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驢車駛出白府。


    後麵跟著一輛馬車,駕車的是何老貴。


    馬車內,徐真坐在一側,對麵是白舉人和白管家。


    縣城原本有一道不高的城牆,但多年不見維護,早已垮塌得不成樣子。


    到處都是“城門”,故而連守城門的人也省了。


    兩輛車先後駛出縣城。


    走出了一兩裏,徐真便讓何老貴與前麵駕車的下人換了個位置,上了前麵那輛驢車。


    名叫小六的下人不明就裏,在白舉人出言後,老老實實地上了後麵這輛車。


    馬車繼續行駛。


    白管家小心地看了一眼雙目低垂的徐真:“老q,你為了救人,潛伏那麽多天,不顧生死……老哥是佩服的。”


    “送你也不能送得太遠,後麵的路你自己要小心一點……”


    他語氣真誠,聽起來像是真的在為徐真著想。


    徐真沒有抬頭:“你們不會來找我的麻煩?”


    “不會!當然不會!”白管家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你這一走,肯定是不會再迴來了,你又沒兒沒女,老哥我上哪找你麻煩去?”


    “我家老爺嘛……這一天天的忙得很,哪來的時間惦記你?”


    “老爺,您說是吧?”


    最後這句,他是看著白舉人說的。


    白舉人也知道現在到了關鍵時刻,他勉強地點了點頭,說了句軟話:“你和我又沒有太大的仇怨,我犯不著拿命去得罪你這種亡命之徒。”


    “你放心的走,天一亮我就忘了這事。”


    “明天再讓人抓幾個革命黨給把總,幫你收拾了首尾。”


    白管家提醒道:“要是沒有我家老爺給收尾,把總那邊確是很難交代……”


    他已經打定主意,隻要徐真放人,他就立即離開縣城,先躲一段時間,逃掉一命再說。


    就是還沒來得及收拾一下,可惜了那麽多年存的錢財。


    不過他的大部分錢財其實都變成了債務,隻要他人還活著,誰敢不還債?


    他還想說話,忽然聽見一聲急促的“啊”,然後是一股溫熱的液體濺了他一臉。


    白管家下意識地扭頭,看向了白舉人。


    而滿臉驚愕的白舉人則在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柄小刀深深地插在了他的心髒位置,腥紅的鮮血汩汩流出,把徐真的手染成了紅色。


    “你……你……嗬……”


    刀子再用力一捅,差點沒柄而入。


    大力傳來,白舉人向後壓在車架上,像是被釘在這裏一樣。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以至於白舉人沒有發出什麽叫聲便沒了掙紮的力量。


    隻有一雙眼死死地盯住了徐真,裏麵更多的驚訝、不解、不甘,反而沒見多少怨恨。


    凡是殺人都需要理由,而他應該理解不了徐真殺他的理由,也不甘於自己堂堂一個舉人,竟然死在了一個自己瞧不上眼的泥腿子身上……


    “啊……啊……死……死了……”


    這突兀的一幕,震驚得白管家的大腦一片空白。


    嘴裏發出一些無意義的喊聲,發軟的身體卻在本能的刺激下,向馬車外滾去。


    後背一痛,好像被砍了一刀,白管家慘叫一聲,跑得更快,與前來查看情況的小六撞在一起。


    兩人一起滾下馬車。


    一把將小六推向後麵的徐真,白管家瘋狂地滾入了旁邊的樹叢裏。


    身後又傳來幾聲慘叫,白管家聽出了,是小六的聲音,刺激得他跑得更快,隻恨自己爹媽少給自己生了兩條腿。


    一身鮮血的徐真推開小六的屍體,持著染血的刀,目光幽幽地看向了白管家逃跑的方向。


    有力的心髒砰砰地跳個不停,把血液輸送到全身的每一根血管之內。


    或許是因為緊張,又或許是因為興奮,徐真全身發熱,身體不住的發出抖動。


    首次殺人,他沒有感到任何的不適,隻感覺到意猶未盡,想多殺幾個……


    前麵的驢車停下。


    察覺到變故的何老貴跳下車,跑近幾步,借著火把,目瞪口呆地看著滿地的鮮血與妖魔一樣的徐真,腿肚子不住的發抖。


    “你駕車繼續前行。”徐真轉向縣城方向,“我們在說好的地方匯合。”


    何老貴鼓起力氣,不可置信地問道:“你……你……你為什麽把……把白舉人殺了?這……天大的禍端……”


    “死人帶不來禍端,隻有活人能帶來禍端。”徐真冷冷說道。


    看徐真的身影漸行漸遠,何老貴大著膽子問道:“你要去哪?”


    “迴去做點事。”徐真迴頭看了一眼何老貴,“替我照顧好夏瑜。”


    ……


    氣喘籲籲的徐真一路跑迴縣城。


    按照記憶,分辨好方向,便向把總的住宅奔去。


    有強迫症的他一向喜歡把事情做得盡善盡美。


    既然已經殺了白舉人,如果不能將把總一起殺了,那他會感覺難受至極。


    他的心髒越跳越快。


    此時進入了熱血沸騰狀態,已然全不顧及自己的生死,隻想把事情做好。


    把總的住處前,一個穿著軍裝的士兵眯著眼,靠在牆上打哈欠。


    在這縣城,少有人敢得罪把總。


    這種看大門的事情純粹隻是一個顯示把總身份的擺設。


    但今晚卻不大相同。


    藏身在拐角處的徐真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士兵,如同一隻獵豹在盯著自己的獵物。


    他所在的位置距離士兵不到兩丈的距離,必須要控製好出手的時機,否則極有可能被發現。


    一股若有若無的刺鼻腥味飄來。


    那昏昏欲睡的士兵睜開眼,狐疑地向四處看了看,卻什麽也沒有發現。


    他嘀咕了一聲,繼續睡覺。


    不知睡了多久,他忽而察覺到那股腥味變得更加濃鬱了,被刺激得再次睜開了雙眼。


    一柄小刀猛然刺進了他的小腹,然後一隻手掌捂住了他張開的嘴巴,將他死死地按在牆上。


    驚恐的士兵掙紮著脫離了徐真的掌控,嘴裏發出一些含糊的慘叫,一邊向大門內跑去。


    徐真一把將士兵撲倒,刀子不要命地向士兵身上刺去,直到渾身染血的士兵不再掙紮。


    把總的大院內隱約地傳出了動靜。


    徐真嚇出了一聲的冷汗,身上抖得更厲害。


    這具身體實在太弱,沒有多少力氣,在偷襲的情形下差點沒有控製住這個士兵……


    換上這士兵染血的上衣,他拿起士兵背在後背上的槍,胡亂拉動了一下槍栓,又向前推了一把,遇到了阻力便胡亂晃動了一下槍栓,直到前推成功。


    隨後,他的右手拇指扣在了扳機上。


    “砰”的一聲響起,震得徐真雙耳嗡嗡作響。


    這東西的操作並不難……徐真心想。


    他以前在博物館見識過這種老式步槍,還上手摸過,這時操作起來沒有遇到什麽難度。


    大門內亮起了火把,傳出的動靜更大。


    徐真一把拉著槍栓,一邊跑進了大門,鑽進了黑暗裏,向院子內跑去。


    槍聲響起後,院子裏一片混亂。


    亮起的幾個火把照不到太多的地方,給了徐真足夠多的躲避空間。


    沒跑多遠,來到一排氣派的房間前。


    一個光頭在幾個士兵的簇擁下,從一個房間內走出來。


    旁邊跟著兩個女人。


    光線不好,徐真看不清這是不是見過一麵的把總。


    他手抖得厲害,舉起手中的槍,看也不看,對著那邊就是一槍。


    他原想,不管這槍響不響,他都立刻撤出這裏。


    按照計劃,一槍過後,他沒有絲毫的遲疑,拿著槍轉身就跑。


    身後傳來混亂的尖叫。


    喘著粗氣的徐真越跑越快,心中一陣暢快。


    他本質上就是個莽夫,殺人誅心那套他玩不來,隻要從肉體上消滅對方,他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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