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所謂噩夢
抱一絲，我和係統從來不受氣 作者：皮埃姆倆點伍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盡管這些人膚色各異，但陸今朝還是從他們身上看出來“麵黃肌瘦”四個大字。或許這顆星球真的糧食短缺，才會連這樣的魚怪都要當成食物。
對麵的人嘰嘰喳喳開口，語言各不相同，陸今朝一個也聽不懂，最後還是會說一點通用語的那個人上前：“求您了，請、請將這條魚怪給我們吧，我們、願意為您獻上波南紮之舞。”
“什麽波南紮之舞？”千歲在星網上一通搜索，“波南紮意為祝福，波南紮之舞，實為祈福之舞，為天地獻舞可求來年風調雨順，為人獻舞可求福祿雙全……你們想靠一場歌舞表演就換走這條幾噸重的大魚怪？？？”
“送你們了。”陸今朝擺擺手，收起釣竿，折起小凳，拎著桶子往河流上遊走去。
河對麵的一群人喜極而泣，衝陸今朝彎腰鞠躬雙手合十各種拜拜。
千歲追上他，小聲bb：“說好的再也不白給了呢？你又開始亂發善心。”
“魚肉味腥酸澀、內髒含毒，不建議人族食用。”陸今朝上傳到時空交易行關於魚怪的檢查記錄調給它看，“既然他們饑不擇食成這樣，說明的確是走投無路。那魚怪不便攜，不能吃，留著幹什麽？”
“那你現在要去哪兒？”
“魚讓怪物嚇跑了，當然是換個地方釣。”陸今朝提了提肩上的釣竿袋：“你好像一直以來對我有誤解，總把我想得太善良。我是個怕麻煩的人，做事原則是要對我而言有利可圖。不管是情緒價值、外在物質，亦或是能在當時身處事件中產生轉機，以上這些我總要圖一樣的。”
“不是誤解。”千歲在他腦袋頂上趴下來，在他臉上摸摸：“你們人類有句話叫君子論跡不論心。即便你可能在幫助別人時會下意識權衡利弊，挑選對象來幫助，但是對他們而言，你的幫助是實打實的，做不了假。”
“你說的應該歸類為偽善吧？”
“偽善又如何？如果你能裝到底，那從結果來看，你就是真善。”
“貓不大，口氣不小，歪理一套一套的。”陸今朝被它逗笑，拿出一根透明包裝的貓條撕開，湊到千歲嘴邊上，“自製的，新口味，嚐嚐看？”
“又拿我當小白鼠是吧？”千歲將信將疑舔了一口，瞳孔頓時放大，而後抱著自家宿主的手瘋狂舔起貓條來：“量產！量產！你去賣貓條肯定能成世界首富！”
“開店開公司很累的，你自己私藏吧。”
一路說說笑笑走到上遊，眼見有幾人在上遊旁若無人的…上廁所…以及野外那啥……盡管千歲會在關鍵時刻給他眼前打馬賽克的功能常年開著，但，不包括馬賽克下掉出來的東西。
僅一眼，陸今朝感覺自己要瞎了，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嫌棄自己仿生人的超絕視力。
“內什麽，畢竟宇宙中有那麽多種族，有些比較開放也是正常的，你就當是在看非洲大世界……”千歲默默為他捂住眼睛，然後給馬賽克功能新增了幾條使用場景及注意事項，有些尷尬道：“這魚也不是非在這條河裏釣不可，咱們換條河就是。”
“算了。”陸今朝無語望天，“我們離開這顆糟心的星球，去別的地方玩吧。”
“好好好，我把戰鬥機叫迴來。”
直到坐上戰鬥機離開星球表麵，那一眼瞟到的畫麵還是在陸今朝腦海裏經久不散，他索性戳戳千歲：“失憶噴霧還有嗎？給我來點。”
千歲擺頭：“不得行，失憶噴霧是對肉體生效的，你仿生人沒有神經元，噴了沒用。”
陸今朝用一種死了很久的眼神看著千歲，問道：“沒有對靈魂生效的短時記憶封閉器嗎？”
有時候，記憶力太強也不是什麽好事。
“有。不過你用了之後可能會有點副作用。”
“比如？”
“據說百分之九十的人噴過之後都會做噩夢。”
“沒事，給我來點。”
千歲掏出一款形似望遠鏡的東西，猶猶豫豫：“真的要這麽做嗎？我聽說會夢到你這輩子最難以忘懷的場景，而且不是快樂向的那種……”
“沒關係，來吧。”陸今朝睜著眼，直視那道瞬間亮起的光，意識漸漸模糊。
一間普通的出租平房裏，女孩兒正在端坐在椅子上寫作業，從作業本封皮上能夠看出她目前正在就讀小學五年級。
她家小院子裏有一張台球桌，此時正有兩個鄰居叔叔在一邊閑談一邊打著台球。嘈雜的環境並沒有影響到女孩計算數學題的專注力，她嘴裏念著公式，在草稿紙上演算。
大約過了半小時，寫完作業，女孩伸長脖子衝著廚房喊道：“媽！作業寫完了，幫我檢查一下簽個字！”
“來了。”母親從廚房裏走出來，擦擦手，拿起女孩兒的作業本開始檢查，“你這道題寫得不對啊，這裏算錯了，重算一遍。”
女孩點點頭：“哦，就這一道錯了對吧。”
“嗯，你把這道題重算，然後抄五十遍。”
“媽媽，五十遍太多了，可以少點嗎？我跟隔壁的妞妞說好了要一起去玩，或者我迴來再抄行嗎？”
做工迴家的父親走進門，放下摩托車鑰匙，聽見了母女倆的對話，走過去伸手拉住女孩座椅的椅背，往自己方向一用力，輕鬆將女兒的座位推倒。
他用平常的嚴肅語氣大聲道：“你媽讓你抄就抄，一道這麽簡單的數學題還能錯，你是不是豬變得？！讓你抄你就抄，哪兒那麽多廢話，不抄不準吃晚飯！”
女孩兒摔倒在地上，烈陽天穿得單薄，手肘撐地時不慎在粗糙水泥地上擦破了皮，她有些委屈，但又不敢哭，默默把椅子扶正，坐了迴去，開始抄寫起錯題。
沒多久，隔壁的妞妞來找女孩玩，她隻能搖搖頭：“抱歉，我還在抄錯題，你等我一會兒好嗎，我快抄完了。”
妞妞笑著答話：“好啊，你抄，我在旁邊等你。”
女孩兒給妞妞端來小水果：“你吃這個，我馬上就好。”
妞妞看了簡單的一居室一圈，奇怪的問道：“你家沒有電視機嗎？你們平常都不看電視嗎？”
那會兒正是2010年前後，大腦袋電視機相對普及，女孩隻能尷尬的搖頭：“沒買電視機，我媽說我看了耽誤學習。”
“哦，那好吧……你家有沒有課外讀物啊，格林童話和一千零一夜什麽的。”
女孩繼續尷尬的搖頭：“也沒有……”
幹巴巴大約等了十分鍾，妞妞有些無聊了，她歎口氣，道：“你們家都不搞點娛樂活動的嗎？那你平時在家都幹什麽呀？”
女孩媽媽端著飯菜路過，往女孩身後的方桌上放，邊走路邊用一種聽起來不太舒服的腔調說話：“我們家小念當然是在用功讀書了，哪像某些人天天就知道玩，哎呀她要是識趣點，就不該這個時候來找我們家小念，耽誤她寫作業。”
妞妞雖然沒聽懂這出指桑罵槐，但也聽出來阿姨似乎不喜歡她，猶豫再三，臉色難看的站起身：“……我迴去了。”
叫小念的女孩伸出手試圖挽留，卻被媽媽一把拽了迴來：“你的錯題抄完沒有，趕緊抄完，來吃飯了。”
小念低下頭：“哦。”
晚飯時間，外頭院子裏打台球的鄰居散了，小念的父親手裏拿著幾十塊台球桌錢走進來，拿出兩張一塊錢拍在桌上，對小念道：“去給老子買瓶哈啤，要冰鎮的。”
小念買完啤酒迴來，坐在座位上悶頭扒飯，母親一邊給她碗裏夾肉，一邊碎碎念：“別跟那個妞妞玩，我問過了，她在她們班上成績倒數，你別跟她走太近，迴頭讓她把你帶壞了！”
父親拿起掛在牆上的起子，打開啤酒瓶，倒進一次性杯子裏，“你媽跟你說話呢，不知道應個聲？”
小念連忙點頭：“噢，記住了。”
父親邊飲酒，邊搖頭，嘟囔道：“這孩子，一點都不活潑，小孩子該有的朝氣都沒得，也不知道像誰。”
陸今朝站在不遠處，靜靜看完一切。
畫麵一轉。
根據小念驟然拔高的身形以及校服來看，她此刻上初中了。
公交車上滿滿當當的人，他們穿過陸今朝虛無的身體，開始擠人肉饅頭。
小念拿著語文書，預習今天要默寫的內容。班主任的默寫很嚴格，隻允許錯一個字，兩個以上不合格，不合格需要跑操或罰抄。
早自習結束，小念不慎錯了兩個標點符號，加上班主任沒空檢查罰抄，一向身體素質不太行的她隻能無奈開始跑操。
跑著跑著，她被石頭絆倒，右手臂重重砸在地上。她疼得在原地滾了好幾圈，直到疼痛漸漸消散，她動了動手臂，發現似乎沒事，才繼續爬起來跑完剩下的圈。
迴到教學樓，在走廊上記圈數的女同學關切道：“你剛剛摔了一跤，看你痛得在地上打滾，沒事吧？”
小念摸摸手臂上的骨頭，右手手掌反複抓握幾次，好像沒什麽問題，至少不疼：“應該沒事。”
女同學在她手臂上輕輕摸了摸：“摸起來好像有點錯位，你還是叫你爸媽帶你去看看吧，拍個ct，安心點。”
小念迴到家，把書包放下，擼起右手的校服袖子，把手臂伸到媽媽麵前：“媽，我下午摔了一跤，手特別痛，現在骨頭摸起來有點奇怪，同學說最好拍個什麽ct，你看能不能帶我去看看啊？”
母親看也沒看她，自顧自的切著菜：“痛不？”
小念如實迴答：“現在不痛了。”
“不痛就沒事，你別大驚小怪的，去醫院一趟得花好多錢呢！你在學校老實點，別給我惹事啊！”母親突然想到什麽，切菜的動作停頓下來：“你是想著去醫院打個石膏就不用寫作業了吧？我告訴你哦，門都沒有，你就算手斷了也得給我把作業寫完，聽見沒！”
小念：“哦……”
陸今朝下意識摸向右手小臂，卻什麽也沒摸到。他反應過來，是了，現在是做夢。
即便是實體，現在也不是他原來的身體，摸不到骨折後又重新長好但終歸有些異常凸起的臂骨的。
畫麵再度跳轉，時間來到小念高中。短頭發齊劉海，黑框眼鏡，寬鬆校服普通身材，走到哪兒都不出挑的類型。但陸今朝還是一眼就在人群裏認出了她。
她腳上踩著二十塊一雙的小白鞋，背著書包拚命往校門裏衝，為自己趕上晚自習預備鈴而感到慶幸。
她的書包裏兜著幾盒熱氣騰騰的炒飯炒粉，還有幾杯冰冰涼涼的奶茶，衝著教室內喊道：“飯來了，武鳴你的奶茶和炒麵，一共十三，陳璐你的炒粉六塊，xx你的……”
陳璐拿走炒粉，衝小念一個wink，“微信轉你啦。”
“咳。”班主任出現在她身後：“走讀生就是這麽走讀的嗎？來班裏做起生意來了？要不你幹脆就不要讀書了，去外麵擺地攤怎麽樣？”
小念頓時臉色煞白，嚇得不敢說話。
班主任轉頭對著陳璐伸出手：“我聽見你說微信轉她了，手機交出來。”
陳璐苦著臉交出了手機。班主任又轉向其他人，“馬上開始晚自習了，課上不準吃東西，再讓我發現一次，有你們好果子吃！”
“還有你，楚念，下了第一節來我辦公室找我。”
楚念：“……好的。”
忐忑不安的度過了第一節晚自習，楚念敲響辦公室的門。
班主任說了聲“進”之後，麵色不善的看著她：“我剛才給你爸媽打了電話，說你成績下降了好幾個名次，每天就知道幫住宿生帶各種吃的和充電寶，借此賺零花錢。你爸媽說從來沒短過你零花錢，一周有一百塊夥食費，現在高二每周有一天半假期，你五天半加起來十六頓，一百塊還不夠吃嗎？”
楚念試圖解釋：“我平常買文具的錢也是生活費裏支出的，不太夠……我不敢找爸媽要，所以……”
班主任冷笑一聲：“好，那就不說你跑腿的事，我聽他們說你早戀，喜歡你後桌的男生？這事兒我也跟你爸媽說了，他們說迴去會做你的思想工作，你可得聽你爸媽的話。”
楚念瞳孔地震，緊張到失去了言語。
後來是怎麽離開辦公室，怎麽迴到教室的，已經記不清了。
隻記得最後的最後，臉上挨了父親兩個重重的巴掌，連眼鏡腿也打斷了一根，並寫下保證書發誓絕不在讀書的時候談戀愛，這件事才算過去。
陸今朝看向捂著臉無聲痛哭的女孩，試圖伸手摸摸她的頭，可惜最終隻能眼睜睜看著楚念的身影在眼前消散。
他自嘲的笑笑：“原來是這樣的噩夢啊。”
隨即畫麵再度變化。
陸今朝語氣變得不耐：“還來？沒完了是吧？”
對麵的人嘰嘰喳喳開口，語言各不相同，陸今朝一個也聽不懂，最後還是會說一點通用語的那個人上前：“求您了，請、請將這條魚怪給我們吧，我們、願意為您獻上波南紮之舞。”
“什麽波南紮之舞？”千歲在星網上一通搜索，“波南紮意為祝福，波南紮之舞，實為祈福之舞，為天地獻舞可求來年風調雨順，為人獻舞可求福祿雙全……你們想靠一場歌舞表演就換走這條幾噸重的大魚怪？？？”
“送你們了。”陸今朝擺擺手，收起釣竿，折起小凳，拎著桶子往河流上遊走去。
河對麵的一群人喜極而泣，衝陸今朝彎腰鞠躬雙手合十各種拜拜。
千歲追上他，小聲bb：“說好的再也不白給了呢？你又開始亂發善心。”
“魚肉味腥酸澀、內髒含毒，不建議人族食用。”陸今朝上傳到時空交易行關於魚怪的檢查記錄調給它看，“既然他們饑不擇食成這樣，說明的確是走投無路。那魚怪不便攜，不能吃，留著幹什麽？”
“那你現在要去哪兒？”
“魚讓怪物嚇跑了，當然是換個地方釣。”陸今朝提了提肩上的釣竿袋：“你好像一直以來對我有誤解，總把我想得太善良。我是個怕麻煩的人，做事原則是要對我而言有利可圖。不管是情緒價值、外在物質，亦或是能在當時身處事件中產生轉機，以上這些我總要圖一樣的。”
“不是誤解。”千歲在他腦袋頂上趴下來，在他臉上摸摸：“你們人類有句話叫君子論跡不論心。即便你可能在幫助別人時會下意識權衡利弊，挑選對象來幫助，但是對他們而言，你的幫助是實打實的，做不了假。”
“你說的應該歸類為偽善吧？”
“偽善又如何？如果你能裝到底，那從結果來看，你就是真善。”
“貓不大，口氣不小，歪理一套一套的。”陸今朝被它逗笑，拿出一根透明包裝的貓條撕開，湊到千歲嘴邊上，“自製的，新口味，嚐嚐看？”
“又拿我當小白鼠是吧？”千歲將信將疑舔了一口，瞳孔頓時放大，而後抱著自家宿主的手瘋狂舔起貓條來：“量產！量產！你去賣貓條肯定能成世界首富！”
“開店開公司很累的，你自己私藏吧。”
一路說說笑笑走到上遊，眼見有幾人在上遊旁若無人的…上廁所…以及野外那啥……盡管千歲會在關鍵時刻給他眼前打馬賽克的功能常年開著，但，不包括馬賽克下掉出來的東西。
僅一眼，陸今朝感覺自己要瞎了，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嫌棄自己仿生人的超絕視力。
“內什麽，畢竟宇宙中有那麽多種族，有些比較開放也是正常的，你就當是在看非洲大世界……”千歲默默為他捂住眼睛，然後給馬賽克功能新增了幾條使用場景及注意事項，有些尷尬道：“這魚也不是非在這條河裏釣不可，咱們換條河就是。”
“算了。”陸今朝無語望天，“我們離開這顆糟心的星球，去別的地方玩吧。”
“好好好，我把戰鬥機叫迴來。”
直到坐上戰鬥機離開星球表麵，那一眼瞟到的畫麵還是在陸今朝腦海裏經久不散，他索性戳戳千歲：“失憶噴霧還有嗎？給我來點。”
千歲擺頭：“不得行，失憶噴霧是對肉體生效的，你仿生人沒有神經元，噴了沒用。”
陸今朝用一種死了很久的眼神看著千歲，問道：“沒有對靈魂生效的短時記憶封閉器嗎？”
有時候，記憶力太強也不是什麽好事。
“有。不過你用了之後可能會有點副作用。”
“比如？”
“據說百分之九十的人噴過之後都會做噩夢。”
“沒事，給我來點。”
千歲掏出一款形似望遠鏡的東西，猶猶豫豫：“真的要這麽做嗎？我聽說會夢到你這輩子最難以忘懷的場景，而且不是快樂向的那種……”
“沒關係，來吧。”陸今朝睜著眼，直視那道瞬間亮起的光，意識漸漸模糊。
一間普通的出租平房裏，女孩兒正在端坐在椅子上寫作業，從作業本封皮上能夠看出她目前正在就讀小學五年級。
她家小院子裏有一張台球桌，此時正有兩個鄰居叔叔在一邊閑談一邊打著台球。嘈雜的環境並沒有影響到女孩計算數學題的專注力，她嘴裏念著公式，在草稿紙上演算。
大約過了半小時，寫完作業，女孩伸長脖子衝著廚房喊道：“媽！作業寫完了，幫我檢查一下簽個字！”
“來了。”母親從廚房裏走出來，擦擦手，拿起女孩兒的作業本開始檢查，“你這道題寫得不對啊，這裏算錯了，重算一遍。”
女孩點點頭：“哦，就這一道錯了對吧。”
“嗯，你把這道題重算，然後抄五十遍。”
“媽媽，五十遍太多了，可以少點嗎？我跟隔壁的妞妞說好了要一起去玩，或者我迴來再抄行嗎？”
做工迴家的父親走進門，放下摩托車鑰匙，聽見了母女倆的對話，走過去伸手拉住女孩座椅的椅背，往自己方向一用力，輕鬆將女兒的座位推倒。
他用平常的嚴肅語氣大聲道：“你媽讓你抄就抄，一道這麽簡單的數學題還能錯，你是不是豬變得？！讓你抄你就抄，哪兒那麽多廢話，不抄不準吃晚飯！”
女孩兒摔倒在地上，烈陽天穿得單薄，手肘撐地時不慎在粗糙水泥地上擦破了皮，她有些委屈，但又不敢哭，默默把椅子扶正，坐了迴去，開始抄寫起錯題。
沒多久，隔壁的妞妞來找女孩玩，她隻能搖搖頭：“抱歉，我還在抄錯題，你等我一會兒好嗎，我快抄完了。”
妞妞笑著答話：“好啊，你抄，我在旁邊等你。”
女孩兒給妞妞端來小水果：“你吃這個，我馬上就好。”
妞妞看了簡單的一居室一圈，奇怪的問道：“你家沒有電視機嗎？你們平常都不看電視嗎？”
那會兒正是2010年前後，大腦袋電視機相對普及，女孩隻能尷尬的搖頭：“沒買電視機，我媽說我看了耽誤學習。”
“哦，那好吧……你家有沒有課外讀物啊，格林童話和一千零一夜什麽的。”
女孩繼續尷尬的搖頭：“也沒有……”
幹巴巴大約等了十分鍾，妞妞有些無聊了，她歎口氣，道：“你們家都不搞點娛樂活動的嗎？那你平時在家都幹什麽呀？”
女孩媽媽端著飯菜路過，往女孩身後的方桌上放，邊走路邊用一種聽起來不太舒服的腔調說話：“我們家小念當然是在用功讀書了，哪像某些人天天就知道玩，哎呀她要是識趣點，就不該這個時候來找我們家小念，耽誤她寫作業。”
妞妞雖然沒聽懂這出指桑罵槐，但也聽出來阿姨似乎不喜歡她，猶豫再三，臉色難看的站起身：“……我迴去了。”
叫小念的女孩伸出手試圖挽留，卻被媽媽一把拽了迴來：“你的錯題抄完沒有，趕緊抄完，來吃飯了。”
小念低下頭：“哦。”
晚飯時間，外頭院子裏打台球的鄰居散了，小念的父親手裏拿著幾十塊台球桌錢走進來，拿出兩張一塊錢拍在桌上，對小念道：“去給老子買瓶哈啤，要冰鎮的。”
小念買完啤酒迴來，坐在座位上悶頭扒飯，母親一邊給她碗裏夾肉，一邊碎碎念：“別跟那個妞妞玩，我問過了，她在她們班上成績倒數，你別跟她走太近，迴頭讓她把你帶壞了！”
父親拿起掛在牆上的起子，打開啤酒瓶，倒進一次性杯子裏，“你媽跟你說話呢，不知道應個聲？”
小念連忙點頭：“噢，記住了。”
父親邊飲酒，邊搖頭，嘟囔道：“這孩子，一點都不活潑，小孩子該有的朝氣都沒得，也不知道像誰。”
陸今朝站在不遠處，靜靜看完一切。
畫麵一轉。
根據小念驟然拔高的身形以及校服來看，她此刻上初中了。
公交車上滿滿當當的人，他們穿過陸今朝虛無的身體，開始擠人肉饅頭。
小念拿著語文書，預習今天要默寫的內容。班主任的默寫很嚴格，隻允許錯一個字，兩個以上不合格，不合格需要跑操或罰抄。
早自習結束，小念不慎錯了兩個標點符號，加上班主任沒空檢查罰抄，一向身體素質不太行的她隻能無奈開始跑操。
跑著跑著，她被石頭絆倒，右手臂重重砸在地上。她疼得在原地滾了好幾圈，直到疼痛漸漸消散，她動了動手臂，發現似乎沒事，才繼續爬起來跑完剩下的圈。
迴到教學樓，在走廊上記圈數的女同學關切道：“你剛剛摔了一跤，看你痛得在地上打滾，沒事吧？”
小念摸摸手臂上的骨頭，右手手掌反複抓握幾次，好像沒什麽問題，至少不疼：“應該沒事。”
女同學在她手臂上輕輕摸了摸：“摸起來好像有點錯位，你還是叫你爸媽帶你去看看吧，拍個ct，安心點。”
小念迴到家，把書包放下，擼起右手的校服袖子，把手臂伸到媽媽麵前：“媽，我下午摔了一跤，手特別痛，現在骨頭摸起來有點奇怪，同學說最好拍個什麽ct，你看能不能帶我去看看啊？”
母親看也沒看她，自顧自的切著菜：“痛不？”
小念如實迴答：“現在不痛了。”
“不痛就沒事，你別大驚小怪的，去醫院一趟得花好多錢呢！你在學校老實點，別給我惹事啊！”母親突然想到什麽，切菜的動作停頓下來：“你是想著去醫院打個石膏就不用寫作業了吧？我告訴你哦，門都沒有，你就算手斷了也得給我把作業寫完，聽見沒！”
小念：“哦……”
陸今朝下意識摸向右手小臂，卻什麽也沒摸到。他反應過來，是了，現在是做夢。
即便是實體，現在也不是他原來的身體，摸不到骨折後又重新長好但終歸有些異常凸起的臂骨的。
畫麵再度跳轉，時間來到小念高中。短頭發齊劉海，黑框眼鏡，寬鬆校服普通身材，走到哪兒都不出挑的類型。但陸今朝還是一眼就在人群裏認出了她。
她腳上踩著二十塊一雙的小白鞋，背著書包拚命往校門裏衝，為自己趕上晚自習預備鈴而感到慶幸。
她的書包裏兜著幾盒熱氣騰騰的炒飯炒粉，還有幾杯冰冰涼涼的奶茶，衝著教室內喊道：“飯來了，武鳴你的奶茶和炒麵，一共十三，陳璐你的炒粉六塊，xx你的……”
陳璐拿走炒粉，衝小念一個wink，“微信轉你啦。”
“咳。”班主任出現在她身後：“走讀生就是這麽走讀的嗎？來班裏做起生意來了？要不你幹脆就不要讀書了，去外麵擺地攤怎麽樣？”
小念頓時臉色煞白，嚇得不敢說話。
班主任轉頭對著陳璐伸出手：“我聽見你說微信轉她了，手機交出來。”
陳璐苦著臉交出了手機。班主任又轉向其他人，“馬上開始晚自習了，課上不準吃東西，再讓我發現一次，有你們好果子吃！”
“還有你，楚念，下了第一節來我辦公室找我。”
楚念：“……好的。”
忐忑不安的度過了第一節晚自習，楚念敲響辦公室的門。
班主任說了聲“進”之後，麵色不善的看著她：“我剛才給你爸媽打了電話，說你成績下降了好幾個名次，每天就知道幫住宿生帶各種吃的和充電寶，借此賺零花錢。你爸媽說從來沒短過你零花錢，一周有一百塊夥食費，現在高二每周有一天半假期，你五天半加起來十六頓，一百塊還不夠吃嗎？”
楚念試圖解釋：“我平常買文具的錢也是生活費裏支出的，不太夠……我不敢找爸媽要，所以……”
班主任冷笑一聲：“好，那就不說你跑腿的事，我聽他們說你早戀，喜歡你後桌的男生？這事兒我也跟你爸媽說了，他們說迴去會做你的思想工作，你可得聽你爸媽的話。”
楚念瞳孔地震，緊張到失去了言語。
後來是怎麽離開辦公室，怎麽迴到教室的，已經記不清了。
隻記得最後的最後，臉上挨了父親兩個重重的巴掌，連眼鏡腿也打斷了一根，並寫下保證書發誓絕不在讀書的時候談戀愛，這件事才算過去。
陸今朝看向捂著臉無聲痛哭的女孩，試圖伸手摸摸她的頭，可惜最終隻能眼睜睜看著楚念的身影在眼前消散。
他自嘲的笑笑：“原來是這樣的噩夢啊。”
隨即畫麵再度變化。
陸今朝語氣變得不耐：“還來？沒完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