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薑懷柔坐於窗台邊,望著桌上跳躍的燭火,心中有些焦躁。


    冬雨這一失蹤,她是真睡不著了。


    那丫頭與她朝夕相處,是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知道關於她的秘密也最多,若是那丫頭真的落在薑樂妍手上被用了刑,是否會將所知的一切都吐露出來呢?


    她知道有些事情瞞不過薑樂妍,但薑樂妍沒有證據便不能明著拿她怎麽樣,可若是冬雨背叛了她,做了人證……


    薑懷柔正苦惱著,就聽見門外響起一陣疾快的腳步聲。


    “小姐,冬雨姐迴來了!”


    薑懷柔聽到這一聲響,連忙起了身走向房門。


    冬雨竟逃出來了?


    她正猜測著是否會看見冬雨遍體鱗傷的模樣,卻沒想到房門打開的那一刻,冬雨竟完好無損地站在她麵前,隻是有些氣喘籲籲,一看就是跑得累了。


    薑懷柔怔了怔,“冬雨……你沒事兒?”


    “讓小姐擔心了,奴婢沒事。”冬雨撫了撫胸口順氣。


    “進來說話。”


    薑懷柔等冬雨進了屋後,便關上房門,拉著冬雨來到桌邊坐下,“快告訴我,是誰擄走了你?你又是如何逃出來的?對方有沒有把你怎麽樣?”


    見薑懷柔眉眼間透著焦急與緊張,冬雨隻當她在關心自己,便輕聲安撫道:“小姐放心,我一點兒傷都沒有,是薑大小姐派人把我給擄走的,說來也有些奇怪,她把我抓去了,卻沒對我用刑,且我也不是自己逃脫的,而是她將我放走的。”


    薑懷柔聽到是薑樂妍抓了人時,絲毫不覺得驚訝,可冬雨的後半句話卻讓她大為詫異。


    “薑樂妍竟沒有對你嚴刑逼供?你是如何與她周旋的?”


    “奴婢和她其實也沒說上幾句話。奴婢原本也以為會有一頓刑罰等著,可她竟說,對付奴婢這樣的小嘍囉沒什麽意思,我不願配合她,她也不留我,之後就真的派人將我送出來了。”


    冬雨頓了頓,道,“奴婢猜測著,她大概是想在我麵前裝好人?奴婢自然是不會吃她的那一套,離開她的宅子後,我幾乎是用盡力氣跑迴來的,生怕她反悔又把我給捉迴去。”


    薑懷柔隻覺得不可思議。


    薑樂妍抓了她的人,卻什麽都沒幹就把人給放了?這聽起來完全不合常理。


    按照正常的邏輯,若是冬雨不肯配合,即使不殺,也該留下來繼續關著,指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場,把人好好地給放迴來,那麽抓人的意義又是什麽?


    難道薑樂妍隻是純粹大發慈悲,欣賞冬雨不屈不撓的性格才放過她?


    真是扯淡!


    她絕不相信薑樂妍會那般好心。


    耳畔又響起冬雨的話,“小姐容我多嘴說一句,咱們似乎真的不是她的對手,若執意與她作對,隻怕是得不償失,不如咱們偃旗息鼓吧,惹不起總躲得起……”


    “住口!”薑懷柔幾乎是毫不遲疑地冷聲嗬斥,“旁人覺得我不如她也就罷了,連你也覺得我不如她嗎?”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冬雨連忙解釋道,“在我心中您是沒有輸給任何人的,但是小姐,如今街上關於您的議論都很不好,且薑家也失去了晉王府這門親戚,形勢的確對您不利。”


    “失去晉王府這門親戚又如何?難道沒了上官樾的幫襯,我薑懷柔從此在皇城裏就混不下去了嗎?”


    薑懷柔冷笑著說道,“薑家還沒倒呢,父親還是堂堂正二品尚書郎,我就不信,我會永遠都輸給薑樂妍。”


    冬雨張了張口,還想再勸,可望著薑懷柔一臉固執的模樣,又不知該從何勸起。


    她從來都不覺得小姐需要跟誰比,她隻是純粹想為小姐的未來考慮而已。


    大小姐那邊如今都已經被衛元帥認迴了,安慶侯府和衛家沒有一個是好惹的,小姐若是再這麽固執下去,隻怕最後不會落得什麽好結果。


    “冬雨,你是我的親信,你會一直支持我的吧?”


    耳畔忽然響起薑懷柔的問話,冬雨抬眼,便撞進了薑懷柔漆黑的瞳仁裏。


    薑懷柔似乎是在渴望著她給出迴應。


    雖然有心規勸,但眼下顯然不是合適的時候,冬雨略一思索,隻能順著薑懷柔的話應道:“小姐放心,無論何時,我會一直站在您這邊。”


    “那就好。”


    薑懷柔的臉上總算有了笑意,伸手輕輕拍了拍冬雨的肩,“你今日也受驚了,迴去好好睡一覺吧,以後出門,你也別落單了,最好是與人結伴,省得我擔心。”


    “是,那我迴屋去了,小姐也早些睡。”


    眼見著冬雨離開了屋子,薑懷柔唇角的笑意斂起,轉變為一派冰涼。


    等確認冬雨走遠了之後,薑懷柔讓另一名丫鬟悄悄喊來了薑垣的隨行護衛。


    “月影,父親身邊的護衛當中,屬你功夫最好了,區區一個冬雨對你而言應該不在話下吧?”


    “自然是不在話下。”月影麵上浮現一絲疑惑,“冬雨不是您的貼身丫鬟嗎,小姐還要我去對付她?”


    “這丫頭大概已經背叛我了,隻是她功夫還不錯,我若是當場跟她翻臉,她直接對我動手,那我可沒有反抗之力了。”


    薑懷柔冷聲道,“她這會兒已經迴屋了,你去把她捆綁起來,嚴刑逼供,我還真好奇薑樂妍給了她多大的好處,能夠讓她反水。”


    月影領命退下。


    ……


    “小姐,我真的沒有背叛你,你為何就是不信我……”


    寬敞的庭院內,冬雨被綁在樹底下,嘴角淌著血,說話的聲音也是有氣無力,“難道就因為我毫發無損地迴來,你就懷疑我被大小姐收買?”


    半個時辰前她在床榻上躺著,剛要進入夢鄉,便被忽然闖進的黑影給製服。


    對方是老爺身邊最厲害的護衛,她自然不是對手。


    對方不由分說就將她綁到了薑懷柔的麵前,薑懷柔冷眼看她的那一瞬,她就明白了,小姐已不再信任她,懷疑她反水,迴來隻是為了做奸細。


    “你是跟著我入府的親信,從前為我辦過不少的事情,薑樂妍抓了你,卻半點兒都不動你,把你好好地給放迴來了,你覺得我應該怎麽想?把她當成心懷慈悲的女菩薩嗎?換做你是我,你怎麽想?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你已經被她策反,所以她免去了你的皮肉之苦,她如今比我風光,找了個好夫家,衛元帥也認了她,她前途無量,能夠承諾給你的好處,恐怕是我已經做不到的了。”


    薑懷柔聲線冷凝,“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如果是銀杉那個死丫頭落在了我手上,我肯定要她脫下一層皮!若是她對薑樂妍實在忠心耿耿,難以策反,那我便殺了她,讓薑樂妍失去左膀右臂!你說薑樂妍不屑殺你一個小嘍囉,她難道會想不到,我若失去了你這個心腹,我也會很犯愁。她明明能想到,可她居然不動你?”


    冬雨身上已經有十幾道鞭傷,傷口在淌血,卻比不上此刻心中的難過。


    還真是怎麽都沒有想到,在大小姐那邊免了刑罰,居然在自家主子手底下受了重刑。


    難道真如大小姐所言,主子其實從頭到尾都沒將她當做過姐妹,隻是拿她當一件稱手的工具,可以隨意舍棄。


    “小姐您似乎是把自己的行事風格套在旁人的身上了。”


    冬雨說話的聲音極輕,薑懷柔卻也能聽得清晰——


    “在小姐看來,就算對付不了自己的敵人,也可以殺掉敵人的親信,來消一下心頭之恨,可是在大小姐看來,殺了我她並不能獲得快樂,因為她不是一個草菅人命的人,她認為我曾經做過那些對她不利的事情,都是受了您的驅使,而並非我的天性使然。”


    “她說,她還挺欣賞我的骨氣,當初可以為了保護你在她手下受刑,痛得死去活來也沒出賣你。”


    冬雨說到此處,帶血的嘴角浮現一絲苦澀的笑意,“小姐,其實我一直都知道您心思不純,隻是因為我一直都跟著您,所以偏向您,哪怕我知道一直以來其實您都是錯的,我也還是跟著您一起錯了,隻因為您說過,大千世界應該人格平等,您最討厭的就是人分三六九等。”


    “可如今看來,或許您不是討厭人要分尊卑,您隻是在氣,為何您不是尊貴的嫡出,如果您是嫡出,能夠享盡好處,您就不會討厭階級之分了。”


    “你給我住口!”


    薑懷柔如同一隻炸了毛的貓,當即起身嗬斥道,“你這個賤婢!竟敢在這裏批判我?你有什麽資格說這些話?”


    “是啊,我一個奴婢原本是沒有資格說這些的,是小姐您讓我產生了自己高人一等的錯覺,還真以為自己能夠淩駕於一眾下人之上,真以為自己被你當做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妹,您還說過,有機會要讓我做上官太太,享盡榮華富貴……”


    “你做夢去吧!哪家做官的會讓你一個下人去做主母?傳出去都要讓人笑掉大牙。”


    到了這一刻,薑懷柔索性也不裝了,直言道,“雖然我不知道薑樂妍給你畫了什麽大餅,但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她也不可能真看得起你。原本你要是對我忠心耿耿的話,我還能保你吃喝不愁,可如今你連忠誠都做不到,那我留著你這個賤婢的性命也沒意義了。”


    薑懷柔說著,轉頭朝月影比劃了一個手勢。


    月影會意,當即抽出了腰間的佩劍,緩緩走向冬雨。


    “我再最後給你一次機會,薑樂妍讓你迴到我身邊,究竟是為了幹什麽來的?如果你能給我提供有價值的情報,我或許可以考慮饒你一命。”


    “她什麽都沒有吩咐我做。”冬雨麵無表情道,“她真的就隻是放了我而已,我要離開的那一刻,她告訴我,就算她不對我用刑,我迴來肯定也吃不了兜著走,因為您的疑心病會把我給害死,我還不信邪,偏要迴來一試,如今看來,大小姐所說還真是對的……我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薑懷柔聞言,也懶得與她多說,轉頭吩咐護衛動手。


    護衛抬起了手裏的劍,正要對著冬雨刺下去,卻沒料到那原本被綁在樹下的冬雨,忽然低下了頭,似乎從衣領處咬下了什麽東西,而後雙臂一抬,便猛然掙開了繩索!


    護衛十分吃驚,那繩索他綁得可緊了,冬雨都已經傷成了這個模樣,如何還能有力氣掙脫開?


    而他已經來不及多想,隻因冬雨以最快的速度從眾人的眼前逃開,身子如同殘影一般,直直掠向了庭院外。


    “這怎麽迴事?她受了這麽多的鞭傷,還能跑?趕緊把她給我抓迴來!”


    薑懷柔陰沉著臉,望著冬雨逃走的方向,有些氣急敗壞。


    方才看那丫頭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實在沒想到她竟然還能掙開繩子。


    片刻的時間,冬雨已逃出了薑懷柔的院子,奔向尚書府的一處側門。


    在府裏做了這麽久的丫鬟,她自然清楚有哪些地方守衛薄弱,而她之所以有力氣掙開繩子逃跑,還得多虧了薑樂妍。


    薑樂妍放她走的時候和她打賭,她此番迴來必會失去薑懷柔的信任,而薑懷柔一旦疑了她,她便有可能陷入危險。


    所以薑樂妍在她的衣領處縫了一顆圓珠形狀的扣子,危險關頭可咬下扣子,吞食裏邊的藥物,藥物能暫且強化她的內力,在她原有的基礎上再提升三成,時間隻有一刻鍾,副作用是藥效一過便會脫力,她會疲憊到爬不起來,得有人接應她才行。


    身後,薑府的人還在對她緊追不舍。


    身上的傷口痛極,她卻不敢慢下步伐,好在,她翻過了側門的高牆,才一落地,便有一雙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她抬眸一看,正是大小姐身邊的畫眉。


    她心下一鬆,明白自己躲過了一劫。


    ……


    “薑懷柔對你還真是沒留情。”


    雅致的室內,冬雨麵無血色地躺在席子上,聽著耳畔響起薑樂妍的話語,眉眼間泛起苦澀。


    “大小姐猜得倒是挺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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