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不說話了?”李父見李佑之沉默,麵上浮現些許笑意,“你可別說,你一點兒也不喜歡那位薑小姐,為父知道你悄悄送了一瓶駐顏膏給她。”


    “送駐顏膏時我並未多想。”李佑之沉吟片刻,道,“我一直認為,我對薑小姐是出於欣賞,以及有幾分憐惜……”


    李父不以為然,“你性格溫和,卻不是個會輕易憐香惜玉的人,放眼這偌大的皇城,對你有意思的妙齡貴女難道還少嗎?遠的不說,就說咱們這條街上,一雙手都數不過來,也沒見你多看她們幾眼,可你對那位薑小姐的關照為父卻是看在眼裏了,你說句實話,若是那薑小姐肯嫁你,你娶還是不娶?”


    “父親說笑了,薑小姐對我隻怕是沒那個意思。”


    李佑之迴想起在尚書府的時候,他刻意給薑懷柔寫下摻了馬尿的藥方,薑樂妍送他出府的時候說,感謝他的仗義相助。


    她用仗義二字,將兩人的關係框在了友人的範圍內。


    她顯然是沒有多想的,感謝他的言辭也是那般得體,她笑得那樣明媚,卻毫無曖昧之意,仿佛隻是將他當做一個仁義的朋友。


    可如今他卻不得不細想,他對她的維護與信任,真的就隻是出於朋友的仗義麽?


    “你怎知那薑小姐對你就沒有半分好感呢?莫非她心中還念著樾世子嗎?”


    聽到李父這樣問,李佑之當即反駁,“這絕不至於,薑小姐也是心氣高的女子,樾世子辜負了她,她斷然不會輕易原諒。”


    “那就好。這樾世子與她是不可能了,至於那位端王府的銳世子,肥頭大耳又風流成性,除了有世子這層身份之外,還有哪點好?那根本就是個草包無賴,這薑大人為了與端王家結交,還真是一點都不心疼自己女兒。”


    李父說到此處,冷嗤了一聲,“好在那位世子失蹤多日,這婚事也黃了,興許是老天開了眼,不忍見薑小姐落入虎口,如今薑小姐待字閨中,你倒是可以爭取一下。”


    李佑之略一思索,道:“雖然薑小姐如今沒有意中人,但她拿我似乎隻是當做朋友看待。”


    “你小子怎麽如此不開竅呢?依為父之見,薑小姐畢竟是個女兒家,男女婚嫁之事,幾乎沒有女兒家先開口的,你堂堂七尺男兒,自然得主動訴說心意,否則即便她心裏有你,出於矜持也不敢開口。”


    李父似是有些恨鐵不成鋼。


    “父親未免把事情想得有些簡單了,先不論薑小姐對我是否滿意,那薑大人是什麽樣的脾氣,你我心中有數,我不過是個正五品,他隻怕看不上我這樣的青年。”


    若換作是一些通情達理的高階官員,興許會衝著他的名氣與本事接納他,畢竟他在宮中也有些人脈,可偏偏是那位重利的薑尚書……


    “咱們李家的門第的確比不上薑家,但你可別忘了,你叔父是正三品通政使,他在朝中有人脈,而你在宮中有人脈,若是那薑尚書願意與咱們李家結親,咱們將來也未必不能給薑家帶來好處……”


    “好處自然會有,但隻怕他會嫌少。”李佑之一針見血道,“他想結交的是皇親國戚,多半是要優先考慮能夠助薑啟軒平步青雲的家族。”


    李家的人脈或許能幫薑家解決一些官場上的小麻煩,對薑啟軒高升想來是幫不上忙的。


    “好了父親,您就先別操心這事兒了,若是薑大小姐對我心存好感,我自然不能叫她失望,可若是她真的對我沒有半點兒想法,您操心了也是白操心。”


    今日與父親的這一番談論,倒是讓他有些豁然開朗了。


    皇城內傾慕於他的女子的確不少,可真正能夠讓他在意並且維護的,隻有薑樂妍一人。


    一來她有才有貌,人品貴重,二來他們同為醫者,誌趣相投,她分明是個極好的人,卻被父兄薄待,他如今也算看清楚了,她在薑家住著根本就不開心,而唯一可以離開薑家的辦法,便是嫁人。


    且她得嫁到一戶好人家才行。


    他自認為人品能夠配得上她,雖然不敢自稱高尚,但從不行卑鄙無恥之事,且沒有任何不良嗜好,若是能夠與她共結連理……


    他必不負她。


    隻是如今他還摸不透她的心思。他若是對她示好,她是否能願意給他一個機會?


    ……


    “小姐這手可真巧啊,這改良後的水粉霜一點都不容易脫妝了,還有這九色眼影,我瞅著比芳菲閣的顏色更加好看,芳菲閣那眼影盤卸下來麻煩得要命,如今被您改了配方之後,這眼影也好卸了,三公主一定會心花怒放。”


    銀杉一邊對著銅鏡試桌子上的胭脂水粉,一邊讚不絕口。


    從前覺得芳菲閣那些限量版的東西極好,如今和小姐研製的對比起來,也就覺得不怎麽樣了。


    她麵前的這瓶水粉霜,貴女們幾乎人手都有一兩個,這東西塗在臉上顯得皮膚水靈,還分了自然色與偏白色兩種色號,前者適合大部分的女子用,後者則適合肌膚勝雪的女子用。


    這玩意從前最大的缺陷是易脫妝,無論淋雨還是出汗,整張臉都容易變成花貓,隻能挑天氣極好的時候用,雨天和大熱天都不能塗著出門,這是許多女客們的困擾,而這個困擾如今被她家小姐解決了。


    “銀杉,命人準備馬車吧,咱們這就去三公主那兒交差。”


    薑樂妍說話間,從梳妝台前站起了身。


    她親手改良的胭脂水粉,自然得先在自己的臉上用一遍。


    銀杉方才隻顧著試胭脂水粉,沒注意到薑樂妍的妝容,這會兒看清了薑樂妍的裝扮,目光噌的一下就亮了。


    薑樂妍依舊如同往常那樣,穿著她最喜歡的淡青色羅裙,白皙瑩潤的臉頰上擦了一層淡淡的水粉霜,眼周的色彩用的是橘紅色係,由淺變深,一向淡色的唇抹了水紅色的口脂,如三月桃花般嬌豔。


    雖然隻是略施粉黛,卻也明媚異常。


    她那身衣裙的領子微微翻卷,露出一截白皙修長的脖頸,領口處落下幾縷發絲,被窗口處灌進來的微風輕輕揚起,更顯得幾分絕塵脫俗,那纖細的身段隻讓人覺得她下一刻便要隨風飄去了。


    銀杉看得有些出神,直到薑樂妍再次出了聲——


    “別傻站著了,快把桌上的東西收拾好。”


    銀杉迴過神來,朝她道了一句:“小姐,您今天這身打扮可太好看了!我剛才可不是傻站著呢,而是看您看得走神了,雖然我一直都覺得您可好看了,但精心打扮之後的您,說是天仙都不為過啊!”


    聽著銀杉的誇獎,薑樂妍有些忍俊不禁,“屬你嘴甜,就知道哄我開心。”


    “奴婢說的是實話,您可別不信啊。小姐您平時都不喜歡打扮,要我說您就該多打扮打扮,別整日都那麽素淨……”


    “行了行了,快收拾東西去,咱們要出門了。”


    在薑樂妍的催促之下,銀杉迅速將桌子上的東西都收進了錦盒內,而後與薑樂妍出了門。


    主仆二人坐上了馬車,畫眉坐在了車夫的位置上,拉動韁繩,驅策著馬車前往三公主的府邸。


    而令三人沒有想到的是,馬車才駛過了兩條街道,馬兒卻像是走不動了一般,速度越發遲緩,任憑畫眉如何抽打都不能疾馳,到後邊行駛的速度都下降了一大半。


    薑樂妍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她見路邊的街景緩慢後退便知道馬車有問題了。


    “咱們這馬車是怎麽了?這樣的速度,到了三公主那兒隻怕天都得黑了……”


    薑樂妍說著,便掀開馬車的簾子朝畫眉吩咐道:“靠路邊停下來,我看看這馬兒怎麽了。”


    畫眉將馬車停到了街角,主仆三人便下了馬車。


    薑樂妍走到馬兒的跟前,見馬兒低垂著頭無精打采的模樣,便從身上取出了銀針,紮在馬頭的兩處穴道上。


    馬兒看上去依舊很沒精神,銀杉不禁問了一句:“小姐,這馬該不會是沒被喂飽吧?所以走不動路了。”


    “咱們尚書府可不至於發生這種事,馬廄的草料是管夠的,沒有哪一匹馬會挨餓。”


    薑樂妍說著,取下銀針,“這馬兒不隻是無精打采,就連對疼痛也很不敏銳,這是讓人下了藥了,藥效發作,所以它跑不動,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再過一會兒,它就該睡著了。”


    銀杉“啊”了一聲,“這馬是從咱們府裏牽出來的啊,誰會幹這麽無聊的事情?”


    說到給馬兒下藥,這就讓她不禁迴想起上次從三公主那兒迴薑家的時候,馬匹發了瘋,完全不受控製,在街道上四處橫衝直撞,可謂十分驚險。


    那一次幸虧有了侯爺出手相助,否則都不知會造成怎樣嚴重的後果,今日出門同樣是馬兒被下藥,但比起上一迴,這一迴並無危險,馬兒的速度是漸漸慢下來的,像是有意要拖延她們的腳步。


    這一次與上一次八成不是同一個人,上一次是奔著要命來的,這一次就不知是何原因了,難道隻是單純惡作劇嗎?


    銀杉才這般想著,就聽見身後不遠處響起了馬車行駛聲,這街道上本就是車水馬龍,有馬車路過並不值得注意,然而下一刻,車軲轆滾動的聲音在她身側停了下來。


    她的餘光瞥見了車夫拉動韁繩的動作,那人轉過頭來,朝她們問候道——


    “這不是薑大小姐麽?怎的把馬車停靠在這?”


    說話之人正是無痕。


    不怪無痕這麽問,實在是她們所停的這個地方是一處街角,有些雜亂無章,且周圍幾丈也沒有店麵,這不免讓人覺得疑惑。


    薑樂妍轉過頭看他,“我們的馬車被人動了手腳,走不動道了,無奈之下隻能停靠在這兒。”


    薑樂妍話音才落下,眼前的馬車窗簾便被一隻修長的手掀開,下一顆車窗內露出了薛離洛的麵容。


    二人四目相對時,薛離洛微微一怔。


    望著眼前這張明媚精致的容顏,他的眸光中閃過一次驚豔。


    這丫頭……今日打扮得這樣好看。


    雖然她一直都挺好看的,但她大多時候妝容都很素淨,沒有像今日所見的這樣,眼周塗了多重色彩,顯得那雙明眸如星辰般燦爛有神。


    “侯爺,真巧。”薑樂妍朝薛離洛打了一聲招唿。


    “是挺巧的。”


    薛離洛唇角揚起一絲淡淡的笑意,“你們的馬車走不動了是嗎?正好本侯這會也沒什麽要緊事,你要去何處?本侯送你一程。”


    “不勞煩侯爺了,這附近能夠雇用馬車的地方不少,我讓銀杉再去雇一輛就是了。”


    “你再去雇傭馬車,不得費時間與銀子嗎?本侯就在你的麵前,何必舍近求遠?”


    薛離洛悠悠道,“本侯說了有空就是有空,不必推辭了,你上來吧,讓你的兩個丫鬟坐在無痕的身邊。”


    “小姐,這時辰確實也不早了。”銀杉在薑樂妍的身側提醒了一句,“咱們方才已經耽誤不少時間了,您不是也擔心迴來會太遲麽?既然侯爺得閑,咱們就跟著侯爺的馬車去吧。”


    “樂妍你看,銀杉比你識趣多了。”薛離洛不鹹不淡的道了一句,“此處離尚書府已經有兩條街的距離了,你難道還怕被人看見你上了本侯的馬車嗎?就算是被看見了又有何妨,你隻需要說本侯身體不適,叫你上來給本侯把一把脈,反正你我相識又不是秘密了,你何必太過避嫌?”


    話說到了這份,薑樂妍隻能應了一句,“那就有勞侯爺送我一程了。”


    說著她便上了薛離洛的馬車,銀杉與畫眉則是坐到了無痕的身旁。


    “無痕,麻煩你將馬車駛去瑄國公府,我要去見三公主。”


    薑樂妍的話音落下,馬車便再次行駛了起來。


    薛離洛靠著馬車壁,饒有興致地望著薑樂妍。


    薑樂妍側對著他,也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不禁問了一句:“侯爺在看什麽?”


    “自然是欣賞你的姿色了。”


    薛離洛直白地道了一句,竟直接伸手捏住了薑樂妍的下頜,將她的臉扳過來正對著自己。


    “樂妍你說,本侯去你府上提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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