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王宮中。


    唐莊少爺身邊最得力的幹將被熊頭罰了禁閉,唐莊少爺受了輕傷,臥房調理身子。


    “阿商哥又私自帶小少爺出去玩了?”


    “那可不是,半途上還遇上劫匪,那群劫匪早上從地主劉胡家中洗劫一空後出來,被莊少爺迎頭碰上就打了起來,阿商哥一個人把他們全給殺了。”


    “還真是牛啊,唐莊方圓百裏誰不識唐商大名,這群人難道是外藩人,竟敢和他們對上。”


    “難怪今日劉宅裏聲色俱寂呢,娘的真晦氣,我晚間還從那兒路過。”


    “所以一家人都被滅了口?簡直太殘忍了。”


    ……


    “話說這是救駕有功,丹青叔為何要罰阿商哥禁閉?”


    “上邊那幾位早就想整治一番唐商,這次好不容易揪住了辮子,哪兒這麽容易就放過。”


    “啊?……”


    “唐商是少爺親信寵臣,凡事都依著少爺,白先生路先生還有管水路的泉先生都覺得此人妖孽頑劣,教少爺學壞。”


    “既然眾望所歸,那為何不直接將人逐出唐王宮。”


    “……唉,真有你說的這麽簡單就好了。”


    ——


    紅珠推開門,見屋中的人被關了三兩天,竟然還有閑情別致,在紙上作起了畫。


    她抿唇沉默地走進唐商,隻見畫中菡萏初開,叢中躺著一位媚眼如絲的少年,膚如凝脂,俏麗天真,嬌媚如含苞待放的花苞。


    “……”


    “……你……”


    唐商落下最後一步丹青,捱下心中喧囂,笑看來人:“原來是劉家做的怪。”


    “你都知道了?”


    “聽見門外有人竊竊私語,我便問了一聲。”他這般說著,還毫不吝嗇的誇獎道:“做的天衣無縫。”


    紅珠沒接他的話,半晌喃喃道:“我以為你會走。”


    她沒想到,自己當初隻是僥幸想要留住這人在小少爺身邊哪怕幾天也行,隻求護住少爺的安危。


    沒想到這一留就留了三年五個月。


    唐商聞言輕笑:“你不是知道原因麽?”


    畫上的少年栩栩如生圍住,未著寸縷。


    與唐鳳梧幾乎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眉眼就這麽堂而皇之的闖入紅珠的眼簾。


    她微微蹙起眉頭別過臉去,覺得這樣的畫作實在是粗俗不堪,而作畫之人也是卑鄙齷齪。


    “他可是你親眼看著長大的!你竟然對他抱有這樣的心思!”


    唐商早在多少個午夜夢迴之中,指著自己鼻尖大罵自己是個厚顏無恥的畜生,哪裏會沒有預料過這樣的情形。


    “若不是我親眼看著長大的不忍心……”他將畫高高掛起,目光一寸寸侵略過畫中人的肌膚:“我早就折辱了他。”


    唐商收起筆硯,淺笑送客:“這次是我的疏忽,再有下一次,我會以命相陪……慢走不送。”


    紅珠渾渾噩噩走出唐商的臥房。


    唐丹青早已在屋外等候多時。


    “他對你說了什麽?這麽魂不守舍?”


    紅珠怔怔的看著唐丹青,有些茫然無措。


    唐商武功非凡,當初她的確是看中了他這一點。


    但如今……卻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丹青叔……養虎為患。”


    唐丹青默然良久,最後沉聲道:“等他二人從晉川皇宮靈皇跟前迴來,我們就……”


    他話未說完,隻是抬手在頸間一劃。


    紅珠原本惴惴的雙眼,在這一刻變得堅定。


    ——


    “孟子曰: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方圓。”


    路道明直視著唐鳳梧的眼睛,徐徐道:“莊少爺對此話有何見解?”


    “選材任賢,法先王、施仁政。”


    聽到這麽循規蹈矩的迴答,路道明將書一砸,大喝道:“唐鳳梧!我讓你自省!你省到哪裏去了?!”


    唐鳳梧撿起書拍了拍灰,俯首雙手相遞,不卑不亢道:“先生,恕弟子愚鈍,此篇文章就是先賢教導後人,要施行仁政,一可法先王,二是選賢才,弟子不知何錯之有?”


    “法先王……從賢君角度來看,你的確是個好的唐莊少主。可選賢才,難道你不知道何錯之有?”


    “弟子愚鈍,還請先生教誨。”


    “啪!——”


    路道明將戒尺狠狠拍在書案上,氣急發抖:“你……你成天與唐商那廝廝混一處!難道還不足你自省?!”


    少年神色淡淡,雖不失斯文恭敬,卻也不藏自己心中銳氣。


    他一字一頓,不驕不躁:“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他唐商輕佻放浪也好、乖順沉穩也好,清斯濯纓,濁斯濯足矣,自取之也。”


    “反倒是旁人對我任人之眼色屢次刻薄,擾內之安定,豈不憂心禍起蕭牆之變矣?”


    “你!……你!”


    路道明被氣得臉色漲紅:“難道……你反而氣我等皆是朽木,亂你家業不成?!”


    唐鳳梧朝他一拜:“弟子不敢。”


    “先有正德帝寵信江彬禍亂朝綱,現有你唐莊少爺唐鳳梧寵信一介馬奴!衣帶曖昧,竟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禍亂雲州。不可救藥!”


    “滾出去。”路道明再也不想聽他愚昧之詞:“你給我滾出去!”


    唐鳳梧心口一疼,繼而問路道明最後一句話:“難道先生也以為我驅散馬奴充作農戶也是錯嗎?”


    “你給我滾!”


    “……我明白了。”


    唐鳳梧從房中退出。


    昭昭明日,卻照不見他心底的艱澀。


    廢除奴隸製本是父親先言,在他不懂事時就於他耳邊循循善誘。


    所有奴隸本是天下生靈其中一員,而他自小也立誌想要為父親的心願出一份力。


    沒想到現實如此殘酷,父親早逝,而他還未開始正式行動,就在唐莊之內遭到了強烈的反對。


    他忽然覺得父親與母親的死,根本就沒這麽簡單。


    偌大的王宮,山匪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站在陽光之下,他卻覺得遍體生寒。


    “阿商……我好想你。”


    似是上天聽到了他的乞求,所思所念之人下一刻就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後。


    以他亙古不變的謔笑語氣,道了句花言巧語:“少爺想我,我就來了。”


    唐鳳梧一頓,倏地轉身撲向唐商,將臉埋在他的肩頸。


    悶悶怨聲詰問道:“你這幾日害慘了我,竟然還不來看我!”


    唐商被他抱著,溫熱的唿吸盡數噴灑在了他的頸間,寒毛直豎。


    “……怪我。”


    唐鳳梧抽了抽鼻子,他自然也知唐商定是被丹青叔那群人給糾纏住找麻煩去了,這般怨責,也是因為他知道唐商會無條件的哄他。


    “就是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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