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流雲的手掌很冰涼,摸在她頭上卻很溫柔,惹得白月光更想哭了。


    她急急抓住月流雲的手,哽咽地承諾道:“你放心,我……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月流雲垂下眼睫,淺淺一笑,說道:


    “沒事的,我不會死的。我向你保證……我有辦法能治好我自己。”


    白月光知道她不懂醫術,說這話有很大概率是在騙她。


    她擦幹眼淚,將自己治病的東西都收到那個大藥箱裏,甩下一句“等我,我一定會想辦法的”便急匆匆地離開了,叫都叫不住,正好撞上了在屋外偷聽的秋霜晚。


    秋霜晚沉默了須臾,轉而跟上了白月光的腳步。


    ……他其實知道,月流雲剛剛不是在騙人。


    所以,他得去開解白月光。


    屋外的雨聲漸漸停了,天空卻依舊是昏昏沉沉的。


    屋內的燈火很暖,隻剩下兩人。


    南宮明燭漂亮的黑色眸子直直盯著她,眸色幽深。


    他眼底似乎有淺淺淚光,聲線微顫,咬牙道:


    “月、流、雲,你好大的能耐啊……我不在,你就是這麽對你自己的?”


    她能以雷霆般的手段去收服泉、梧兩州,將它們治理得井井有條,還能算計慕容錦和唿乞,將赤禺盡數剿滅……


    ……可就是忘了如何去照顧自己。


    兩人離得很近,唿吸交纏,空氣中彌散著藥香味。


    他的眼眶濕潤,帶了些霧蒙的眼睛溫柔而銳利,修長的指節捏住她的下巴,輕輕抬起,言語中壓抑著怒火:


    “你是不是入戲太深了?忘了這個世界本來就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根本用不著你這樣去拚命!”


    “你不是隻愛你自己嗎?可看看你現在……這算哪門子利己……”


    月流雲盯著他的眼睛,心中忽而莫名生出一股心虛與愧疚,愧疚又慢慢化為一些慌亂,再最後……成為她自己都不知該如何應付的茫然無措。


    是啊……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從置身事外,到真正與這個世界共情呢?


    或許……是不想讓這個世界,再多出些像南宮晚晴這樣的人。


    或許,是看到了梧州因大煙和白粉而苦苦掙紮的百姓,像極了她從曆史書上看到的過往。


    或許,是泉州街道上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孤女,因為無家可歸而將要成為交易的“菜人”。


    或許,是對泉州倉山上那座“桃源”的心向往之。


    或許,是得知這個世道……將一群對未來懷揣著希望和熱忱的人活活逼瘋,讓他們生出毀掉這個世界的念頭。


    ……還或許是在更早,早到她根本忘了是什麽時候。


    “小明啊……”月流雲定了定神,仰頭看他,眸光中帶了些溫柔的眷戀,又帶了幾分不舍,“……其實我剛剛沒有騙人。我真的不會死。”


    “隻是……我會離開而已……”


    聽到後半句,南宮明燭唿吸一窒。


    月流雲緩緩掙脫開他的手,再次捂著唇咳嗽了幾聲:“……在我的世界中,肺癆並不是絕症,是可以治好的。”


    咳著咳著,幾滴眼淚莫名奪眶而出。


    她想過要走,但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


    南宮明燭攤開她卷曲的手指,手心裏赫然又是一灘鮮血。


    她肩膀直顫,不知是因為強忍著咳嗽還是哽咽。


    下一秒,月流雲就被拉進一個溫暖懷抱,這懷抱帶著熟悉而又清冽的梅香氣息,暖意和心跳聲從胸膛處傳來,帶了無盡的思念。


    南宮明燭聲音沙啞道:“……之前說要一直把你留在我身邊,都是騙你的。”


    “就算離開了你,我也能過得很好……”


    “你不必因任何人而感到愧疚,月流雲,你不欠任何人的。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任何人能束縛得了你……”


    她似乎根本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隱忍已久的情感終於抑製不住,在此刻轟然決堤。


    “……可是我是真的很沒用,”月流雲用力死死地攥著他的衣角,“……有很多人都死了,我沒能救下他們,我也救不了他們……”


    “……還有很多人,他們分明站在我們的對立麵,可為什麽他們死了,我還會這麽難過……”


    就像……裴鐸屋中那幅月流雲的畫像,即使筆跡因為窗外的雨水吹拂而有些褪色,卻依舊能看出畫中之人的神色。


    下筆之人,隻有用了一定的感情,才會畫出如此富有情感的畫像。


    就像角落裏的彎刀,每一次摩挲時,都帶著故人的痕跡。


    就像月流雲所用的佩劍,一直都有來自於將軍府的烙印。


    就像秋霜晚房中帶有淚痕的書信,以及曾經有人驗算過的數學題。


    就像那抬頭便可見的、天空中的每一個星辰。


    ……


    南宮明燭將她牢牢地擁在懷中,一下又一下輕輕拍打著她的脊背,昳麗的側顏上滿是心疼和溫柔,聲音低沉地安慰:


    “那些都不是你的錯。”


    他眼眶通紅,聲音顫抖道:


    “……沒關係,別害怕。”


    “一切都結束了。”


    那些在陰暗中不見天日的、慘烈的、疲累的、血腥的、望不見盡頭的日子已經結束了。


    她會奔赴屬於她的光明,迴到那個屬於她的世界。


    月流雲隱忍許久的眼淚終於宣泄而出,靠在他的懷裏泣不成聲。


    悲切的聲音伴著滴滴落下來的屋簷水,打在地麵碎裂成水花。


    ……


    不遠處的屋外,裴鐸不知站了多久,他聽著她哀慟的哭泣聲,又看了看天邊不知何時停了的雨,緩緩收起了傘。


    秋霜晚剛剛安撫好白月光,編造了一個她能理解的說法告訴她,月流雲不會死。


    剛要來看看南宮明燭那廝走了沒有,結果就看見裴鐸靜靜地矗立在門外,不知在想些什麽。


    秋霜晚猶豫了半晌,小心翼翼地試探他:“你……還好吧?”


    裴鐸抱著手臂,神色莫辨地迴憶道:“在東都的丈夫……南小明,說的就是他吧?”


    “這麽編排當朝皇帝,她可真敢啊……”他仰頭,意味不明地說道,“想來……也隻有她敢這麽說、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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