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百米左右就走出了田地。田地裏的雜草隻高到膝蓋,田地外的草叢卻有半人高矮。方指燕貓著腰,借著草叢的掩護,繼續前行,步步為營,再走了兩百米左右,果然遠遠看見一群七、八隻黃牛,有的把頭伸進草叢裏吃草,有的在來迴踱步。


    正常的黃牛是吃草的,但方指燕知道瘋了的黃牛是雜食的,既吃草,也吃肉,單單遠看他是分不出這幾隻黃牛到底瘋了沒有,所以他一點也不敢大意。


    躲在草叢後麵的方指燕觀察起周圍的情況。這一片地方處在山嶺和田地之間,草木荗盛,四周靜悄悄的,連鳥叫聲都沒聽到,入耳的隻有風過時樹葉的婆娑起舞的細響,先行的那個現在監視黃牛的偵察員不知藏在什麽地方,一點形跡都沒露出來。


    方指燕蹲下身,在地上找了幾塊嬰兒拳大的石頭,靠著連綿的半人高草叢的遮掩,慢慢摸近黃牛群。摸到約剩下三十米距離的地方,幾頭原本在吃草的黃牛把頭抬了起來,警惕的四處張望,紅通通的牛眼裏,兇光畢現!


    果然是瘋牛,方指燕伏下身,雙手姿勢不好,拉得肩背又是一陣疼痛,他咬著牙關,一聲不哼,連大氣也不敢喘,汗水從額頭冒了出來。方指燕要是被牛群發現了,會死得很慘,災變之前性情溫順的黃牛,瘋了之後就成了奪人性命的野獸!


    方指燕幾乎趴到了地麵,泥土的氣息夾著芬芳的草香從他的鼻子進入肺腔,平息著劇跳的心髒。七、八分鍾後,透過草叢細小的間隙,觀察到那幾隻黃牛又低下頭來吃草,他才真的暗暗鬆了一口氣,等待時機。


    等了快半個小時,牛群漸漸遠離,而離自己最近的那頭黃牛卻沒有跟上,和牛群分開了一段二、三十米的距離,這就是機會!方指燕從剛才撿來的石塊中選了塊較小的,瞄著這頭黃牛扔過去,正好打中牛頭。


    頭上挨了一石塊的黃牛抬起頭,盯著方指燕這邊走了過來,走了七、八米後,停下來擺頭張望。嚼著青草的牛頭左右看了幾遍,沒有發現異常,又低下頭來吃草。


    方指燕把手中另一塊石頭緊了緊,又是一石朝這黃牛打了過去,打在那牛頭頸上。這一石用勁很大,那頭黃牛吃了痛,猛地抬起頭,往這邊衝了過來。


    方指燕半站起身,用盡全力把最後一塊石頭往前麵的黃牛身上砸了過去,然後迴身就跑!


    黃牛四蹄翻飛,叭嗒叭嗒的追著他跑來,勢如奔馬。


    方指燕顧不得腳下高低深淺,是泥是水,隻拚了命的往迴跑,但兩條腿的他確實跑不過四條腿的牛,再加上身上穿的衣服掛滿了厚厚的書本,跑起來一甩一甩的,更是慢了幾分,身後的黃牛越追越近了!


    快到了!到了!


    幸而沒有跑錯方向,方指燕跑得血液奔騰,心如擂鼓,終於在瘋牛追上自己之前跑進了之前設好的埋伏圈裏,但他不敢稍慢,還是盡力往前奔跑著。


    怎麽迴事?人呢?剛才埋伏的隊友呢?


    預設的伏擊人員並沒有出現,四周仿佛隻剩下他自己在和這頭瘋牛玩命!黃牛粗響的打噴聲猶如響在耳邊!完了,要追上來了,方指燕扭頭看去,那牛頭離自己隻有幾米遠!這迴死定了!


    “噗”!兩隻冒著兇光的牛眼附近,濺起一朵血花!一個碗大的血洞乍現眼前!一隻牛眼直接不知飛了往哪兒去!是狙!是淩放歌的狙擊槍!


    得救了!臨死得救的喜悅從方指燕心中直衝天靈蓋,人世間的事啊!就是這麽起起伏伏的,這巨大的喜悅把他都快衝暈了,沒有直麵過死亡的人是無法體會這種盈身充腦的幸福感的。


    瘋黃牛牛頭一擺,好像要往地上摔倒,但還是依著強大的慣性,撞向方指燕,這一撞,雖然力道會有所減弱,卻也不是一般人受得起的。


    射閃已經來不及了,危急之際,方指燕雙手護著前胸,生生受了這一撞,一人一牛在地上翻了兩圈才停下來,瘋牛的身體壓住了方指燕的下半身,還在抽搐顫動。


    幾百斤重的瘋牛,帶著衝跑的的慣性撞擊過來,這力道得有多大?


    方指燕被撞得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兩眼發黑,雙手劇痛,幾乎失去了知覺,像是斷了一般。


    驚喜來得快,驚恐來得更快!方指燕仰麵躺在地上,張口結舌,差點又是一口鮮血噴出!一隻巨大的金雕正從空中朝他撲來!這隻金雕身體比牛還粗!兩翼展開怕有三、四十米!這是什麽怪物?災變才一個月,怎麽可能有這樣的怪物出現?


    原來方指燕一直被黃牛吸引了注意力,壓根不知道天上什麽時候來了隻大金雕!


    金雕已經撲到,巨大的風壓,壓得方圓幾十米一大片草叢伏地,塵土漫天!黑影遮天,兩隻如銅鑄鐵澆的巨爪在眼前寒光閃閃,刺痛著方指燕的神經。


    魂飛魄散的方指燕幾乎連唿吸都窒息了,大喝一聲,拚盡全力抓住身邊的兩隻牛腳一拖,將奄奄一息的瘋牛擋在身前!


    巨雕掠過地麵上空,一對巨爪下探,抓住瘋牛,銳利的鋼爪劃破厚實的牛皮深深的切進牛身裏,血湧如泉。


    一聲清唳,巨雕帶著黃牛和方指燕飛上了天空!


    方指燕原本就有傷在身,又被瘋牛撞了一下,頭腦昏昏沉沉的,隻是下意識死死抓住兩隻牛蹄。等他迴過神來,發現已經到了半空!風聲鼓耳,下麵盡是雄山峻嶺,離地怕是沒有五百米也有四百米。而從瘋牛身上流出的牛血則把他澆了一頭一臉又一身,腥臭味直衝入肺,熏人欲吐。


    這迴死定了,這麽高怎麽下得去?


    方指燕冷汗都冒完了,看看地麵變得細小的景物,隻剩下涼兮兮的絕望在心頭徘徊,一顆心隨著飄浮的身軀無處安放。


    不用勞動方指燕費腦子想辦法,金雕就把他連著黃牛一起丟了下去。因為急速下墜倒灌的空氣把他變得麵目猙獰,一絲念頭從腦中閃過,人臨絕境,一線希望也得試試。


    方指燕再度費盡吃奶的力氣,把自己和不知死活的瘋牛對換了上下,將自己藏在牛肚子上麵。人力有盡時,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就隻能聽天由命憑氣運。


    “呯”!方指燕壓著黃牛屍砸在山地上,劇震傳來,方指燕口中鮮血狂噴,眼前一黑,暈了過去。一人一牛從山頂翻翻滾滾壓倒一路樹苗雜草,跌下山澗之中,消失不見。


    金雕飛身下來,山頂空空如也,隻有幾灘血跡在述說前事。它再度升空,長唳著高低盤旋好幾趟,終於失望的飛遠,另尋食物去了,隻留下風過山崗的唿嘯之聲,嗚嗚作響。


    ……


    不知過了多久,方指燕悠悠醒來,眼前一片黑暗,睜目如盲,周身涼氣直冒。


    我死了?唉!反正隻剩自己一個,活得這麽艱難,也沒什麽意思,死了就死了吧。這是哪裏呢?難道是地府?原來人在死了之後真的會來到地府的嗎?怎麽地府空蕩蕩,隻有我一個?其他的鬼呢?會不會去投胎?還要多久才去?但願這次能投個好胎,過些安樂日子吧。


    方指燕正在胡思亂想,一絲光亮撕破黑暗,繼而大亮,奶白色的光芒從上方散發開來,把周圍照得纖毫畢現,屋頂還算平整,但有著一些凹凸不平的紋理……


    屋頂?


    方指燕驚得跳了起來,這裏不是地府!我還活著!他雙手在身上到處摸索,發現自己身體不但沒有缺少什麽零件,反而好得不得了,連肩背的傷處也不痛了,胸口也沒了被撞後的氣悶,神清氣爽,力量澎湃!


    唯一有問題的是自己身上的衣服都不見了,光溜溜的,難怪剛才周身涼涼的。


    自己好像身處某間房間裏,四周的牆壁青黑青黑的,在光芒照射下顯得有些冷硬,折反出金屬的色澤。牆麵仿佛刻著很有條理的紋路,像是電板一般,還掛有一些掛件,伸手摸上牆麵,果然觸手冰冷堅硬,是金屬製品,腳下的地板也是一樣,這個房間是用某種金屬建成的!


    整個房間約有二、三十平方,高三米左右,一邊裏擺著一張兩米多長、一米多寬、約六十厘米高的櫃子,看著像張床。邊上還有隻高一些小一點的櫃子,就如同床頭櫃或書桌。小櫃子上擺有一些古古怪怪的東西,有幾個像瓶瓶罐罐,有幾個像鐵盒子。房間另一邊還有幾隻直徑約五十厘米、高十厘米的平麵圓敦。


    “你醒了?孩子。”一個幽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把本就神經繃繃緊的方指燕嚇得差點就跳了起來。


    這個房間一目了然,裏麵隻有自己,再無他人,這聲音是哪個發出的?方指燕寒毛直豎。


    “你是誰?”方指燕強自鎮定,低聲問道。


    幸好近來受的驚嚇實在太多,方指燕到現在還沒被嚇死,神經粗了很多,總算能做波瀾小驚,還能撐得住場麵。這種日子再過多幾天,估計離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也就不遠了。


    “嗯,你就叫我李悠然吧。”那聲音飄渺無蹤,憑空而響。


    方指燕再掃視一周房間,別說是人了,鬼影都沒的,心底寒意又生起,一顆心又劇跳起來,問道:“你在哪裏?”


    方指燕麵前突地憑空生出一團藍光,浮在空中慢慢轉動,一個聲音從藍色光團中傳出:“如果你確實要見到人的話,那麽我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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