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尋看出南春不開心,便讓阿福從庫房搬了個大木箱子送了過來。


    南春看著那被搬到麵前的木箱子,滿心疑惑,問道:“這裏麵裝的是什麽?”


    柏尋眼帶笑意,輕聲說道:“你打開看看。”


    南春狐疑地打開箱子,裏麵是各式各樣,精巧稀奇的物件。


    “這些都是西洋那邊的玩具。”柏尋柔聲說道。


    “這個是什麽?”南春拿起一個黑色鐵皮做的玩具車。那車很長,有很多輪子,還一節一節的,龍燈似的。


    “這個叫火車。這是車頭,後麵是車廂。”


    “火車?是燒火就能跑嗎?”南春睜大了眼睛。


    柏尋想了想說道:“也可以這麽說。把煤碳填進車上的爐膛,把鍋爐裏的水加熱變成蒸汽,蒸汽進入了蒸汽機,之後就能推動火車往前走了。”


    南春雖然不太明白,但是覺著這東西很厲害。


    他想了想說道:“後麵是不是能連很多車廂,一次可以拉很多人很多貨?”


    “我坐過六節車廂的,也坐過八節車廂的。確實一次能拉很多人和貨物,還能跑很遠很遠的路。”


    南春臉上露出喜色,讚歎道:“真好啊,這樣就能省力氣又省時間了。”


    “嗯,洋城就有,以後我帶你去坐。”柏尋笑著說道。


    南春驚喜地看著他說道:“當真?”


    “當真。”


    南春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洋城啊……總聽他們說洋城有多繁華有多熱鬧,我還沒有去過呢。其實我連縣城都沒有好好逛過,之前去縣城都是跟爺爺去城裏賣獵物和皮子,每次都是匆匆去匆匆迴。


    哦,對了。之前王先生說過,洋城的大街上到處跑得都是車。還有很多新奇的東西,是不是有那種按一下就能發出光的東西?叫……叫什麽來著……什麽燈……”


    南春一時想不起來,皺著眉撓了撓頭。


    “電燈!”


    “對!叫電燈!聽說有的電燈還能發出五顏六色的光,跟煙花似的很漂亮。是不是還有那種無論在哪兒都能聽到對方說話的東西。”


    “電話機。”


    “對,電話機。真神奇啊,像故事書裏會千裏傳音的神仙一樣。”


    柏尋看著南春那激動的模樣,心中不禁一動,他輕聲說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以後我會帶你去很多很多地方看各種新奇的物事。”


    南春笑著“嗯”了一聲。


    坐上這個火車是不是就能盡快找到爺爺了?


    直到睡覺,南春懷中還緊緊抱著那個小火車,嘴角掛著一絲滿足的微笑。


    柏尋看著他的睡顏,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發,然後低頭親了親他的臉頰。


    過了兩日,南春正吃著早飯,蘭媽媽就帶著外頭請的教引嬤嬤在院子裏等著了。


    阿福來報的時候,南春不敢讓人等,忙端起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慢些吃,無妨。”柏尋語氣中透著關切。


    南春抬起頭,匆匆放下碗筷,起身說道:“吃完了,我們趕緊去吧。”


    阿福帶著南春去西廂房。


    “二少奶奶,這位教引嬤嬤姓張,是出了名的嚴厲不好相與。”阿福小聲提醒道。


    南春撇撇嘴,心道:好相與就不會送這兒來教我了。


    蘭媽媽見他來了,一臉嚴肅,聲音冷冰冰地說道:“二少奶奶,以後就由這位張嬤嬤教您規矩了。張嬤嬤是十裏八鄉有名的教引嬤嬤。


    經她教過的各個府上的小姐,少奶奶,無一不是知書達禮,溫婉端莊的。老夫人特意交代了,讓她好好教您。您切莫辜負了她老人家的期望。”


    “知道了。”南春應道。


    張嬤嬤穿著一身素淨的衣裳,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盤在腦後,用一支簡單的木簪固定。她神情嚴肅,不苟言笑。一雙銳利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南春。


    “在後宅,言行舉止都要時時刻刻注意,要合規矩。即便您是男妻也不可放浪形骸,行差踏錯。今兒咱們就先從三從四德講起。”張嬤嬤說道。


    南春微微皺了皺眉,他並不認同這些勞什子的規矩。


    “三從,便是未嫁要從父、既嫁要從夫、夫死要從子。這從父……” 【見注1】


    “張嬤嬤,我自幼父親早亡,我為男妻又無法生養。”南春打斷了她的話。


    “手伸出來。”張嬤嬤冷冰冰地說道。


    南春伸出手,張嬤嬤拿出藤條狠狠地打在了他的手心上。


    那藤條細長且堅韌,打在手心上火辣辣的疼。


    “四德,乃是婦德、婦言、婦容、婦功。您剛剛就是犯了婦言。不可隨意插話反駁他人,尤其是對家中長輩。您可聽明白了?”張嬤嬤說道。【見注2】


    南春咬了咬嘴唇,低聲迴答道:“明白了。”


    阿福在門外偷聽,聽見那藤條打在皮肉上的聲音,不禁皺了皺眉。一旁的綠荷則神情愉悅,嘴角噙著笑。


    “這張嬤嬤可是出了名的厲害。二少奶奶要受罪了。”阿福低聲說道。


    綠荷幸災樂禍地說道:“既然已經當了這男妻就應該好好學學規矩,這是他的分內之事。若是連這點苦都受不了,怎麽能當好柏家二少奶奶呢?”


    “可二少奶奶畢竟是個男子……”阿福忍不住說道。


    綠荷瞪了他一眼:“男子又如何?既然嫁入了柏家,就得按照宅中的規矩行事,這兒可不是他們南家的田間地頭。”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聽到屋內又傳來藤條打在皮肉上的聲音。


    阿福心裏一緊,說道:“聽這聲,張嬤嬤下手也太重了些。來教規矩的,又不是來懲罰人的。”


    綠荷不以為然地說道:“張嬤嬤自有張嬤嬤的教法。她老人家當了幾十年的教引嬤嬤,頭些年還在皇宮裏教過那些貴人呢。


    那些金貴的貴人們都受得,二少奶奶怎麽就受不得啊?你呀,少鹹吃蘿卜淡操心了!做下人的,管好自己就是了。”


    綠荷說罷便離開了。


    見與她說不通,阿福心裏著急。


    今兒是十五,二少爺被老夫人叫去了佛堂禮佛。這張嬤嬤是老夫人請來的,他一個下人又不能去阻止。


    阿福在門外焦急地踱步,暗自祈禱著二少爺能早些迴來。


    注1:三從出自《儀禮·喪服》


    注2:四德出自《周禮·天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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