,並非刺激娘娘的痛覺,另外,紮針促排淤是沒有後遺症的,通常也不會出現突發情況,陛下無需過多憂心。”


    司瀾宴聽了太醫這話,覺得沒有什麽大的危險,也就頷首同意了。


    他垂眸看著榻上顫抖不止的小女人,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緊緊攥著她的小手,低啞地輕哄:“不怕,有朕在這陪著,不會有什麽事,菱兒若是很疼,便咬朕吧,朕不怕疼。”


    話落,抬起一隻胳膊到她麵前,讓她咬他。


    太醫還未施針,秦菱已是疼得額頭冷汗直冒,渾身直抽搐,感覺五髒六腑仿佛被車輪子碾壓過一般。


    看著伸至麵前來的臂膀,還真張開嘴來咬住了。


    司瀾宴被她咬得變了臉色,額角青筋直跳,但也沒有發出哼聲,沒有推開她,沒有斥責她。


    他就那麽坐在榻邊,任憑她死死咬著他。


    “陛下,您這是何必呢?”


    太醫見此一幕,歎息著說道。


    甄妃若疼,拿破布堵住她的嘴,任她咬不就是了?


    伸胳膊給她咬,還不得咬掉一塊肉,咬脫一層皮啊?


    司瀾宴無所畏懼地催促太醫:“快點施針,別磨磨蹭蹭了!”


    太醫被他懟了,不敢再耽擱,便拿出了一套消過毒的銀針出來,讓身後的宮人去準備了幹淨的水來。


    太醫麵色看似平靜無波,實則握著銀針的手冰涼無溫,一手的冷汗。


    雖然施針排淤事小,但看帝王那緊張甄妃的架勢,他還是有點擔心出現突發狀況。


    畢竟,甄妃身體本就病弱得厲害,不比尋常人家,萬一有個什麽閃失,他的老命恐怕不保啊。


    但緊張歸緊張,他又不得不給甄妃施針排淤。


    和上次施針時一樣,太醫先喂秦菱服下一粒藥丸,而後,接連將幾根銀針精準地紮在她身體幾個穴位上,一共紮了四針。


    四針下去,秦菱突感喉間腥味瘋狂上湧,渾身痛得如坐針氈,抓住司瀾宴胳膊,就想要坐起身來。


    司瀾宴避開她身上紮著的銀針,托起她細弱胳膊,小心翼翼地將她攙扶了起來。


    “噗——”


    才剛坐起身,便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在地上。


    緊接著,又嘔出兩大口黑血,喉間上湧的血氣才終於消散了些。


    司瀾宴看著地上三大口黑血,眉頭緊蹙,拿帕子給她擦拭掉嘴角血跡後,擔憂地問:“如何?感覺好些了嗎?可還有想要吐血的衝動?”


    她無力地搖了搖頭,扯了扯蒼白的嘴角,作勢就要躺下了,虛弱地道:“我隻想睡一覺......”


    “小心些,別碰到身上銀針了。”


    司瀾宴依言將她抱起輕輕平放在了榻上,由於她身上紮有銀針,也沒給她蓋被子。


    太醫看了看地上黑血,從藥箱裏又取出來一根長長的銀針,歉意地走到榻前說道:“娘娘,老臣還需給您紮一針,將您體內最後一口淤血排出來,您忍一忍,很快便好了。”


    秦菱睜眼看著太醫手中長長的銀針,嚇出一身冷汗,怕疼的她本能地搖頭。


    司瀾宴陰沉著臉怒斥太醫:“你這庸醫,究竟會不會紮針?還以為你一次性紮完了,哪有紮了又紮的?要朕在你身上紮幾次試試?”


    太醫嚇得跪下了:“陛下恕罪,陛下饒命啊,老臣也不知娘娘體內淤血是多是少,這針若紮多了,便會嘔血過多,會鬧出人命來的啊!老臣萬不敢大意,萬不敢拿娘娘性命開玩笑啊......”


    秦菱忍下心中對紮針的恐懼,同司瀾宴說:“你別怪太醫,他也是為了我的身體著想,讓太醫再來吧,我能承受住......”


    司瀾宴還能說什麽,隻能示意太醫上前來。


    太醫謝恩之後,起身擦了擦額頭冷汗,對準秦菱身上穴位一針紮了下去。


    秦菱當即便又感到喉間有血氣上湧。


    司瀾宴眼疾手快地攙扶起她。


    她再次朝地上嘔出一口血來。


    這次嘔出來的血雖然尚有一絲黑色,但偏紅了一些,沒有先前吐的三口血那麽黑了。


    吐完這最後一口黑血,她便徹底癱軟了,虛弱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菱兒......”司瀾宴緊張地喚她,慌亂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臉。


    不見她睜眼有迴應,他再顫抖地探了下她的鼻息,發現鼻息尚在,便將她平放在了榻上。


    太醫仔細查探了一下秦菱的脈搏,也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取出了插在她身上的數根銀針。


    隨後,輕聲朝一旁的司瀾宴稟告。


    “陛下,娘娘身體太虛弱了,所以,老臣給她施針放掉淤血過後,便又暈死了過去,但您無需太過憂心,娘娘已經脫離危險期了,沒有什麽大礙了。”


    “老臣給娘娘開幾副藥,每日按時服用,娘娘睡上一日便好了,但還得注意,期間需要有人細心照料,不可再像此前您為了刺激娘娘醒來時那樣,出言氣她了,娘娘再不能受任何刺激了。”


    司瀾宴倒是將太醫的話聽了進去。


    小女人好不容易迴到了他身邊,又好不容易從病重暈迷中蘇醒撿迴來一條命,他再不敢氣她激她了,以免她又受到刺激吐血暈迷。


    等太醫寫好方子走後,他本想如往常一樣抱著秦菱,讓她睡在他懷裏。


    但想到太醫所說最好是讓她自由地躺著,任何人不要近她身,以免刺激到她,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就隻是命令宮人將珠簾外的書桌搬到床榻邊,然後坐在了書桌前。


    看著書桌上擺放著的“知恩圖報”和“侍奉君王”八個大字,想到了她寫完這幾個字後朝他哭訴的畫麵,不禁眉頭緊蹙。


    便將那八個大字揉成了一團,鄙棄地扔進了紙簍子裏。


    然後,攤開筆墨紙硯,骨節分明的修長指節握著狼毫,開始了龍飛鳳舞的書寫。


    他要趁著她暈睡的功夫,寫一千字檢討。


    等她睡醒來了,便給她看,讓她消氣原諒他,早些恢複往日的身體狀態,讓她恢複往日溫柔順從的樣子。


    若不是他擄走她,吸她血,沒有保護好她,她怎會重傷至此?剛剛要不是她氣到了她刺激到了她,她又怎會再次吐血暈迷?


    他自幼書法了得,筆跡灑脫不羈,蒼勁有力,登基為帝後每日又批閱奏折無數。


    所以,寫檢討書於他來說,就隻是彈指間的小事一樁。


    才半個時辰,一篇洋洋灑灑、大氣滂沱、感天動地、催人淚下、引人深思的千字檢討書,便已躍然紙上。


    寫好了檢討書後,他便起身來到床榻邊。


    坐在榻邊,欣賞了好一會小女人安詳又虛弱的絕美睡顏,摸了摸她的手她的臉。


    最後,將已幹的千字檢討書,放在了她的枕頭底下壓著。


    然後,他又想到了另一個求得她諒解的法子,揮手召來太監,吩咐了太監一些事項,要太監去給他做準備了。


    明日,檢討書,下跪認錯懺悔,都交到菱兒麵前,相信菱兒很快便能原諒他了。


    他還是喜歡聽她嬌滴滴的甜滋滋的喚他皇上,在他麵前軟糯糯的很乖巧,一切以他為中心。


    若是喚他瀾宴,夫君,倒也能欣然接受。


    但,連名帶姓叫他司瀾宴,一口一句司瀾宴,如此生疏,如此大膽放肆,算怎麽迴事?


    他不喜歡不聽話總是忤逆他的小野貓。


    他一心期盼著,等她醒了,便原諒他了,乖順了,迴到曾經又甜又軟的時候。


    哪怕知道她是裝的,也好。


    懷抱著這樣強烈的期盼,他守著榻上小女人,一直坐到了午夜時分。


    大內總管李貴進殿來,見他還未入睡,便心疼地勸說:“陛下,您好些日子沒有自主的休息過了,最近得以休息的時間幾乎都是暈過去的,您可一定要保重龍體呀!”


    “如今娘娘的身體已無大礙了,陛下您也去補一覺吧,奴才看您眼裏還有大半紅血絲沒有消退,擔心娘娘醒來看到了會......”


    李貴說著說著頓住了,沒敢繼續往下說了,留給他自己去想象。


    “會怎樣?”司瀾宴陰鷙眸光冷冷地朝太監掃過去,嗓音森然:“朕這是因她而憔悴落寞,為了守著她沒有合眼,疲累得眼泛紅血絲,她醒來後還敢嫌棄朕?”


    李貴趕緊自扇耳光,低頭哈腰地哄道:“定然不敢的,娘娘隻會感到無比的開心幸運,恐怕會幸福得暈過去!”


    司瀾宴冷哼一記,揮手命令太監:“去給朕抬個床過來,擺放在這個位置。”


    為了不被小女人嫌棄,他還是得將眼睛合上才行,可不能頂著一雙紅眼把她嚇壞了。


    小女人此前從暈迷中清醒後,看他的眼神,對他的態度,和她對那紫眸狗男人相比,是天差地別。


    莫非,是因為他的這雙泛紅的眼睛?令她感到害怕?


    記得沒錯的話,她那心愛的狗男人,便是擁有一雙仿佛蘊藏著星辰大海的瀲灩紫眸,望一眼使人沉淪其中。


    便是狗男人的這雙琉璃紫眸,勾得她魂不附體吧?


    如此想著,周身煞氣急速擴散,俊臉凝上了一層冰霜!


    李貴感受到周身空氣驟降,嚇得兩腿打滑,跑出了大殿,去喊宮人去搬床了。


    不一會,一個大床抬了進來,按照司瀾宴的要求,靠著秦菱所睡的床榻擺放著。


    如此一來,秦菱一旦醒了,或者有什麽事,他能第一時間發現。


    司瀾宴脫衣裳上榻時,突然又想到了暗影的話,周身冷冽肅殺氣息隨之漸漸的收斂了起來。


    不出意外的話,她那心愛的狗男人活不過今明兩日了,一雙似星辰浩瀚的紫眸再好看,也永遠無法睜開,也勾引不到她了。


    最終,她還不是得在他的皇宮裏過一輩子?得陪在他司瀾宴身邊,和他過一輩子?


    這樣想著,他才合上了眼睛。


    由於旁邊還有個病人需要他關心照顧,所以他並未睡過去,就隻是眯眼小憩著。


    次日,天剛蒙蒙亮時,秦菱終於睜開眼睛,哼哼唧唧地醒了過來。


    司瀾宴聽聞動靜,也睜開眼,翻身下了榻。


    他坐到秦菱所在的榻邊,見她睜著迷迷糊糊的鹿眸看向他,冷硬心頭莫名一軟,便將虛弱的她抱在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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