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城。


    三·二九起義被鎮壓後,革命活動暫時進入了低潮。


    何懷德懷裏揣著一個信封,警惕地溜進了一個逼仄的小巷。


    他的身形高且壯,臉頰曲線硬朗,雙眉濃黑,雙目炯炯有神,一看便知是個精力充沛,對任何事情都感興趣的熱血青年。


    走到一戶人家前,他有規律地敲擊了幾聲門戶。


    “嘎吱”一聲,大門被從裏麵打開。


    何懷德走了進去,反手關上門,向著裏麵的青年揮舞了一下信封,激動地問道:“達安,你猜我收到了誰的信件?”


    被稱為達安的青年好奇地看向何懷德手裏的信,笑道:“我猜是夏瑜的信,是不是?”


    “真聰明!”何懷德驚訝道,“你這麽一猜就準?”


    王達安搖了搖頭:“除了夏瑜,還有誰能讓你那麽高興?”


    說完,他歎息一聲:“當年分離時的豪邁場景曆曆在目……都說天涯再遠,也終有相見之時,卻沒想到差點無法再相見。”


    聽到王達安那麽說,何懷德也歎息一聲:“幾個月前喝下那碗酒時,我就沒想過能活著迴來……造化弄人,那麽多同伴犧牲,我們兩人卻苟活了下來。”


    想起那一個個有趣的人都已變成了屍骨,王達安低落道:“可惜,我們連給他們收屍都做不到。”


    何懷德拍了拍王達安的肩膀,安慰道:“死者已逝,我們生者卻還要沿著前路堅定前行。”


    王達安冷然道:“滿清的走狗一定會付出代價!”


    “他們遲早會付出代價……不過,今天先不談這個。”何懷德把夏瑜的信拆開,“不知道夏瑜最近過得怎麽樣……”


    拿到信的時候他就發現這信有有點厚,以為夏瑜給他寄了一本最近看到的有意思的書籍過來。


    三人在留洋時期認識,有共同的誌趣抱負,便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友,經常在彼此間分享看到的有趣的書籍。


    這次何懷德本以為也是這樣,但是當他拆開信封之後,看到的卻不是他想象中的薄薄的書籍,而是一疊夏瑜手寫的信件。


    看了一眼,他認得信紙上的字是夏瑜的筆跡,但是信上卻無問候,也沒有什麽,毫無鋪墊的便從英吉利的什麽都鐸王朝開始,講起了英吉利的革命史。


    何懷德有點發懵。


    確認這確實是夏瑜的筆跡後,他又仔細地從頭到尾地看了一遍信件。


    對列強之一的英吉利帝國,何懷德是有一定的認知的。


    但是他並未接觸過英吉利帝國的曆史,也不知道英吉利帝國是怎麽成為如今的模樣,所以開始的都鐸王朝的王位更替看得他有點迷糊。


    但是忽略那些讓他混淆的名字,專注於內容,他不知不覺地便沉入了進去。


    一直看著何懷德瀏覽信件的王安達發現何懷德眼神專注,好像已經沉迷在信紙中,於是奇怪地推了推何懷德,詫異問道:“信上說了什麽?”


    何懷德迴過神來,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原來英吉利竟然還有那麽一段曆史……”


    “英吉利?”


    王安達有些奇怪地看向信紙,還沒來得及問什麽,何懷德就將信紙按在了桌上,又一把將他拉到了身邊:“一起看!夏瑜這迴給我們送來一個好東西!”


    王安達不明所以地看向信件。


    看了沒幾行,他便和旁邊的何懷德一樣沉浸在了信紙上所描述的英吉利的宏大曆史之中。


    除了記敘大事件之外,信紙上花費了很大的篇幅,對英吉利革命前的各大勢力的利益衝突和各自的訴求進行了詳細的記敘和分析,讓兩人印象深刻。


    身為革命者,何懷德與王達安也不知不覺地將自己帶入了那場風起雲湧的革命中。


    他們時而為國王的勝利感到憤怒,時而為革命力量的勝利而感到喜悅。


    看到信紙上分析當時代表革命力量的議會軍為何失敗,又為何成功時,兩人又一起陷入了沉思。


    顯然是下意識地帶入信紙上所用的分析方法,去分析自己等人所經曆的那場起義……


    兩人的心神完全在信紙上,正看到克倫威爾決定不再和國王查理一世妥協,同意斬下國王的頭顱時,信紙上的內容卻戛然而止。


    最後隻有一個寫信的日期,顯示這信是在十天前所寫。


    兩人難受至極,又把信封翻找了一遍,隻找到一張薄薄的信紙,開頭寫著夏瑜的問候。


    沉浸在那段精彩曆史中的兩人都沒心情去看夏瑜說了什麽,隻是呆呆坐著,眼神迷茫。


    過了好一會兒,何懷德忽然問道:“你說,那個克倫威爾最終有沒有砍下國王的腦袋?”


    “我看,肯定是砍下了。”迴過神來的王安達說道,”那國王既然不肯妥協,那留著就是個麻煩,不如直接砍掉來的痛快。”


    “這個克倫威爾可不會管什麽痛快,隻會衡量是否對他有利。”何懷德唿出一口氣,“不過,我也認為這國王肯定被砍掉了腦袋。”


    王達安沉默半晌,忽然罵道:“夏瑜可惡!”


    何懷德點頭表示讚同:“那曆史寫到一半卻突然沒了,比殺了我還難受。”


    王安達拿起信紙,驚奇問道:“這是夏瑜所著?如果是的話,那依我看看,夏瑜已經稱得上是一代史學大家!”


    “不是夏瑜所著,他隻是把一位姓徐的先生的話轉達給我們。”何懷德把後麵拿出來的這張信紙遞給王安達,“你看看……夏瑜稱那位徐先生是一位所思所行皆有大道理的智者,對那位徐先生佩服得五體投地。”


    王安達接過信紙,瀏覽了一遍,對其中的一句話尤其感興趣,便把信紙在桌上一拍,慷慨道:“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那位徐先生說得真好!”


    放下信,他又說:“恨不能立馬見到這位徐先生,與他談一談!”


    “你小聲一點……”何懷德警惕地看了一眼窗戶外麵,“現在外麵查得緊,你要是被抓住了,我可沒有本事把你救出來。”


    王安達輕蔑道:“死則死矣,革命黨豈有懼怕身死的道理?”


    懷懷德“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革命黨隻怕有人寫信寫到一半,令其對接下來的內容抓耳撓腮?”


    聽見這話,王安達也笑了起來:“夏瑜說馬上會把接下來的內容寫成信送過來,不知道這馬上會是多久……”


    說到這兒,他情不自禁地感歎道:“這位徐先生寫的曆史真是精彩,比我在學堂裏學過的那些曆史精彩百倍……是真正能發人深思的學問。”


    何懷德忽然說道:“這信我們要寄給黃軫先生看,對黃軫先生定然也會有所啟發。”


    “對,黃先生肯定對這個感興趣!”王安達顯然非同讚成何懷德的話。


    一說完,他忽然歎息一聲:“不知道黃先生怎麽樣了。”


    何懷德拍了拍王安達的肩膀:“黃先生的傷並不重,又有東洋的名醫給他診治,那點傷勢沒肯定早就痊愈了。”


    話題一轉,他接著說道:“那位送信過來的信使被我安排在我家休息,迴去之後,我就向他打聽夏瑜的近況,再寄一封信去催一催他,讓他盡早把接下來的內容寫好寄過來。”


    兩人聊一會兒後,又把那封信看了兩遍,並且劇烈地討論了一陣。


    直到傍晚時,何懷德才離開。


    關上門,王達安便迫不及待地抄錄起了夏瑜的信件。


    即使已經把信件上記載的這段英吉利的曆史看了好幾遍,在抄錄信件時,他依然時而發出嗟歎,時而在有所得時露出恍然的模樣。


    他與何懷德之所以對上麵所敘述的英吉利的革命史入迷,不僅是因為信件上所用的敘述曆史和分析曆史的方法新穎奇特,而且更多的是與他們現在的切身經曆有關。


    幾個月前,他們參與的起義被清廷鎮壓,致使死傷無數。


    連起義的領導人黃軫先生也不得已去了境外養傷。


    革命進入了低潮,使得王安達這樣的有誌青年開始進行反思——


    這次的行動為何會失敗?


    清廷腐敗且懦弱,既然如此不堪,為什麽他們卻始終無法推翻清廷?


    既然上次起義失敗,那麽下一次又該怎麽進行起義活動?


    夏瑜記敘的那段曆史雖然與中國無關,卻給了迷茫的他們一種反思的方法,一種思考的方式,使他們的思路變得更為開闊。


    故而,他們才會如此看中這上麵的東西,如此渴望看到未盡的內容。


    寫著寫著,覺得自己的思路清晰了許多的王安達忽然又看向夏瑜寫給兩人用來問候與解釋事情因由的信件,視線在某一段話停留了許久——


    “徐先生在未莊隱居多年,卻無時不在關注我們的事業……對方向有清晰地認知……對我的問題總是能給我一個合適的答案……”


    第二天一早,何懷德敲開門,見到的是雙眼布滿血絲,卻精神奕奕的王安達。


    “你……你這是怎麽了?”何懷德開玩笑道,“難道昨晚一夜沒睡?這可不像你……”


    王安達忽然打斷道:“我要去找夏瑜!”


    “什麽?”何懷安愣了愣,“安達,你……你要去找夏瑜?”


    “不錯。”王安達語氣堅定,“我的傷勢早就好了,留在這裏也沒有用,還十分危險,不如去看看夏瑜過得怎麽樣,再見見那位徐先生,也許會有所得。”


    何懷德其實也想去見那位徐先生:“如果真像夏瑜所說的那樣,確實應該去見見,可是……”


    王安達伸出雙手,按住了何懷德的肩膀上,認真說道:“懷德,這裏有你就夠了,我必須要去看看!”


    “我也想去。”何懷德推開王安達的手,“不如我和你一起去。”


    王安達卻搖了搖頭:“懷德你留在粵城最好,可以隨時等黃先生的消息,若是有事,也可通知我。”


    “我去夏瑜那邊看看,如果有所得便傳信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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