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紇骨烈猛地扭過頭,那張剛毅的臉上,雙眼已被血汙覆蓋。


    那血色與其瞳孔中燃燒的怒火混作一團,再合以紇骨烈臉上密密麻麻的血點,連結成一具可怖的血色麵甲。


    伸出沾滿鮮血的手,紇骨烈顫抖著將紇骨顏的上半身攬起。


    後者的身體已經冰冷,那雙曾經堅毅的眼睛此刻直愣愣地盯著天空,像是在訴說什麽未了的心願。


    周圍的拓跋部眾騎見狀,紛紛攢動韁繩,將兩人牢牢護在圈中。


    而被眾騎護在中心的紇骨烈,這個向來粗獷的漢子卻已是濕了眼眶。他的手掌在紇骨顏的脖頸上胡亂捂住,但無論如何也止不住那汩汩淌出的鮮血。


    紇骨烈看著兄長的屍體,淚水與血水交織在一起,視線中沾滿土屑與鮮血的甲胄逐漸模糊。


    “百戶,快走!!!”


    一旁的副手焦急地催促道。


    他知道在這刀光劍影間,每一刻都充滿危險。短短幾瞬,已是他們能爭取到的最長時間。


    然而,紇骨烈卻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隻是緊緊地護著紇骨顏的屍體,不願放手。


    “嗚——”


    戰場上的風唿嘯著,仿佛也在為紇骨顏的離去而悲鳴。那風聲淒厲而悠長,像是天地間最哀傷的挽歌。


    “百戶!”


    副手眼中滿是焦急,他跳下馬背,迅速挪至兩人身邊,將紇骨烈的一隻手拽起,“再不撤就來不及了!”


    看著漫延而來、越來越多的敵人,副手深知紇骨烈此刻的狀態非常危險,但若再不撤離,很可能會陷入更大的危險之中。


    眼看紇骨烈還在失神,副手毅然從他手上奪過紇骨顏的屍體,朝他耳畔吼道:“帶他走!我們帶他走!”


    副手的聲音如驚雷般在紇骨烈的耳邊炸響,終於將後者從失神中喚醒。


    “走……”


    紇骨烈一抬手,將沾在臉上的大片血汙抹在大臂內側,他的視線也逐漸變得清明起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紇骨烈努力平複心中的悲痛。


    “走!”


    他怒吼一聲。


    血色雙眸中,怒火熊熊燃燒,仿佛要將這天地都吞噬進去。


    刹那間,風雲變色,萬馬齊喑。


    隻聽到四周充斥著馬匹撞擊聲、騎士的慘叫聲、兵刃交錯的鏗鏘聲。


    這些嘈雜如狂風驟雨般洶湧而來,狠狠地灌入紇骨烈的耳膜,讓他心跳如擂鼓、血脈賁張。


    他望向前方,眼前一片混亂,敵騎如潮水般湧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近處,副手已用最快速度,將紇骨顏迅速固定在紇骨烈的馬上。


    後者的雙眼凝重地從眼前這些法瑞斯騎兵身上掠過,而後順手從地下拾了柄長槍,迅速翻身上馬,準備突出重圍。


    他座下戰馬抬起前蹄,嘶鳴一聲便向東奔去,身邊的眾多拓跋部騎兵也緊緊相隨。


    跑出不到百米距離。


    突然,對麵數騎迎麵奔來,為首一人正是衝著紇骨烈的位置。


    他與紇骨烈先前所殺的兩名騎士一樣,同穿鎖子甲,稍有不同的是麵前這個還挺著把鐵矛。


    等近了距離,尖銳的破風聲從對麵響起,這支鐵矛恰如毒蛇吐信般從正麵刺來。


    紇骨烈心中一凜,沉下肱骨,用長槍格在對手的鐵矛最前端。


    他扭腰發力,試圖將鐵矛推開。


    紇骨烈也經曆了不少戰鬥,深知短短幾十步的距離中,鐵矛的威力斷不如全力衝刺來得那麽大。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對手。那支鐵矛如在對方手中生了根一般,紋絲不動。


    矛尖隻稍微一抖,就卸去了紇骨烈所施加的力量,依然向著他直刺而來。


    紇骨烈心中大駭,他沒有想到竟會遇見這樣的好手,就是拓跋部也少有見這麽大力氣的。


    生死關頭,他目眥盡裂,全力擺動槍杆向外撥打。


    這一下他用上了整個上半身的力量,再稍稍偏轉,總算迫使鐵矛擦胸而過。


    “喀!”


    然而那森寒的鋒刃高速掠過,鏘然大響間,竟然切斷了他胸前鎖甲上的兩枚鐵環。


    兩馬已然錯身而過,紇骨烈卻不甘罷手。


    他反手持槍向側麵猛刺而去,雙方夾馬的小腿幾乎要撞在一處。


    這一刺幾乎是必中的絕殺,然而那持長矛的騎士卻反應迅速,矛身一架就將槍尖避開了原本瞄準咽喉的位置。


    這麽近的距離下,若是被槍尖刺中是免不了破甲的。


    但經騎士這麽一偏,紇骨烈的槍尖卻是釘入了他的肩頭。


    鐵環斷裂的清脆聲音迴響了一瞬,紇骨烈就看到數枚鐵環被槍尖剔開,帶著鮮血崩飛而出。


    躲過紇骨烈這致命一槍後,那人又重新架矛,正好迎麵撞上緊隨在紇骨烈身後的兩名拓跋部騎兵。


    隻見那人鐵矛揮動之間,矛影翻飛,血光暴現。


    那騎士的動作迅疾而精準,兩名緊隨紇骨烈身後的拓跋部騎兵幾乎沒來得及反應,便接連慘叫著跌落馬下。


    紇骨烈目睹這一切,但卻無能為力。


    看著已經衝至身邊的副手,紇骨烈已無暇顧及內心的驚駭之情。


    他急轉身子,隻見前方更有數名法瑞斯騎兵如狂風暴雨般席卷而來。


    紇骨烈心中一凜,身體猛地伏低,巧妙地避過了那如狼似虎的刀槍。


    與此同時,他手中的長槍貫出,準確無誤地擊中了其中一名法瑞斯騎兵。


    兩馬交匯的衝擊力,仿佛給長槍注入了無盡的威力,瞬間便洞入了那人的胸膛,鎖甲凹陷在血肉中,將之如斷線風箏般向後撞飛。


    紇骨烈隻覺虎口更是一陣劇痛傳來,幾乎讓他握不住手中的長槍。


    他咬牙堅持,但終究無法抵擋那股巨力,隻得鬆手任由長槍墜地。


    然而,戰鬥並未因此結束,他隻能顫抖著拔出腰間懸掛的長刀,揮舞著繼續與敵人砍殺。


    幾個唿吸之間,紇骨烈眼前的法瑞斯騎兵身影忽然消失無蹤。


    原來他已經率領著殘餘的拓跋騎兵們衝破眼前攔截的那支法瑞斯騎隊。


    戰場上的血腥氣息愈發濃烈,紇骨烈感覺自己的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每一次跳動都帶來劇烈的疼痛。


    他伏低身子,扭頭一瞥,身後追兵不盡,自己能逃出生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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