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近日喜好上了便服出行,太陽西落後,就前來車馬坊選乘馬車出行。


    車馬坊中車府令趙高雖早已按照秦王吩咐備好民用馬車和車夫,可大王嬴政卻不用趙高挑選的馬車車夫,那車夫是秦王嬴政衛士裏選出之人。


    秦王嬴政原是想微行之時,盡力不讓王宮之外的人知曉,特意吩咐從騾馬市買來民用馬車,心裏還很是得意自己的細心。


    可嬴政卻不曾想過,馬車雖是民用馬車,可馬車上套配的卻是民間難得一見的駿馬。乘車外出之時,又怎會不讓路人側目。


    還有一點,秦王嬴政也是不曾想過,自己選用車夫早先是在近衛軍效力,平日所到之處,車馬人員皆是早早避讓。


    隻是車夫在駕馭民用馬車之時,車夫還是慣常手段,不閃不避,有意無意彰顯出駕馭王宮車輦的張狂。


    一日,車夫載嬴政駕車狂奔迴宮,恰好路遇一朝中將軍車隊,車夫眼見是將軍車隊,卻未有半點減速避讓,欲直駛而去。


    那將軍手下見一民用馬車沒有按規避讓將軍車隊,立時怒火中燒,隨即攔下了秦王的微行馬車。


    車夫自恃是大王車夫,沒有下車,連連揮鞭執意要強行而去,將軍原本不想多事,可眼見車夫囂張跋扈,也就吩咐手下,教訓一下這個不知規矩的車夫。


    眼見秦王的微行要被察覺,緊隨其後的馬車上下來兩名便服裝扮的衛士,一路小跑連忙湊近將軍車旁,說是車夫所載是專為王翦將軍請的城外郎中,不知鹹陽城內規矩,多有冒犯。


    那將軍一聽是去王翦將軍家的馬車,也就不便發作,再未多言,讓了馬車過去。


    嬴政夜半微醺坐在馬車上,今晚他又聽在鹹陽酒肆裏聞了幾個小故事,細細迴想還挺有意思。


    正想著,就聽見車夫逐漸加快了馬車速度,疾風般的在街道上狂奔,在靜靜的深夜裏更是顯得聲響極大。


    嬴政大怒,大叫著讓車夫停下,說道:自古賢人夜不擾民,你深夜這般狂奔,驚擾沿路住家,讓住家們隔牆背後唾棄於我,陷我於不義之地。


    車夫聽完嬴政責罵,一個勁辯解說是想要早些迴王宮,一時信馬由韁,說完連連叩頭求寬恕。


    嬴政已經喜歡上了微行,下午散朝之後,就忙不迭的吩咐隨行內侍準備馬車。


    嬴政為了暴露行蹤,特意下令一同隨行的便服衛士,無王命不得出手。


    嬴政微行已經有癮了,散朝之後,變著花樣出行,坐了幾天民用馬車,又想著坐牛車,有一次,還讓隨從當街買了一隻驢來騎。


    更有一次,嬴政在酒肆小酌了幾杯,出來時已是深夜。按秦律之規,在鹹陽城內深夜出門,已屬犯夜。


    秦王隨行內侍不常夜行,對犯夜之事知之不多,未也就未有半點顧忌。


    但嬴政隨行衛士,大多曾在鹹陽近衛軍當差,深知犯夜極有可能撞見巡夜的近衛士卒,一旦遇見,嬴政安危倒是不大,微行之事怕是難免會泄露,到時微行之事穿出,嬴政怪罪就不好了。


    兩名衛士連忙跑去給帶班內侍言明利害,讓其早些趕迴王宮,以免節外生枝。


    隨從內侍向車夫低語之後,車夫連忙揚鞭催馬趕迴王宮之時,路上遇到幾名喝醉酒的軍士。


    聽三名軍尉酒後狂言,大體知道三名軍尉是蒙毅將軍帳下,都曾於軍前建功,此次是來鹹陽向蒙毅將軍複命,特意飲酒慶賀。


    三名軍尉搖頭晃腦走在路中,車夫著急趕迴,就大聲嗬斥了幾句。


    三名軍尉平日也是張狂慣了,借著酒意把秦王嬴政的馬車攔了下來,又一把車夫從馬車上扯了下來。


    馬車上隨行內侍剛想大聲嗬斥那三名軍尉,哪知道嬴政一把將內侍拉住,說了一句:你二人不許聲張,隨寡人下車,看寡人眼色行事。


    說完,秦王嬴政自己跳下馬車,二話不說,就與那三名軍尉打了起來。馬車上兩名隨行內侍也跟著跳下馬車,隻是兩人未曾料到,秦王會親自上前與那三名酒醉軍尉廝打起來。


    秦王嬴政已有不許聲張的王命,兩名衛士不敢出言嗬斥,趕忙健步近前,擋在秦王嬴政麵前,與那三名醉酒軍尉撒打起來。


    馬車車夫楞在了那裏,不知該如何是好,秦王嬴政下車之前沒有招唿他該如何從事,他不敢妄動,隻得死死勒住馬車韁繩,眼看秦王嬴政舉動,伺機而動。


    嬴政沒有召喚後車衛士護駕的意思,自己也就不敢唿叫,隻得跟著秦王嬴政與那三名醉酒軍尉打了起來。


    後車隨行衛士眼見前車上秦王與三名醉酒軍尉互毆在一起,慌忙要從車上取劍護駕。


    可後車上的六名衛士,眼見秦王嬴政和兩名內侍與三名醉酒軍尉打成一團,都欲持劍向前護駕。


    可後車衛士長卻示意手下先不要妄動,待嬴政明示之後再行向前。


    衛士長在未有嬴政召喚之前,不敢擅自近前,隻是示意手下衛士將長劍藏於身後,隨時聽候嬴政召喚。


    那三名醉酒軍尉飲酒之前就已卸下所帶兵器,原因是鹹陽駐軍將軍蒙毅有令,凡在鹹陽秦軍,私事外出皆不得佩戴兵器。


    三人赤手空拳手與秦王嬴政兩名內侍六人廝打在一起。按說三名軍尉軍皆是軍前建功之人,拳腳功夫對付秦王嬴政和兩名衛士也不落下風。


    可三名軍尉是酒醉之人,身形步伐早已走樣,與秦王嬴政三人互毆並不占優,兩幫人打的是你來我往,一時難分勝負。


    後車裏的六名衛士看的是火急火燎,可秦王嬴政眼見衛士就在十步之外,卻未做出半點招唿衛士護駕的意思。衛士長明明看見秦王被一名醉酒軍尉的拳腳所傷,急的在一旁手握佩劍,隻等秦王一聲招唿就要護駕。


    可秦王嬴政即便被醉酒軍尉拳腳擊中,卻始終未吐半句求救之言,對幾十步之外的衛士也視而不見,自顧脫下外袍,與那兩名衛士一起手腳並用的打了迴去。


    六人正打的起勁,一隊巡夜的士卒聽聞打鬥聲趕了過來。


    秦王嬴政見巡夜士卒趕了過來,就召喚兩名衛士離開。邊走邊喊後車的衛士近前,與衛士長低語之後,自行上了馬車。


    巡夜的軍尉不知是何人敢在秦都鹹陽半夜廝鬥,召喚手下把三名軍尉和秦王的兩架馬車圍住。衛士長從懷裏解下腰牌,徑直走到巡夜軍尉麵前,把腰牌亮了出來。


    那巡夜軍尉接過腰牌細看一番之後,連忙把那腰牌雙手遞還衛士長,隨後拱手行禮,請求示下。


    衛士長對巡夜軍尉低語幾句之後,巡夜軍尉趕忙讓手下讓出馬車通道,一臉不解的看著兩架馬車離去。


    馬車上嬴政一路狂笑,開心之極,連說痛快。


    秦王嬴政之前就喜歡叫大夫將軍們和他一起吃飯,而且特別喜歡叫王翦王賁蒙毅這些將軍,說是看他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樣子,自己也能多吃幾口。


    一次,秦王嬴政叫王翦留下一起吃飯之時,王翦乘機給秦王嬴政哭訴,說自己年事已高腰腿酸軟,郎中說需常食牛羊肉才可有所緩解,懇請大王恩準,能在家進食些許牛肉。


    秦王嬴政聽完王翦哭訴,大笑不止,連聲說道:將軍為大秦南征北戰勞苦功高,如今年近古稀尚在為國盡忠,怪寡人不夠體恤,今日寡人就特準將軍可在家隨意進食牛肉。


    王翦聽完秦王嬴政說完,連忙跪地謝恩。之後,秦王嬴政留王翦吃飯都會禦膳房添加牛肉。


    李斯蒙毅馮去疾馮劫一眾大夫將軍都跟王翦打趣,說是若非沾王翦將軍的麵子,怕是一年都吃不到幾次牛肉。


    朝中大夫將軍打趣王翦,也是事出有因。依大秦律,非死牛祭奠等重大節日,平日不得進食牛肉,違者嚴懲。


    即便是秦王嬴政平日裏的飯菜,那也是沒有牛肉的,非年節喜慶,整個後宮各宮嬪妃公子公主也是一樣。


    秦國國內,也就太後趙姬宮裏可以隨意進食牛肉,那是秦王下詔,念在太後年事已高,才特許進食牛肉滋補。


    內史騰滅韓以後,韓國城池疆土成為了秦國的潁川郡,秦國舉國上下無不歡悅欣喜。蒙恬蒙毅王翦則更是興奮異常,內史騰率軍還未攻進韓國國都新鄭之時,就已早早向秦王建言,攻城之後,務必要把韓國兵器匠人全部拿下,要將新鄭變為秦國的兵器製作之所。


    秦軍今後如能用上韓軍的強弓勁弩,那將如虎添翼。


    當內史騰聽到有人報告,說是在他管轄的地域裏,有人收集兵器要刺殺秦王,他一下興奮起來,感覺自己加官進爵的機會來了。他快步走到後堂,把已經一年多都沒穿過的牛皮鎧甲又穿戴起來。


    這時旁邊的一個副將走過來說道,將軍,你這是要作甚?


    內史騰迴道:當然是捉拿反賊!


    校尉又問:那你是準備活捉還是斬殺?


    內史騰說道:能活捉最好,實在活捉不了就斬殺。


    校尉說道:將軍,那你可曾想過活捉之後又該如何?


    內史騰不解的迴道:活捉之後審問定罪,上報蒙將軍。


    校尉小聲說道:將軍又曾想過這幾個人要真是犯了謀逆大罪,你當會如何?


    內史騰說道:按大秦律,捕獲謀逆大罪之人,晉三級。


    校尉反問道:將軍,那我問你,按大秦律,主官鎮守轄區如現謀逆反叛大罪之人,該當如何?


    內史騰迴道:按大秦律,主官如有失察之責,按律降兩級。


    校尉接話道:那幾人如真是在此地盤踞已久,將軍到時怕是難辭其咎。將軍忘了前番不就是因韓都幾個貴族子弟,蠱惑人心,煽動韓國民眾逃往魏國之事了。將軍為此被廷尉抓住把柄,說是將軍有意放走,要不是王翦將軍說情,大王又念你軍功勞苦,將軍怕是早就受重罰了。


    內史騰一聽此言,愣在了那裏,低聲問道,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校尉朗聲說道:將軍要是活捉謀逆大罪之人,便不可隨意處置了,定要解赴都城,到時這幾個罪人如果在邊城多日,將軍難免又會落個失察之責。


    與其那樣,還不如將那幾人以私造兵器預謀犯案直接斬殺,然後把繳獲兵器送至都尉。雖說斬殺謀逆反叛首級隻會晉一級,但也強過最後被處失察之罪。


    內史騰問道:那我問你,放著晉三級的大功不去爭,隻取一個晉一級小功,隻是因為害怕司徒刁難,你也太膽小了。原來那個不顧生死的誓死搶功的校尉哪去了?


    校尉迴道:將軍,非是屬下膽小了,實在是被這些朝中的大夫禦史們折騰怕了。上陣衝殺,流血砍頭,大家萬眾一心隻管向前,絕無後顧之憂。可自將軍轄管韓國屬地,稍有處置不周,就有各種問罪之詞。


    如真是將軍失責也還罷了,但那些問罪之言,純屬是加害之意。將軍,現在韓國屬地雖已為秦國所有,但韓國民眾一時定難順從。


    難免會有反叛謀逆之人活動,刑尉查辦之時,動輒就抄家流放,滅族發配。可這些人裏真有多少是謀逆之徒,屬下心存疑慮。


    將軍如以查辦謀逆反叛之名處置此事,那涉及人數定然眾多,而且勢必要大動幹戈,萬一要是不能全部抓捕,使一人漏網,將軍不僅無功可領,還有可能被扣一個瀆職之責。


    內史騰聽完,一時無語,不知如何是好。


    內史騰見校尉有話要說,可欲言又止,問道:你跟隨我多年,我與你一同出生入死,情如兄弟,還有什麽不能直言相告,但說無妨。


    校尉緩緩地說道:非是屬下不便直言,隻是說出來將軍切勿見怪。將軍原是韓國人,自歸降大秦以來,幸蒙大王信賴,並委以滅韓重任。如今韓國已滅,將軍又被任命轄管韓地郡守,錢糧軍政一人執掌。將軍現今如此風光,朝中怕是難免有人心生妒意,想要借機為難將軍。


    內史騰一聽校尉言語之中提及自己出身韓國,心裏已是明白校尉為何會有先前的那些話語,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


    內史騰問道:那依你之見,而今該如何從事為好。


    校尉說道:依屬下之見,將軍明日奏稟大王,言說韓地屬民已安居樂業,無需過多秦軍留守戒備,可將韓地一半秦軍調遣迴原屬各部。


    如此一來,將軍可免受擁兵自重之嫌。將軍在韓地,隻管將轄地所收錢糧如數送出,可保無憂。至於韓地的所謂反叛謀逆之人,將軍可全以流寇盜匪就地處置,以絕朝中有人據此發難。屬下之言,句句從心而發,還望將軍不要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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