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寸草春暉


    花田兄妹不得不下令,暫停修路建廟。艮久王被人綁票兒了!


    兩個人不用打聽也知道,除了於顯龍沒人能幹出這種事來。跟他曾經有過交往,現在最可疑的就是大秋子。


    一大早,大秋子就被抓進了顧問官公署。


    這個久曆江湖,見多識廣的風塵女子竟然毫無懼色,對答如流。


    “往白家園子送酒,是你幹的?”花田仲問她。


    “我有您的批條兒啊。”


    “往白家園子送妓女也是你幹的?”


    “皇軍要那些人,我敢不送麽?”


    “哪裏來的梅毒?”


    “窯姐兒哪個身上沒有髒病?我當時也有啊,讓三先生治好了。這些花田顧問官您也知道啊。”


    花田仲怒不可遏:“你這是有意謀害皇軍,引誘艮久王!”


    大秋子:“我的天媽呀。我要有那個膽子,直接往酒裏下藥不就行了,還費這事幹啥呀?我當時就跟那個大太君說了,窯姐兒身上都有那種病,他說他們有軍醫,根本不在乎。誰能想到王爺有的是女人,能要窯姐兒麽?再說了,您下令不讓我送人我就沒再送。這都快一個月了,怎麽還找後賬啊?您說皇軍的買賣還能做麽?”


    大秋子說得句句在理,無懈可擊。如果她膽敢跟皇軍作對,直接往酒裏投毒,十個艮久王都交代了何必冒這個險。一定是於顯龍聽說池上龜介到處尋找治花柳病的大夫,他才化裝成道士綁架了艮久王。


    不過,自己想盡辦法配製的藥粉不管用,他的方子卻立竿見影?


    剛放走大秋子,池上龜介就來報告,他手下的士兵癢是止住了,可是患處全部開始潰爛!


    花田仲下令,皇軍患者全部送往陸軍醫院隔離治療。艮久王行宮裏的那些女人,凡是患病的統統驅散,任其自生自滅……


    池上龜介帶著染病的鬼子兵離去,剩下二十個沒染病的官兵根本守不住白家園子。花田仲隻能下令全部調往龍灣鎮,暫時劃歸憲兵隊指揮。


    基於白家園子的教訓,沒過多久小鬼子就在本土、棒子國、滿洲國大量征招擄掠慰安婦。這是後話……


    花田仲的黃金誘餌要失效。


    倒向關東軍一邊的花田仲可以藐視這個荒唐的艮久王,卻絕不敢見死不救。真要有一點閃失,不論是花田咲還是花田仲都得掉腦袋!


    他們也明白,於顯龍不見得勒索錢財,他要的是他的母親女兒。可是一旦放了這兩個人,那於顯龍將是虎入深山,龍歸大海,再想抓他那就是癡人說夢。


    花田仲皺著眉頭,來迴踱步:“小姐,您看……”


    花田咲:“別再費心思了。於顯龍這個人我們都了解,橫行關東綠林幾十年,綁票兒換人質這套,他比我們都在行。隻要他想綁架誰,誰也逃不過去;隻要在他的射程之內,誰也別想占到便宜。真要壞了艮久王,別說我們,連關東軍司令部都得換人。隻不過現在他跟我們的大政國策鬧別扭,才沒人待見他。一旦滿洲皇帝登基,他立刻就得見風使舵,變成舉足輕重的紅人兒。”


    花田仲搓著雙手:“可惜於顯龍是個難得的醫學奇才,真若為我們所用,大和民族的醫學一定會大放異彩呀。”


    “從長計議,等他來信。派人暗中盯著那個大秋子!”


    於朱氏聽花田咲說於顯龍綁了艮久王的肉票兒,平靜得像一泓清水,波瀾不驚。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平平靜靜地坐在炕桌前為孫女小雪縫製衣裳。


    花田仲暗自傳令,警備隊、憲兵隊以及白家園子還能參戰的鬼子兵厲兵秣馬,隨時準備營救艮久王。


    八天過去,於顯龍竟然沒有信來。這種壓力山大的綁票和贖票,沒有哪個花舌子敢於接買賣。另外,自從於顯龍炸了狐仙廟,再就沒人知道他的行蹤,所有的花舌子都跟他接不上撚子。


    花田兄妹真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了。救不出艮久王,建國神廟無法開工。可是上峰規定竣工的日子看看迫近,遠渡重洋從本土運來的土偶木梗各路神隻已經快到旅順口了。


    花田兄妹此時似乎有些明白了,於顯龍綁了艮久王還有另一個目的。那就是拖延建國神社的建設速度,讓那些新滿洲國的日滿大員無法按時參拜!


    兩個人再不敢耽擱了,各自分工,花田咲帶著姚硯田、豆腐張繼續修路建神社,花田仲統領憲兵隊維持治安,準備營救艮久王。


    花田咲在寧胡塔前麵的建築工地上忙了一整天,迴到大東亞,躺在於顯龍夫婦的炕上很快就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隱隱約約的兩聲槍響驚醒了!


    她起身安慰兩句於朱氏便走了出去。槍聲是從南邊傳過來的,現在南鎮門那邊燈火明亮,手電光亂晃。接著響起一陣噠噠噠的歪把子機槍聲……


    瘸子龜阪走了出來,又被花田咲趕了迴去。


    她披著衣服來到上房東屋,靜靜地坐在桌案邊。


    她隱隱覺得是於顯龍出現了,如果真的是他,那可就……


    自己的大和民族,於顯龍的大漢民族已經漸漸地變成了勢不兩立的死敵。有艮久王在他的手裏,他一定能夠帶著母親孩子全身而退。可是自己和他恐怕再無相見之日了。


    石原莞爾已經高升迴國了。可是再怎麽高升也做不成首相,即便他能做成首相也左右不了那些狂熱的軍人。他的三元構想在滿蒙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遙遠。於顯龍是親眼看見關東軍的野獸行徑才動了殺機的,王道樂土的真相就是人間地獄!如果參拜完建國神社,還是看不見希望,她想離開新京找個安靜的位置,讀書學醫……


    他拿起一本於顯龍的處方簿子,與其說看醫方還不如說看於顯龍熟悉的筆跡。


    天蒙蒙亮,花田仲就來了。


    昨天夜裏果然是於顯龍來了,他把勒索信掛在了一棵樹上,一槍打傷了鎮門樓上的哨兵。天亮後才在書上發現了這封信。


    信寫得很短,就是拿艮久王交換母親孩子和於二鳳!明天日出東門外黃花甸子,過時不候!


    當於二鳳挎著小包袱來到大東亞的時候,於朱氏領著一身新衣服的孫女小雪也從屋裏走了出來。


    花田中一鞠躬:“老夫人,逼不得已勞駕您辛苦。”


    於朱氏:“哦,沒什麽,就當出門走親戚了。”


    花田仲:“到底是奶奶關心孫女,小雪穿上新衣服真漂亮。”


    於朱氏:“那是啊,這麽長時間了。我總不能讓孩子穿著破衣爛衫去見他們的爹娘啊。”


    白大姑娘忽然撞開房門:“幹媽,幹媽啊。小龍為什麽不把我一起換出去啊?”說著聲淚俱下,泣不成聲“幹媽,你和小雪走了。我在這裏怎麽活呀……”


    小雪也哭喊著:“姑姑,咱們一起去見爸爸媽媽。”


    於朱氏摟住孩子:“姑娘,你怎麽糊塗啦?你不過是自衛時誤殺了一個流氓無賴,犯不得死罪。小龍他們幹的事你應該明白呀。”


    “幹媽,我不怕。我跟小龍出生入死見得多了,你在這裏我就願意住在這裏。你要走了,我寧願立刻去死!小鬼子不會放過我……”


    於朱氏:“閨女,你怎麽這麽糊塗啊。不記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麽?好好活下去,總能撥開雲霧見月明啊。”


    於朱氏向白大姑娘點點頭,拉著孫女,拄著柞木棍子,邁步往院外走。


    穿過二門來到前院,白大姑娘的哭聲還不絕於耳。


    於朱氏停下腳步:“花田姑娘……”


    “伯母,還有話?”


    於朱氏:“白大姑娘為什麽被抓,為什麽誤傷人命誰都清楚?她罪不至死吧?”


    花田咲麵紅過耳:“哦,這當然。”


    “可是她要是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什麽話都不好說了呀。”


    花田咲立刻吩咐牧村香奈帶著所有看護婦,看著白大姑娘!


    太陽剛剛冒出一線彎眉,空曠的黃花甸子上便出現兩騎長長的剪影。一男一女,紅白二馬,男的馬前放著一個大布袋,女的竟然橫著一挺捷克輕機槍!


    花田仲、花田咲、豆腐張、姚硯田、韓老鱉帶著軍警憲特,押著於朱氏、於小雪、於二鳳出鎮東門,緩緩來到黃花甸上。


    汪潤貞高喊:“花田仲!把我娘我閨女我妹子都放過來。”


    韓老鱉伸著王八脖子高喊:“花田先生的意思,我們得先看看親王是死是活,然後定奪!”


    “你個王八大茶壺,有什麽資格和你姑奶奶說話!跪下!”


    啪——!這胡子娘們兒一個點射,韓老鱉慘叫一聲跪倒在地,腿被打斷了!


    在場的人連那些訓練有素的鬼子兵都嚇得吐舌頭!至少一千米,連狙擊步槍都很難拿捏,她一介女流用機槍點射,指哪打哪。要是真想要人命,誰也不敢說能逃出活命。


    於顯龍一抖繩子,布袋打開,艮久王爬出布袋,站起身。


    花田仲跟豆腐張低語幾句,豆腐張點點頭,冷汗都冒出來了。


    他無奈地向前走了兩步:“三兄弟,三兄弟呀!你聽哥哥說,幹媽說啦,我們雙方同時放人。”


    豆腐張來到於朱氏跟前一鞠躬:“幹媽,您老人家請。”


    於朱氏:“讓二鳳帶著孩子先過去。”


    豆腐張:“幹媽,你不先過去,我三兄弟那脾氣……”


    “就說我說的,我兒子媳婦兒都聽我的。”


    豆腐張揮著雙臂:“三兄弟,咱媽說啦,讓二鳳小雪先過去。一起放人啦!”


    汪潤貞:“三當家,娘這是什麽意思啊?”


    她這才看見,丈夫已經哭了,淚水流到腮邊順著下巴往下滴。他隻吐出兩個字“放人!”


    汪潤貞抓起馬鞭,一鞭子抽在艮久王身上:“滾!”


    艮久王咬牙忍痛,跌跌撞撞,一溜小跑奔向龍灣東門。行至中間,和於二鳳於小雪擦肩而過,於二鳳撿起一塊堅硬的土坷垃一下將艮久王砸倒:“你奶奶的,跪在這裏!我娘不過來不準動,動一動,打死你!”


    艮久王剛剛見識了汪潤貞的槍法,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於二鳳背起小雪跑了出去……


    花田仲走到於朱氏麵前鞠了一躬:“伯母,眼看你們母子團圓。我保證沒人敢打黑槍,還是請您過去吧。”


    於朱氏走出幾步,估計兒子媳婦能夠聽清楚了,高聲說道:“兒子媳婦兒,娘不願意拖累你們。綠林道是玩命的勾當!有娘拖累,你們的半條命就沒了。以命換命,崩了那個畜生王爺!不能再讓他活著禍害人!”


    聽到於朱氏的話,花田咲真恨不得給於朱氏跪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竟然如此剛烈,如此深明大義,如此令人由衷地敬佩。


    於顯龍舉起盒子炮,又垂了下去:“娘,這種荒唐東西就是小鬼子的災星禍害,咱犯不著跟畜生換命。大關東還有青山在,到處都是存身地,咱們會活得很好。誰惹咱們咱就要誰腦袋!您快過來呀!”


    於朱氏:“花田姑娘,你過來,把我帶迴去。”


    花田咲扶住於朱氏:“伯母,你不是以命換命麽?”


    “哼哼,你了解我兒子。我在,你們的王爺能活。我過去,你們的王爺死定了。這個王爺和我能換白大姑娘自由麽?”


    花田咲:“伯母,我答應你,迴去就釋放白大姑娘!您還是過去吧。”


    於朱氏:“我不過去。要是沒有我拖累,我兒子媳婦何必在龍灣鎮受那麽多年的窩囊氣!帶我迴去!”


    於朱氏說完,也不看花田咲,也沒迴頭看兒子孫女,拄著柞木棍子一步步穿過花田仲豆腐張,走向龍灣鎮東門。


    “娘——”


    “奶奶——”


    不管兒子媳婦孫女怎麽撕心裂肺的唿喊,於朱氏義無反顧走向龍潭虎穴的龍灣鎮。


    於顯龍端起盒子炮,啪啪啪啪……,打得艮久王四周泥土亂飛!艮久王嚇得一泡稀屎全拉在了褲襠裏。


    “花田仲,豆腐張!胡子迎門梁狂龍告訴你們,什麽狗屁大東亞研究所,那是老子的醫館,那是我娘的家!誰敢慢待我娘一點,老子滅他滿門!後會有期!”


    於顯龍抱起孩子,於二鳳爬上汪潤貞的馬上,調轉馬身,催動馬匹,迎著朝陽離去。


    花田仲一揮手:“去把艮久王攙過來。”


    花田咲:“你們都迴去吧。我要在這裏待一會兒。”


    鬼子軍曹帶著兩個鬼子兵把臭烘烘的艮久王攙了過來,人們偷偷捂鼻子,直犯惡心。


    花田仲:“去顧問公署換衣服。張司令。”


    “在!”


    “今天交換人質,你立了一大功。現在由你指揮全體部隊著力修建建國神社。都迴去吧。”


    人們退去,花田仲來到默默無語的花田咲跟前:“小姐,您在想什麽?”


    “關東尚有青山在,何處林莽不藏人。這個荒唐王爺連於顯龍都能看出他是本國的災星,這樣下去我擔心我們在滿蒙不會長久啊。”


    花田仲:“於顯龍可怕,於老夫人更可怕!她看的問題很難讓人想象得到啊。迴去放了白大姑娘吧。有這位老太太在她不會離開大東亞。”


    花田咲:“這樣的母親,這樣的兒子。於顯龍永遠變不成謝文翰。感情投資,武力壓迫,懷柔綏靖,都無法改變中國人傳承幾千年,刻在骨子裏的家國情懷。再看你我,幾十年身處關東已經常常把自己當成中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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